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何時終。一生情,怎是隨意了得?姜林的眼前恢復了清明,綠林里,古樹旁,微風變得刺骨,光明變得不可及。在他周圍的,是千軍,是萬馬。姜林苦笑,他的眼中浸滿了血絲,他的嘴角溢著鮮血。他依稀可以感到自己的身軀已是千穿百孔,那種痛,早已了然,成為了一種麻木,一種枷鎖。
「蒼穹大地為一片牢籠,困頓世人。」姜林的雙眼緩緩闔上,這是一種對命運的低首與無奈。從出生便生活在囚澤中,逃,又有何用?下一刻,千軍萬馬奔襲的聲音響徹了這片蒼穹。
古有霸王,怎奈別姬,四面楚歌,不願東去。人們總是評判著項羽的迂腐,哪曾有人看破他的執著,他的英氣毫發?生,是人杰,死,是鬼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姜林不可能是霸王項羽,一如項羽也不可能成為姜林一般。道之一途漫漫,何人知其遠近?
罡風吹舞,號呼連綿,一種充斥全身的痛和乏力的疲勞感席上了他的心頭,不經意間,他的眼簾被一股無形之力掀開,一個陌生的世界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切都是茫茫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七天後回到這里,我,帶你走。」漆黑中,不多時竟傳來了一聲幽幽的嘆息,緊接著,姜林感到自己的眉心被輕輕一點,霎時,眼前的黑暗頓時煙消雲散。
他低首俯望,望著的是那千軍萬馬中血已成淚的自己,那種無奈布滿了面頰。可是,若細細看來,自己的表情竟藏著深深的不甘。姜林一聲苦笑,可誰能听到?他知曉,自己成了一縷念,方才與自己說話的,也許便是牛頭馬面,七天後,自己會消散一空,等待來世姻緣再起。
再次俯瞰這世界,姜林心中卻起了深深的眷戀。晨風溫暖輕柔,陽光掛滿枝頭,透過樹葉,灑落一地。草叢中,樹梢上,各式各s 的小動物展現著憨態。還有,還有那懷中的佳人,容顏依在。
「小雪……」他飄升而下,向著死去的自己,飛去。他顫抖著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想觸踫,只在觸及的一剎那,飄然穿過。
他眼中一驚,卻是很快釋緩,他終于明白,自己已經離去,已是一縷殘念逗留在世間,y n陽兩地,自己又怎麼可能觸踫到人間的一草一木。
「我化成了殘念,那,小雪是否也會是一縷殘念?若是如此……那我定要尋到她!」喃喃間,姜林再次飛入空中,沿著熟悉的軌道,飄飛著。他,要去尋……
不到片刻,姜林停了下來,裊望著這熟悉的大街,熟悉的酒店,熟悉的行人,他,來到了王府所在的城池。
他依舊還記得五年前,那個霸道的小姑娘闖入了自己的生活,一點一滴地改變著自己。他還記得,他們曾今為了自己的母親,流連于大街小巷,只為買取一支鳳簪。
「甄雪,我方才想了想,要不我把這簪子送給你吧。」
「無事獻殷情,非ji n即盜。真不得了,對本姑娘動歪腦經了?」
「算了算了,好心送你,不要拉倒。」
那支簪子在甄雪揮舞著拳頭,展現著自己的y n威下從自己的手中奪走。他知道,自從甄雪第一眼看到這支簪子時便早已目不轉楮。他想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一陣清風吹過,姜林離開了這片熟悉的大地,飄然遠去,只是此刻,他的眼中有了一絲淡淡的溫情。
不知不覺間,蒼穹落下了帷幕,漫天的星斗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姜林的腳步也停在了一處山尖。他記得當時,兩人為了尋那雪蓮,不遠萬里,踏出了姜國,來到了一無所知的世界。他們遭遇了襲擊,而甄雪,手刃了襲擊他們的盜賊。目睹了這一切的自己,失去了與她的言語。
那天晚上,甄雪安坐在山尖上,從懷中掏出了竹笛吹奏著悠揚的樂曲。許久之後,她望著裝睡的自己,輕聲道︰「姜林,你告訴我,人為何要變得強大?」
自己當然是沒有理她,她頓了頓,將發間的鳳釵藏入懷中。那一刻,不知為何,姜林感覺一泓淚,涌到眼角,卻再次收了回去。自己的心頭有了一種難言的愁,剪不斷,理還亂……
「若有一天,我放棄了抵抗,被人手刃,你……會為我報仇嗎?」說完,她疲憊地躺下,睡了過去。
直至此刻,姜林明白,那時的自己,心中已然種下了情。一粒種子,播入土中,待它抽出新芽,又將新芽除去,那會是何等的痛。他的心中有了惋惜,但卻沒有停留過久,嘆息一聲,飛入了青雲,再次找尋著自己與甄雪的足跡……
七天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來回往復,七天也許只有了一半的時間。早在第四天時,姜林來到了這里,他他始終沒有尋到甄雪。此刻,他只想靜靜躺著,不言語,不思考,只是躺著。
