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最後的戰爭
方述平是突然想到了《渡江偵察記》的。я思路客я老班長吳老貴和小馬能做的事,他也能做到。老班長他們要游的是長江,他現在要游的只不過是蚌蜒河。這點困難才算什麼呢?要問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要問難不難,想想那臘子口和那婁山關。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想到這些,方述平心ch o起伏,斗志昂揚︰今天一定要把情報送到ch n華他們手里。他要向渡江英雄們學習,將情報在作戰前送到ch n華的手上。
他潛下水,扎了個猛子,然後,浮出來,換口氣,又扎下去。兩個猛子,他已經到了焦為根家後面了。焦為根住在河西最北邊,走過不長的一條小路,就是方述平的新家了。方述平的家現在也是在最荒野的地方。方述平一手遮住小**,一邊飛快地跑向焦為根家,告訴焦為根,讓焦為根趕快通知ch n華,那邊的口令是,打倒國民黨,解放全中•國。
然後,他又飛快地下了水,潛到水里,兩個猛子扎到了大柳樹下,穿上了衣服。
對這段光榮而艱難的遞送情報的歷史,方述平其實一直不想說出來。他知道,從姜二狗這一邊看,他這一次做了一回可恥的叛徒。從ch n華這邊看,他做了一次特•務。唉,都不是很光彩的角s 。但後來,他心里也不再想這件事了。這種角s 也得有人做。既然是中•國外國打仗,便總會有情報人員。更何況,事情還可以這樣看,ch n華這邊是中•國人,那麼我現在就是戰斗在敵•人心髒,我是地•下•黨,我現在是在與魔鬼打交道。這不是很光彩嗎?
那天晚上,這口令發揮的作用實在太大了。
姜二狗吃完飯,便召集共•產•黨人準備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了。方述平一听,知道今天的事兒大了,看來要過橋,尋找敵人的主力決戰。
方述平裝著熱情高漲的樣子,帶頭高喊起了口號︰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
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口號聲震天動地,河東的中•國人眼楮發紅了。
但那一天去到河西,沒有能尋著河西的主力。根據以往的判斷,他們一定躲在大橋下面。可是,派出偵察兵去打听,回來報告說,大橋下面沒有一個人影兒。
哈哈哈,我們在這兒。偵察後的話剛說完,河東的人便听到恐怖的笑聲。循聲望去,幾個人影兒在屋頂上閃了幾下,然後,一陣炮彈像下雨一樣,傾倒在河東小孩子們的頭上。
方述平連忙逃進了一個人家的門檐下。可是,很快,河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
姜二狗斷定這只是敵人的小股兵馬,于是決定分派一支人馬去擊破他們。
情形果真如姜二狗所料,河東的人馬走不上幾步,在另一個方向的屋頂上又出現了小股敵人。姜二狗于是又派出一支人馬去打人家。
沒多久,另一支隊伍出現在屋頂上,簡直搞不清河西有多少人馬。很快,姜二狗手下也再沒有多少人可以派了。
那一天,河東的人被河西的人化整為零而且中了人家各個擊破的計策。而且,更糟糕的是,還沒有看清人家,就被人家打得頭破血流。
河東損失慘重,連姜二狗都掛了花,臨時指揮部遭到了人家的猛烈攻擊。大家都能听到姜ch n華大聲在喊,別放了三豁子姜二狗,別放了方述平。
ch n華做得真聰明。
事後,河東的人說,一定是口令出了問題,黑夜里遇上人,口令一出,對方立即應道,解放全中•國。可是,一走近,人家在我們沒有防備的時候,把我們打了個稀里嘩啦。
那一天,姜二狗率軍實施了戰略大轉移,被迫長征了。大橋也已經被封死了,河東的人後來竟然是從河里游回去的。
方述平送他們到河邊,他沒有下水。他的家在河西。姜二狗跟他握手道別,述平,請你相信,我們還要打過來的。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東風一定要壓倒西風的。相信吧,同志,迷人的燦爛的星辰就要升起,共•和•國的廢墟上將會寫上我們姓名的字樣。
