「可是,你的故事和我先前羅馬古城的故事跨度太大,好像除了羽毛全都餃接不上呢!」我說著把本子裝進書包里,手指恰好踫到了那封情書,不由得一愣。周圍空曠的教室里值r 的學生陸續進門,一個穿著籃球服汗流浹背男生走進來,大叫著說︰「好啊!怪不得你們學習那麼好,原來中午都不休息!」他是龐培,我班的體育委員,立志考哈金專的三流差生。
梓歸撅嘴道︰「才沒!高考還遠著呢,托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我想起龐培的爸爸是開書店的,隨口問梓歸︰「你托他幫你買莎翁的小說嗎?」。
「你怎麼知道?你是四大先哲嗎,會讀心術?」梓歸驚訝地張大了眼楮。
我搖頭不語,心情卻陷在疑問中。一切,是真是夢?是假是真?難道,林梓歸從沒轉學,這一切是只是她的續篇?如果續篇里寫了莎翁小說,她又怎麼會驚訝?
于是我試探著問︰「續篇里的李玄燁,他真的存在嗎?」
梓歸被我逗笑了,別有深意地說︰「你猜呢!沒有他石頭怎麼會開花呢?」
「梓歸。」我的手再次模索到了書包里那封沉眠已久的信,良久地看著她清秀動人的臉,說︰「記得我欠你十四行詩那樣的表白,現在給你……」
走廊外,步履凌亂的同學們紛紛走進班級,上課的預備鈴聲像定好的鬧鐘討厭地響起。前桌的同學愣在一邊,看林梓歸佔著他的位置卻不言語。靜立在窗台花盆里一個石頭半埋土里,林梓歸讀不懂的眼楮上長長的睫毛眨動一下,她地下頭去,眼里的靈光沿著桌面看向我的手臂說︰「難道,是《r 暮》的第三段續寫?」
我的手還在書包里,那封信儼然被我疊成了羽毛的形狀。我拿出信來,慢慢地拆開,情書早已被我修改過千百遍,而那開頭第一句話醒目地寫著︰「僭越的愛,乃是停留。因此,我要對你說……」
故事結束了,催眠結束了。一切似已發生的回憶在凌萬山的引導下退出了那扇發光的門。我透門而過,張開眼發現自己正半躺在凌萬山別墅露台的搖椅上。凌萬山手里拄著拐杖站在身旁冥思苦想,他自顧自地說著︰「一般來說,第一次記起的都是在人潛意識里最深刻的。這樣可以猜測他的高中時期應該是他最快樂的部分。也許,他痛苦的部分藏得更深……」
他看到我轉醒對我微微笑了一下,問︰「林梓歸最後接受你了嗎?你們在一起了嗎?坦白說,我不敢保證催眠中的故事就是真的往事。」
我輕輕揉了下眼楮,感覺特別舒服,像在睡夢里經歷了一場唯美的電影。「應該接受了吧。但照您的說法,我的情況是不是比預想的嚴重了?」
「恩,有不少作家人格分裂的。我希望你不是!」凌萬山說罷拿起電話打給在美國的同學,用英語交流著我這種病例。足足談了二十分鐘後,他才轉過頭對我說︰「我建議你隔斷時間再來我這里進行催眠。在你病好之前我覺得你們的婚事就先放一放,還有,腦袋里的血塊不清除遲早會是大事。這段時間讓我女兒多跟你接觸接觸,多去些你們常常去過的地方,看能不能幫你想起點什麼。」
「那好,凌教授,我先回去了。」我起身告辭,發現自己的臉上竟然淚跡蒙蒙的。這淚是哪兒來的?難道我漏記了某些悲傷片段?催眠中我每一個的動作、表情和語言都在凌萬山面前表露無遺,想想真夠丟人的。坐著電梯走出門外,居然又如「第一次」般看到了那個叫未婚妻的女人,我忘記的凌願……
JHH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的附屬醫院,位于馬里蘭州巴爾的摩市。我和凌願剛下飛機就迎來一種遁天入地的美感。那種美是遼闊的美,在巴爾的摩─華盛頓瑟古德?馬歇爾國際機場那天空和草地,藍得幽深、綠的碧翠。
我們一時間忘了此行的目的,因為距離約翰醫生約定的時間尚早,我們幾乎玩遍了馬里蘭的每一個景點。這多是因為凌願貪玩的脾x ng,再加上我的百依百順,在短短的三天里,我被她撒著歡地拉去了海洋村,觀賞野生小馬,一起深海垂釣,也吃了很多藍蟹,牡蠣,帶狼鱸,鯡魚等等很多特s 的食物。沿著一路吃喝玩樂拍的照片幾乎沾滿了相機的內存,直到我意興闌珊漸漸表現在臉上,偶爾地頭暈也懶得再藏,她才想起此行重要目的,然後意猶未盡地拉著我的胳膊嬌氣著說︰「獨小暮,等治好了失憶癥,你要陪我去洛杉磯看科比。」
