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上邪 第六章 翩若驚鴻

作者 ︰ 花千果

六稜紅燭宮華燈,芙蓉帳暖夢無痕。

那鐫刻百花的紅木高床上,烏黑的長發如上好錦緞,鋪了半張床。

女子閉目躺著,跳躍的燭火印著她蒼白的面容,眼角一滴赤紅的淚痣在皮膚下細細移動。

妖魅詭異。

翩若只覺自己在不停的下沉,下沉,手足冰冷。

人死了是不是就是這樣?所以她是快要死了嗎?

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吧?

腳下突然有了踩到實地的感覺。

漆黑的隧道,不知哪里照出昏黃的光。恍若走到了時光的盡頭,荒蕪一片。

這個地方,好像來過?

她四下張望著,景色驟然變換。

龜裂的河底,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趴在那里用手指挖著堅硬的泥土,指甲崩裂,斑斑血跡合著帶濕氣的河泥塞到嘴里。

他們蓬著頭發,青黑的臉上餓出了骨頭的輪廓,疾病折磨他們本就油盡燈枯的身體,凹陷的眼中除了空洞再看不到更多表情。

千年的古樹被剝光了皮,連淚水也被人舌忝食,淒涼地死在天地之間。瘟疫如漆黑死神,橫行在這片枯竭的土地上。

她無助的看著那麼小的孩子眼中露出餓狼般殘噬的光芒,為了一把枯草撕扯扭打鮮血淋灕。

旱災、瘟疫、饑荒,無盡的折磨這塊死去的土地。

淚水順著眼角滾落。

這是哪里?

「荊州。」空中傳來沙啞的男聲,四面八方,溫潤清泠。

翩若一驚猛然抬頭,卻瞧見那百花織錦的帷帳,隱隱流光。

自己躺在床上,紅燭罩了繡花紗罩,發出淺暗的光。

這又是在哪兒?

她吃力地爬起來歪坐在床頭靠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已成了俞國後宮的妃嬪。

流那麼多血都沒死嗎?

她赤腳下了地,卻是站起來才發現房間里還有一人。

那人坐在只幾步外,背對著她,執了朱砂筆,小幾上奏折一塌一塌放得整齊。

夏侯驚鴻……

翩若僵在原地,他怎麼在這兒?錦妃受寵到受了傷皇帝親自夜間照拂的地步了嗎?

卻見那人已擱了筆,偏過頭露出沒帶面具的右臉,劍眉長飛,皓月薄唇。

「醒了?」他的聲音冷冽好听,此刻透了一絲疲憊,「可要叫太醫?」

「不,不用了。」

「過來。」他對著她伸出手,十指縴長。

翩若心下有些抗拒。

她對帝王沒有古代人那樣的敬畏,但暈過去之前卻也是一心求死才敢對他說那一番話。一個帝王能容女子眾目睽睽之下對他無禮而不去計較,是因為寵愛嗎?

可若是,他又怎會舍得讓她受傷?

他對她看似寵溺實則淡漠的態度,她實在捉模不透。

她想起那日醒來時他說的話。

因為……右相麼?

心思百轉,突然腰間一緊,她回過神已被他抱坐到腿上。

背部緊貼了一具結實的胸膛,淡淡的體溫透過衣衫印烙在她皮膚上。

他的手環著她的腰,下巴輕輕抵在她發頂,曖昧淺溫。

翩若僵著身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輕淺的龍涎香氣燻得她滿臉通紅。

「在想什麼?」

「沒,沒。」她別扭的動了動,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那天傷我的侍衛呢?」

「你那天轉移話題無非是想讓朕放過他。」她感覺到他的胸膛輕輕震動,似乎在笑「君如錦。」他說「你想尋死。」

翩若一驚,手心的汗慢慢滲出來。

君如錦,你想尋死。這個人,看出來了?

