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別來無恙啊。」顧瑤光上衣是芙蓉文案緊身袍,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一身的珠光寶氣,比離開的時候更多了幾分跋扈,步履輕盈走到攸寧跟前,「這些日子,可叫大姐甚是想念呢。」
攸寧本疑惑顧瑤光怎麼會無端回來,听了她這一番談吐後,卻找到了些端倪。顧瑤光的言談還是一樣的不客氣,態度卻比原來的有恃無恐更甚。原來她只不過依仗著顧驚瀾對她的放縱,而此刻,倒更像是有了什麼強硬的靠山,把對所有人的不屑都放在眼中了。
這一身華貴確是宮中才有的珍稀布匹。只不過,便是插上再漂亮的羽毛,山雞也不會成為鳳凰。對于顧瑤光這樣的紙老虎,見招拆招就夠了。
攸寧不慌不忙地拂了拂座椅,淺笑應道︰「攸寧對大姐也甚至想念,大姐不在的日子里,攸寧也過的乏味的很。倒不知,大姐今兒個怎麼回來了?」
「是我讓她回來的。」一聲冷澈的男聲響起,攸寧下意識去看,心中震了一下。
若說顧瑤光回家令她感到費解,那顧靖川讓顧瑤光回家簡直是令她震驚。
「哥哥……」攸寧心中百味雜陳,卻無法一一表現出來,只很快地回復了優雅的笑容,「既是哥哥的主意,那攸寧便沒什麼問題了。」
顧靖川今日著實古怪,打量顧攸寧半日,踟躕著道︰「寧兒,一會兒你到書房來,父親有事要找你。」
攸寧這才想起入府後還不曾見到顧驚瀾,遂諾諾地應下了。在那之前,她留意了一下眾人的表情,卻發現了極為奇怪的地方。
顧靖川說到父親時,出現了眉毛下彎,舌忝舐嘴唇的小動作。這說明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有悲傷的傾向。
顧瑤光在之前是趾高氣昂的姿態,然而在听到顧靖川說了那話之後,卻顯示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看來,這將軍府還有重重的迷霧在等著她。
窗外飛來一只青羽鳥,攸寧向它吹了個響亮的口哨,隨後挺直脊背,轉身向書房走去。
敲了兩聲門都沒有人應答,攸寧徑直將門推了進去,果然不出所料,坐在正中的,並非顧驚瀾,而是顧靖川。
「哥哥,父親在哪?」攸寧沒有丟掉冷靜,努力控制好聲音,問顧靖川道。
顧靖川的眼中此刻毫不掩飾地盈滿了悲傷︰「攸寧,其實你心里一定很恨父親對嗎?」
顧靖川這話問的蹊蹺,顧攸寧第一反應就是,顧驚瀾一定遭到了什麼意外,而顧靖川八成是听信了什麼人的謠言,從而對自己產生了誤解。
「這幾年,攸寧在府中的狀況哥哥也應當清楚,攸寧怨過也恨過,但無論如何,攸寧都相信父親是在乎攸寧的,他永遠都是攸寧摯愛的父親。」
這種時刻,絕對的否認和承認都是不會被信服的,只有選擇折中的方式。攸寧說著,便試探地打量起顧靖川臉上的微表情,沒來由地跟他眼神撞到了一起。那是與第一次在榮王府見面時完全不同的眼神,冰冷,陌生,令人徒生寒意。所以,聲音也像冷風飄過,不給人留一絲暖意。
「正是因為我知道攸寧這些年來在府中的狀況,所以,我才不解,我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妹妹,何時能徒手掰斷人家的骨頭了。」
攸寧只感覺心髒猛烈的收縮了一下,還是裝作無辜地道︰「我不明白哥哥你說的意思……」
「梅姨娘或許會撒謊,但是,流螢呢?她可是你的貼身丫鬟。」顧靖川的目光像冷箭,默然在她身上審視著,「你很聰明,懂得收攏流螢。可是,流螢能在外人前護你,卻也擋不住她自己對你的改變所產生的好奇。」眸光驟然一凜︰「原本在漳州,我只道你我多年未見,是我錯過了你這些年來的成長,未將你的異常放在心上。然而這一路回城,听到的那些事,疑竇卻越來越多。加上將軍府這樁樁件件,那只有一個可能……說!你究竟是什麼人,將真正的寧兒藏到哪里去了!」
顧靖川說的字字鏗鏘,至真至情,听的攸寧險些都要善心大發告訴他事情真相了。可是她不能。
越是這樣的時候就越要冷靜。顧靖川現在正是判斷失辨的時候,只要她咬死了,他同樣沒有辦法。
深吸一口氣,攸寧醞釀了一下情緒,淡淡地看他︰「哥哥可說完了?」見顧靖川不語,她便兀自繼續道,「哥哥認定我不是你那乖巧懂事的妹妹,可是,哥哥認為你還是原來那個疼我愛我的哥哥麼?」
「你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也想問問當年我被關在柴房兩天都沒一口飯吃時你在哪里?大寒天我被顧瑤光推進池子里,險些去了半條命的時候你又在哪里?但凡你有一點心,有一點為我謀劃,我都不會落到那樣的境地里!你當真以為你和父親的想法我不知道麼!」說到以前受的傷害,這個身子便自發地給出了相應的情緒,攸寧眼眶包著淚水,嘴角卻倨傲地抿著,看著顧靖川,滿目都是失望。
