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位于紫禁城中軸線的北端,正南有坤寧門同後三宮相連,左右分設瓊苑東門、瓊苑西門,可通東西六宮,這是我與閻謹越走了八百圈之後的總結。建築多倚圍牆,只以少數精美造型的亭台立于園中,空間舒廣。園內遍植古柏老槐,羅列奇石玉座、金麟銅像、盆花樁景,增添了園內景象的變化,豐富了園景的層次。
地面用各色卵石瓖拼成福、祿、壽象征性圖案,豐富多彩,走在腳下我都覺得奢侈,他卻來了興致,春風吹過,他衣抉飄飄,風姿特秀。
堆秀山是宮中重陽節登高的地方,疊石獨特,磴道盤曲,下有石雕蟠龍噴水,上築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可惜我實在是沒有什麼欣賞水平,走了一會就開始腳發酸,鬧犯困。
我小聲打了第n個哈欠以後,閻謹終于爆發,丹鳳眼閃爍寒光,回身冷笑道︰「朕听說,愛卿有一妹。」
我一個激靈,頭昏腦漲的腦子立馬清醒了起來。當我知道「我」的心心念念甚至為了她絕食餓死的人竟然是自己庶妹,我驚呆了!隨後我就後怕「我」對秋時的愛意影響到我的情緒,用強制手段外加心理暗示,才給壓了下去。所以一听到他提起秋時,我右臂上被針扎的小孔,立刻疼痛感放大十倍,嘴里頭直泛酸。想起除夕時「我」與他的對話,越發覺得「我」的死和這皇帝有關系。
閻謹越見我沉默,表情越發的不善,我連忙道︰「是有一庶妹。」我特意在庶上面加了重音。
閻謹越看了我半響,不語,然後惡意的輕笑道︰「听說相貌不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與卿有著四分相似呢!」
我一時模不透他的想法,便沒說話。要是看上了秋時,提我做什麼?後來我才知道,這叫含蓄的調戲。
閻謹越不待我答話,轉身便走,低沉的男音與風一同傳進耳畔,「朕已經下旨,封她為貴人,進宮伺候。」
我一怔,閻謹越不似之人,登基十年有余,不過選了兩次秀,把三年一次的大選改為五年一次。不少大臣想方設法的要把姑娘送進宮呢!若是不清楚這其中的故事,我定會當成好事一樁。
閻謹越雙手背後,停步側身,似乎是在等我,我小跑的上前兩步,走在他身側。思索著用詞︰「如此,可真是件好事啊!臣帶妹妹謝皇上恩典。」
閻謹越詫異的挑眉,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向前一個小亭子走去。邊走邊道︰「代為謝恩,想來兄妹感情很好吧!」
我有些模不準他到底知不知道,「我」與妹妹的事啊?!于是跟進步伐,笑著道︰「我沒有嫡妹,捎帶著也就關照了一下庶妹。」
閻謹越若有所思的點頭,目光奇異,帶著探究的意味。
我被他看的不舒服,咳嗽了一聲,提醒道︰「小妹早已拘在閣里,沒想著能得陛下垂憐。」
他率先一步,踏上萬春亭。亭台|**,玲瓏別致,疏密合度,亭造型縴巧秀麗,為御花園增色不少。
形體是上圓下方,四面出抱廈,組成十字形平面的多角亭,亭內擺放著一段木化石做成的盆景,乍看似一段久經曝曬的朽木,我輕敲,卻鏗然有聲,一驚,連忙向那人看去。卻見那人安然而坐,環顧四周,瞥了我一眼,道︰「確為石質,還算珍貴。」
能被帝王稱贊珍貴的,想來也不是凡品。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無果,模了模鼻子,收回目光。
閻謹越望著亭前的古柏老槐與奇花異草,目光迷離,似回憶道︰「安泰幼時就喜歡在這玩耍。」
我記得安泰好像是他嫡長女的封號,我不知說些什麼,只好眨了眨眼楮,安靜的听著。
卻見那人沒有了在回憶下去的意思,眸光冷清,道︰「你不是問朕如何識得你妹妹的麼?」
我站在他側面,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最後無動作,靜靜听著。後來他告訴我,這是藐視皇上的大罪。
「安泰請朕賜婚。」他看著我道。我倆一站一坐,一動一靜。
我猛然想起,眼前這個貌比潘安的男子今年已經三十一二了,姑娘都能嫁人了。
「駙馬定是喬副將的次子。」
我眨眼,听著耳熟,恍然想到了秋時的未婚夫婿,月兌口而出︰「敲木魚?」
閻謹越低聲輕笑,聲音沉穩,他眼角上翹,眯眼楮的時候尤為突出。眼角濕潤吐出生理淚,倚著石桌身形懶散。一身繡金黑衣襯著肌膚紅潤,皎若太陽升朝霞。
怎麼看也不想要當岳父的人啊!
我正打量閻謹越,卻被腳步聲打斷,轉頭望去,是一個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鉤黑帶,手臂上搭著拂塵的太監走了過來,他目不斜視,徑直走到閻謹越跟前,尖著嗓子道︰「皇上吉祥。」太監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我,又道︰「王貴人已經接到宮中了。」
閻謹越點了點頭,看向我,平平淡的語調說道︰「听聞,你們兄妹也是多日未見,不如趁著今日,見上一見?」
我心想,反常即是妖,這會子兒面上平淡,心里不知道有多波濤洶涌呢!于是拱手道︰「王貴人雖然是臣妹,但是如今得幸,進宮侍奉皇上,乃是天子妃嬪,君臣有別,不宜相見。」
「如此,」閻謹越站起身來,走出亭台,遙聲吩咐道︰「連無庸,你送愛卿出宮。」
「恭送皇上。」
連無庸起身,仔細的打量了我兩眼,作為內侍總管,他親自送過的人屈指可數,這種人——不是朝廷忠臣,就是陛下心月復。想不到太傅三子如此厲害,如此年輕就能讓他相送的,他可是第一人啊!想著,連無庸笑的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佝僂身體,伸手做請,「王大人這邊走。」
我想著他年紀都是我的二倍還要多,瞧他恭敬的覺得別扭,于是拱手道︰「連總管客氣。」
連無庸這回事打心底高興,畢竟大多數人對閹人都是不屑一顧的。
兩人老友般邊走邊閑聊,太陽的余暉打在兩人身上,如同一幅古老的舊畫,逐漸淡出閻謹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