她扯了絲笑,道「皇上說什麼,臣妾不懂。」

「那一劍,你躲得過去。」他的氣息噴薄在她發間,聲音低沉好听,「可你沒有躲,朕幫你封穴止血,你便撕了傷口放血。可對?」

翩若沉默半晌,輕笑道「皇上聖明。」

「為什麼?」

「呃……」她歪著頭想了想「大概是沒有在這里生存的理由吧?」

「沒有理由……」他下巴摩挲她的發頂,低沉道「你可知道,只要你乖乖待在後宮,朕會給你萬千榮寵,甚至皇後之位也是為你而留。」

「因為右相麼?」

他環著她的手緊了緊,「你是他最疼愛的孫女。」亦是唯一的子孫。

果然……

「君如錦,朕知道你恨朕,哪怕失了憶你也依舊恨。」

恨?翩若沒有吭聲。

他只當她默認,輕笑「右相死時對外宣稱是年老體衰而亡,可你是他最親的人,又怎會猜不到是朕賜死了他。」他語氣里有絲暗淡輕嘲「他是朕的親舅公,曾經那麼拼命地助朕,甚至為了朕這個外佷孫舍了自己的獨子,朕又何嘗不想救他,可他害了的是數萬百姓的性命,朕能做的也只是在他死後將你接進宮盡力護住。」

「君如錦,你要恨便恨吧。」他冷笑,環住她的手松開「只別這麼快死了,讓朕百年之後沒法去跟舅公交代!」

所以,他根本就是在自責吧?右相對他來說該是極重要的,他在自責自己身為帝王卻不得不殺了自己想護的人。

就像那時,他不得不殺她——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子,他的母妃。

曾經在睡夢中,她摘下他面具的那一刻腦中涌起過鋪天蓋地的血色,在漫天的血色里她听到年幼的他淒厲的哭喊。

便是這重重深鎖的皇宮,一處絕美的桃林,曾經,那個女子握著他的手將匕首狠狠送入自己月復中,紅色流淌在他稚女敕的指間,他惶懼掙扎,眼淚哀鳴滾落,那女子輕笑著為他拭去,身體慢慢散作了漫天花雨,他們身後,滿朝文武騷亂指點,那中年的帝王慶幸又驚恐的神色,他們在說「妖孽。」

妖孽呵,于是那妖孽被發現後為了保全兒子,便執著他的手殺了自己。

縱使是一個母親為保護孩子的心,可那又何其殘忍。

冰冷的血染紅三月桃花,那血色的最後,是孩童拔出母親月復中的匕首反手劃去臉上一塊皮肉,眼角到下頷,是母親幫他拭了淚的地方,從此冷漠了顏。

所以君如錦你不該恨的,這樣的人定然看重每一個親人,右相的死他或許比你更難過,而得他相護的你又何其幸運。

她往他懷里靠了靠,整個人都倚在他身上「是內疚嗎?夏侯驚鴻,你對…我,是因為內疚。」

她感覺到他的沉默,良久他說「便是,又如何。」

真的是啊……

她輕笑「夏侯驚鴻,沒必要的,你不欠我什麼。」

他垂在一邊的手握了握,不語。

房里一時有些寂靜。

她抱著膝蓋將腳踩到他腿上,整個人在他懷里團成團,悶聲道「又忘記穿鞋了,腳冷。」

他怔了怔,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將她整個環住,「可還冷?」

翩若噗嗤一下笑出聲,「你看,縱使右相不在,卻還是換了你照顧君…我,我擁有的並不比從前少,既然這樣,你又欠我什麼?」

她側過頭,指尖輕落在他面具上,是夢中傷痕在的地方。他眸光一冷,偏臉躲開。

還是介意啊。

翩若縮回手,咧開了嘴笑「或許君如錦是恨你的,可是我從失憶開始就已不再是君如錦了。」

「你若真的覺得欠我,就賜我個名字吧。」她笑眯了眼「婉若游龍,翩若驚鴻,你若肯讓我的名字居于驚鴻之上,將翩若兩字賜給我,從此再不欠我什麼,可好?」

從此再不欠什麼嗎?他看著那個縮在自己懷里的女子,深邃了眸光。

君如錦,或者叫你君翩若,你若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盤棋局又可會這樣說?從一開始,我就是欠了你的。

罷,你想要,我便給。

他將下巴擱在她發頂,嘴角勾勒一絲冷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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