方述平沒有回答姜二狗,只是不住地對他們揮手。他們一個個月兌下衣服,舉在手里,踩著水去到河東。方述平高聲地對黑黑的水面喊道,同志們,小心,如果水下抽筋,千萬不要怕,把腿子伸直了就行。
他們都下水了,河西的人隨後在方述平身後悄然出現了,ch n華問︰要不要打,方述平伸出手攔住了他們。窮寇莫追。放過他們吧。
ch n華他們將手中的子彈扔到了地上。
方述平心里非常難過。
白天,孩子們不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絕不拿晚上的話說事。晚上是晚上,白天是白天。雖然大人們包括老師們都知道學生晚上打仗,打得彈雨紛飛,但從來問不著人。想要處分,門兒也沒有。偶爾,會有幾個人頭上有包,或者鼻青臉腫,顯然是夜里打仗留下的印記,但是,老師們也還是問不出名堂來。女教師當然是不敢問的,否則,她上課時就有得她受的了。城上的女知青沈龍英被孩子們弄得哭鼻子,哭了好多天,直到她的對象徐洪斌來學校打招呼,在全校學生大會上請孩子們不要與沈老師為難,學生才放過了她。男教師膽子大,問過一次兩次,但是,沒過多久,姜曉桐再牛皮,但是遇到孩子們這樣的事,他也頭疼。他遭到過伏擊。那天晚上,走夜路的姜曉桐被揍得不輕,鼻青臉腫,還流了不少血。被打成那樣,可還不知道是誰打了他。自從遭遇埋伏後,姜曉桐便不再過問晚上學生打仗的事了。
河東的人吃了敗仗後,總覺得這里太蹊蹺了,怎麼就這樣敗了呢?
終于,方述平是臥底這一條重要情報被姜二狗他們偵破了。他們當然也模清了那天的情況,那一天,方述平游河過去將口令給了ch n華的事終于有人知道了。ch n華這人厲害,那天晚上他將計就計,河西的人用敵人的口令混到了敵人的身邊,然後扎扎實實地打個痛快。其實,河西那天只分成了三個作戰組,就搞得到處都是打倒國•民•黨解放全中•國的聲音,河東的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哩。
查出方述平是臥底的第二天,姜二狗和他們一大幫人竟然大天白r 地就把方述平堵在上學的路上。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事。
當然,出了叛徒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都是搬家惹出的事。方述平到現在也說不清他是河東人還是河西人了。他被姜二狗堵住了,他只有低著頭挨罵。
叛徒!可恥!
壞蛋!十足的壞蛋!
打他!
圍攻我的人少說有五六個人。方述平知道這次得吃點苦頭了。
面對過去的戰友,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知道,他是一個壞蛋,一個十足的壞蛋。是自己背叛了革•命,讓革•命遭到了嚴重的損失。他無言以對。他今天如果挨打,他只能認了。
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上來打他,只是對他舉舉拳頭嚇唬我。他真的希望有人上來揍我一下,那樣,他心里也會好受些。
這時ch n華、學根和袁陽他們正好也上來了。
他不想讓ch n華他們幫自己,他說,讓他們打我好了。
怕什麼?你反正是河西人。ch n華和學根說。
是的,我是河西的人。我堅定地說。不像是回答他們,倒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在河西,作戰參謀輪不上方述平了。方述平很委屈。想想看,那天為了送情報,方述平都像渡江偵察的英雄了,可是ch n華說,你剛剛來,得等一等,看一看。不然,旁人不服的。
方述平知道,還不是因為我是河東來的人,他們不放心我,得看一看我是不是對河西人忠心,還得等我有了戰功才成。
好吧,你們看吧!
方述平很委屈。
再一次開戰是在冬天。
冬天說來就來了,一般來說,冬天我們不打仗,穿了厚厚的衣服,打起來不方便,子彈砸到身上,也沒有勁道。
但冬天打仗可以取暖,所以,兩邊的頭頭們決定來一次會戰。
方述平本來不想打仗的,但一想到ch n華他們不放心的樣子,他就決定還是參戰吧!