我想我的病情果真惡化了。如果不是從深圳帶出了記錄本,我幾乎好幾次要將身邊的凌願忘掉。凌願剛給我換了這邊的電話卡就一連接到幾個從國內打來的電話,其中只記得兩個,都被我寫在記錄本上︰「獨暮,猜猜我是誰?我王卓然啊!听說你去美國了,好好治病。等病好了回來找我,我環游世界的計劃下一站是r 本,你答應我去富士山賞雪的,你大爺的你又忘了……」王卓然,我多年的朋友,為什麼我記不起一星半點。而另一個電話就顯得有點離奇︰「獨暮,我j ng告你以後管住自己的手,不要亂打電話。你知不知道你一個電話會掀起多大的波瀾……不管你真失憶假失憶,你失去的永遠都別想再要回去……我是誰?拿好你的本子記住了,我是谷奇!」
我沒有告訴凌願電話的事,手術在即,也許該拋開那些無謂的事情。有關谷奇,我在本子上曾寫下了這樣一行字︰「谷奇,對手,可怕。」記憶之門漸漸關上了,隨著病情的惡化我在酒店樓梯間和浴室里分別昏厥過兩次。凌願對我加重了看護,除了睡覺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她會按時看管我吃藥,在房間里燒好熱水直接端過來喂我,那藥是國內帶來的,是凌萬山的助理去b ij ng出差特地為我買的。
凌萬山的催眠講座和出版的醫學著作在美國都找得到,而自打那次催眠後,我的夢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頻繁了。林梓歸的影子在我心里已經無法抹除,心念也越來越重,那女孩美到極致,我恐怕就連把腦袋切掉,心髒還是會為這個名字跳動的。從飛機上到下榻的酒店,從游玩到住宿,我不下十次問到凌願我和林梓歸的事,而她總是含糊其辭,我也沒有逼問。畢竟這關系到女人的私心。
這天一大早,太陽還盤像泡在浴盆里的嬰兒剛露出頭,酒店的房門就被凌願急促地打開,把我叫醒。她喚來一輛出租車把我塞進後門,嘴上不停地催促︰「今天可能就是你的重生了,你還不抓緊!美國人很有時間觀念的!特別是喬治這個德國品種的美國人!」
不多時,我們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門診中心見到了喬治醫生,那是一個年過五旬的歐洲老人,臉上長滿了絡腮胡子,開口笑得很爽朗。醫院門外各種族的病患和醫生零散地出出進進,在這樣著名的醫院很常見,所有人都各顧各的走路交談,對我這種斯文的亞洲小伙的痴呆相並不感到新奇。約翰醫生的問候很懶散,無論表情還是動作都像被放慢了半拍,直到我們對坐在桌子前,他才象征x ng地整了整衣襟,開始像磨墨一樣從淺到深,越加詳細的詢問起來。
凌願此時在和郭四哲通話,沒有察覺到我都快暈菜了。因為他的詢問和國內大相徑庭,但各種檢查設備的效果也沒見得比國內高明出什麼。在經過一番問答和到各科室的機器檢查後,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消磨掉了。我們最後在附近的飯館吃了牛扒,下午才和喬治醫生揮手道別。而院方可怕的檢查報告也在隔天下午發到了酒店。當時凌願正舉著紅酒杯一邊听著博列特的鋼琴曲在我房間里閑聊,伴著美國味兒慵懶西曬的陽光,她故作鎮定地跟我說了檢查結果。在一些列的檢查證據下,喬治在電話里再三確認了我由于外傷曾造成顱內出血,血塊壓迫了記憶神經,需要做開顱手術。而可怕的問題是,手術難度非常大,血塊一共有三個,分別貼近視神經和中樞紐帶,即便成功也可能造成部分基本功能的喪失。另外,約翰醫生通過和我的交流隱約發現,我記憶中的某個點、某一段似乎被自身刻意掩蓋了,那麼屬于心因x ng失憶癥(那幾乎是無法治愈的),不屬于腦科範疇。我,很可能由于心理問題選擇x ng的逃避,是兩種失憶癥恐怖的疊加!
「那他治愈的幾率有多大?如果不治療會不會影響到以後的生活?」凌願舉著電話的手微微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