這一記重磅炸彈下去,顧靖川果然有了反應。表情里出現了明顯地動搖和掙扎。
攸寧在心底感謝容珩,是他坦誠地告訴了她自己的身世和將軍府這一大家子的恩怨。略加以分析,攸寧便得出,顧靖川定是和顧驚瀾持的同一想法,想用她逼沈儀芳現身。不然,就憑顧靖川和君懷謹的關系,讓君懷謹稍加照應一下,她又怎麼可能被府中人欺壓到那步田地呢。
同時陷入矛盾的還有顧靖川。
他對攸寧道︰「今日就先委屈你了。」攸寧還沒來的及反應,已听到書房外 地上鎖聲。
雖然顧靖川暫時地穩住了,但攸寧卻無法就此放心。好像無形中有一只手在操控所有的一切,顧驚瀾發生了什麼事目前還不清楚,但她絕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讓顧靖川重新信任她,現在還缺少一個契機。
剛這麼想著,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開鎖聲,她凝神等待,卻見一個小女童貓著腰偷偷模模地走進來。
「靜琬?」攸寧本以為是顧瑤光耀武揚威來了,剛想利用一把,不想卻見到另一個庶妹——顧靜琬。
顧靜琬是妾室宣芷珊所出,平日大多住在桂香苑中,因為年齡小,宣氏一直管束著,攸寧與她的接觸並不多。可今日怎麼會來這?
「二姐,外面沒有人守著,你快走吧。」顧靜琬一進來甚至顧不上回話就拽著顧攸寧往外走。
攸寧被她拽了兩步,沒動,顧靜琬便著急地扭頭看她︰「二姐,你怎麼不走啊,一會就走不了了。」
「靜琬,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還有,這書房的鑰匙是怎麼來的?」雖然顧靜琬與她並無過節,但非常時期攸寧不能不冷靜。
「我……」一听攸寧的問話,顧靜琬便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了。
攸寧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側頭看她︰「不說就算了,你回去吧。我不會告訴別人你來過。」
「二姐別啊!你在這里會死的!」顧靜琬一心急便喊了出來,見攸寧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顧靜琬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
攸寧當然不能由她瞞著了,便對上她的眼楮追問道︰「為什麼說我會死?你究竟知道什麼?」
「我……我不能說……」顧靜琬平素膽子就小,這番偷了鑰匙跑出來已經嚇破了膽,眼下更是聲若蚊蠅,低著頭,絞著衣袖,不知所措。
攸寧心中了然,便作勢不理睬她要往里走,誰知竟被死死拽住了袖子。
「二姐,我听到大姐和姨娘的在說,晚上要放火燒這里。鑰匙是在娘房里偷的,爹之前出去時就把鑰匙放在娘那里了。你快些逃走吧,我不能久留,不然一會娘發現了又要說我多管閑事了。」顧靜琬的聲音很小,但攸寧知道她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對她說出這些。
她由衷地對顧靜琬道︰「謝謝你。」
顧靜琬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抿了抿唇,咧嘴道︰「別說了,二姐,先逃命吧。」
攸寧仔細思忖了一下,讓顧靜琬先行離開,理由是若她跟著顧靜琬離開被人看到了,那顧靜琬一定逃月兌不了關系。顧靜琬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便先離開了。
離桂香苑越近,顧靜琬的腳步就越沉重。
她從來沒有害過人,這次卻……
院中顧瑤光已經坐在那兒久候多時了,雙眼帶笑地看著她,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大姐,我已經按你說的做了,你現在可以把我娘放了麼?」
顧瑤光陰測測地笑起來,唇邊溢出譏諷的話語︰「喲,我的好妹妹,大姐不是說了嗎,姨娘是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擄走的。是人家開了條件,我只是轉告,怎麼能決定放不放呢。」
「你……」顧靜琬這才發現自己竟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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