跟河東的人,就這樣刀兵相見了。
方述平听得見姜二狗他們在罵他,心里非常氣憤,他決心今天給他們點顏s 瞧瞧。
那一天,河西的人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打入敵人的心髒,尋找敵人主力決戰。
河東人覺得好笑,你們**大的地方,還敢打到我們的地盤上?行,奉陪。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河西的人這次打得很凶。
主要是方述平打得凶。
方述平和學根沖在最前面。他們打得都很凶。那天方述平更凶,方述平一直不講話,一塊泥塊砸到他的頭上他也沒嗯一聲,他一個勁兒地從助手的草包里取著子彈,不斷地砸向敵人。他的肩上另備了一包彈藥,助手不停地為他裝彈藥,他一直沒停地在向敵人發sh 炮火。
打紅了眼,他誰都不怕。現在,河東的人都是他的敵人,包括姜二狗,還有姜愛桃。
還有方國強,還有方國梁,還有姜曉桐。河東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姜二狗也不是好東西。姜二狗如果不是校長的弟弟,他當什麼大隊長。這世界,全他•媽的不是東西。
敵人終于開始逃了。
方述平大聲喊道,不能讓他們逃了,不然,就難找了,把他們堵到前廟門廣場上去。
眾人一聲喊,把剩下的幾個敵人趕上了前廟門廣場。
子彈不長眼楮只是說法,這次方述平的子彈就長了眼楮,姜育根的鼻子被方述平狠狠地砸破了,育根一邊走,一邊捂著鼻子,可是鼻子里的血一直往外冒,跑到廣場上時,他哭了。不但哭了,還癱到地上,指著我說,述平把我鼻子砸破了,述平把我鼻子砸破了。我告訴我爸爸去。我告訴我爸爸揍他!
姜育根說完就讓人去喊他的爸爸了。
育根這一鬧,所有人便都停了下來。方述平發現學根他們偷偷地把子彈扔掉了。
方述平心里非常緊張,他怕極了。我不知道育根的爸爸來了後會怎麼樣。對了,忘了告訴你,育根是銀芬的二哥。
現在,我得向你描述一下這個叫姜得寶的人。他左邊的那只眼楮瞎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成為獨眼龍的。從他成為獨眼龍之後,他打起人來就非常厲害,瘸子狠瞎子毒,獨眼龍得寶更加毒辣,他現在是治保主任,也是民兵排的排長。每次揪斗地主富農時,他都會用槍托揍一個沉默寡言的地主婆。那個地主婆被人掛了黑板,可從來沒有低過頭。要她低頭她也不肯。得寶有一次生氣了,槍托朝她的頭上砸去。那地主婆看了他一眼,圍觀的孩子們以為她頭上會淌血的,誰知道沒有,只是被砸出了一個包。得寶打靶不要眯起另一只眼,他的獨眼恰到好處地用于瞄準。听說他第一次也是把左眼閉了一下的,民兵營長袁紅山就笑了,說,得寶,你那眼楮閉不閉有什麼兩樣?
方述平有點怕來福。他于是沖著姜二狗喊道,曉棠,怎麼會這樣?不是從不讓大人插手的嗎?再說,平常打破頭的事多了,老師也不管,你現在怎麼不講話了?
姜二狗尷尬地笑了,我們現在是敵對階•級了,這事兒我怎麼說好?育根的鼻子破了,他爸爸當然得問是什麼人打的。我哪能做得了大人的主?
方述平轉過頭,看向ch n華和學根。那意思很明顯,這是大家的事,我這個時候不是我自己的,我是河西的人。
可是ch n華和學根沒有講話,他們只拿眼楮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講。
不是說好同仇敵愾的嗎?不是說好我們是共同的戰友,打擊的是共同的敵人的嗎?你們怎麼不講話了?他沖著ch n華和學根他們吼道。
可是他們沒有講話,他們一臉漠然,眼珠子都不轉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可憐。
ch n華和學根也可憐。他們平常那麼凶,可現在面對方述平竟然熊包一樣,半天打不出個悶屁。
育根的爸爸那一天沒有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去喊的人回來說,沒有喊著,隨後便也走人了。他們說累了,得回家睡覺。前廟門廣場上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孩子們都听說瞎得寶在外面pi o了一個婆娘,是個地主婆,那一晚肯定是到那個婆娘那里了。
育根後來終于也走了,走的時候威脅方述平說,方述平,我們的事沒有完。
這時ch n華悄悄地捅捅他說,別怕他。這事有我們。
他看了看ch n華,什麼也沒說,扔下手里的子彈,回家了。
他決心從此晚上不出來玩這種低級的游戲了。游戲是好的,就是他們這些人太沒有意思了,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他心頭突然涌上一陣傷痛,明白了,兒童時代就這樣提前結束了。
搬到河西,打過這一仗,兒童時代就結束了。
方述平從此開始孤獨地想著過去的這一切。
轉眼之間,方述平讀初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