地府中不知誰人給以姜林的恩惠姜林又怎會不知,七天,只此七天,姜林須斬盡凡塵。隨後轉世投胎。可,那一枚種子已深入了土中,根深蒂固,斬,怎能斬盡?況且姜林也不願去斬。那是羈絆,是情,是他對此生來往的證明。
第七天的子時,姜林睜開了眼,天空繁星依舊,新月如初。只是心不知丟去了何處,他殘念的眸瞳中,出現了灰質,失去了神采,一種跌落感緩緩爬上了他的心頭。姜林沒有抵御,這是接受施舍後,應遵守的法則。
漸漸的,他遙望著的一顆星辰淡去了身影,他,來到了地府。
他爬了起來,在他的周圍,看到了百個與自己一樣的殘念靈魂,他們有大有小,有老有少。他們的表情不一,有掙扎,有留戀,但他們有一個一致的特點,那便是並未踏步向前。
前方是一處關門,碩大無比,舉首而望,清晰可辨三個大字傲然書寫在了匾額上——鬼門關。相傳,鬼門關前是游魂,踏入鬼門關才是人一生的新啟頁,舊的終結點。
姜林沒有猶豫,幾步向前,踏入了鬼門關中。原本他所觀察到的鬼門關後會通向一處狹小的洞穴,可待他踏入後卻是不然。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大道,無邊無際,而大道上,開滿了遍地的紅花。相傳,此花名為︰彼岸。它是黃泉路上,指引人們投胎的路標。凝望間,天空回響著一段言語︰「此生無罪,不需懲處,速渡忘川,投胎轉生。」
話語間,一種威嚴,一種不容置疑的氣息透sh 而出。只是姜林沒有任何的驚恐,眼神依舊無神空洞,可卻是有著深深的執著。他緩步行走著,向著不知名的前方邁著步子。
「嘿嘿,有意思,如果你不是凡人,我可帶你去上層地府界冥山宗做個記名弟子。可惜可惜啊。」
這番言語,姜林听不到,他的腦中,只有一念,行過奈何橋。
約莫十二個時辰後,姜林好似已听到了水流的聲音。卻也听到了孤魂野鬼的哀嚎。那是一段河,分割了y n陽兩界,河水河水呈血黃s ,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此河名為忘川……
河上設有一座石橋,它矗立忘川之上引人們踏過凡塵,渡人們走去忘川的另一端。行至此橋,姜林有了感慨。人生生世世,輪回往復,走過這座橋時,人們便要割舍此生。「一生紅塵渡不盡,回首空來成嘆息。奈何,奈何……」這是奈何橋,滿載了人們的嘆息。
「渡橋的人吶,喝口茶吧。」遠遠望去,橋的另一端有著一位老婆婆,花白著眉發,她的手中端著一碗茶。它有著如同忘川河水一般的血黃s ,卻是有著它沒有的清澈。
「渡橋的人吶,喝口茶吧。」老婆婆再次呼喚道。
姜林知道,這碗茶被稱為孟婆湯,喝完便會忘卻此生的一切,情也好,恨也罷都會化作一場雲煙,消散一空。
渡過了這條河,更是有著三生石,它折sh 著人們前生今世的模樣。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輪回,緣起緣滅,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千百年來,它見證了芸芸眾生的苦與樂、悲與歡、笑與淚。該了的債,該還的情,三生石前,一筆勾銷。
一滴淚,劃過了他的臉頰。匆匆走來,行過了忘川,行過了奈何,但,他卻找不到姜雪的蹤跡。
「小雪,我不願……」直至此刻,姜林腦中浮現著甄雪的模樣,傳神細膩,她的喜怒哀樂,一一被鐫刻在了姜林的心頭腦畔。
姜林縱身一跨,踏上了橋梁,望著眼下血黃的流水滾滾離去,猛然一躍,墜入了河中。
這是一種嘆惋,一種不甘,一如今生此刻,我在院牆的鐫刻,望見的,卻是你無奈的嘆息……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ch ns 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ch n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y 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個,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姜林依舊在思索,那支鳳釵去了何處,他苦笑。「噗通」,他墜入了忘川河中。
他有了答案,也許那鳳,早已落了梧桐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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