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大翳 第一百零二章 誰鳴幽獄巽為風

作者 ︰ 沈孟

「脈象又見虛滑、邪氣阻遏,這幾日喝的大白虎湯已是無效了。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在師姐蘅岑面前,冰吟自是不敢隱瞞病情,細微末節之處如實相報。

齡藥面色蒼白地靠坐在床上,清麗的面孔十分地憔悴,但漂亮的雙眼中神采卻是倔強強撐,而無絲毫黯淡之意。听冰吟敘述語氣,她的性命已是堪憂。她望著帳門口凝神想了好一會,竟松了口氣道,「雖是無效,但這毒的病機已露……因是血中熱毒熾盛,遂才迫血妄行、擾亂心神。又因陰寒毒入五髒,寒邪凝滯,反倒氣虛體弱,髒躁難控、心痛如絞。」

冰吟听罷才恍然大悟道,「如此陰陽失衡,氣血不相維系,寒熱互鎖于體內,有如軀體變為一道‘絕鳴幽獄’自困,若是不加以調治,禍根就此而起,神志皆傷難以自控,只得自生自滅了。」

齡藥當然知道後果嚴重,但她和冰吟這些時日僅是除去了毒的表象病征,卻難以尋出治本之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時改換湯藥以治標、阻止毒發,雖是齡藥想出的簡單有效的法子,但長此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每日齡藥的脈象都在細微變化,不怕身體的病痛,但心神又能穩住幾時?雖說現下齡藥氣色已然好了些許,但「絕鳴幽獄」端的就是要人心魔深種,滋惡澆灌,小藥仙葉陽蘅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誰還能救的了她?想及此,齡藥與冰吟一同默不作聲了。

同門多年,齡藥深受葉陽夫人寵愛,在山門身居高位,虛名郡主的冰吟在丹鼎不過是普通弟子,兩人性情不同,修習本門醫學長短進度也不同,平日里並不算十分熟絡,不想竟同時淪落百越,最後在大翳軍營中恰巧遇見。冰吟為齡藥施針治療,或又一同代行軍醫之責救治大翳將士之時,同門醫術搭配熟稔,是才讓兩人多多交流了起來。

「夏日臨近,大翳軍又是往南一路攻破,百越之地本就氣候炎熱,師姐還是不要再隨大翳軍往前行了。」

因趙江之事,冰吟對亦君及眾人都心懷歉疚,在大翳軍營被關押之時她思忖了許多,學醫多年從未想過的「見死不救」與「害人于眼前」竟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切只為了相識不久的趙江一人。與她從小修習的醫德相悖,她心中慚愧,她知亦君即使恨她,對她仍是未做報復,也因冰矜姐姐的緣故以及救治齡藥之事,亦君對她的態度也不如先前那般惡言相向。所以被亦君放出來救治齡藥之後,冰吟不但為齡藥體內的毒勢盡心盡力,連月里也救治了不少大翳軍將士。可惜她對「絕鳴幽獄」毒勢的琢磨進展頗為緩慢,不少關鍵癥機都是由齡藥自己在把握觀察。冰吟能做的只是在旁極力輔助,以及勸齡藥盡快回丹鼎山。一是愈往前行,南炎熱毒,對齡藥大為不利;二是齡藥的身體確系不可再拖,山里師兄弟姐妹們齊心亦總比在此處一籌莫展的好,三是齡藥遲早要回山接任掌門之位、尋養神芝助她們師父起死回生,亦不可再拖延時間了。但冰吟早已發現,齡藥偏是又心掛著亦君對她的許諾,大翳軍一路到龍狗嶺天門山,亦君便要帶她去見那誤死的薛氏一面。

那一日,將靈雙送回蒼霞後毒發的齡藥孤身流落在台縣,踉踉蹌蹌間恰巧看見回薛府省親的薛氏,以身懷六甲的少婦而言,那氣色分明是有異。齡藥一眼看出卻又難以啟齒,毒痛迫的她連連失語,骯髒如乞丐的她實是苦于向人說清薛氏病在腠理,急于醫治。否則……便正是如她所料,被薛尹等薛氏家人毆打辱罵無數仍然一路尋到薛氏夫家——埔縣李家,她也沒能救的了薛氏。眼睜睜見薛氏及未足月的胎兒被一同倉促下葬後,她被北宮冰矜和唐碩救回了大翳大營,此事便成了她心中一處怨念。十數月已過去,知是再不能將薛氏救起,也得去她墳前祭拜一番。那時她法力全失、毒痛在身,軍營里無數忙碌的人之間,她不想求尊盧太後的兒媳北宮冰矜,只開口求了素不相識的柏亦君,卻難料這人卻是尊盧太後此世唯一的血脈——六王殿下秦澍年下攻也月復黑最新章節。這一求,這一諾,又協定在了幫亦君診治火麒麟引致的頭疾之前。

提起火麒麟,亦君總是在齡藥面前道若是能同時擁有水火兩只麒麟,必是能迅速攻下百越最後幾道大關,大可早日班師回朝了。這話仿佛說的隨意,但說多了,如齡藥這種不諳人心的山間女孩子,也覺得她近日行事怪異了。齡藥知悉公楚將軍已經勸過亦君不可操之過急,百越幾道大關非比尋常,粗略算來,即便連番大捷也必得到次年開春才能穩妥回朝。可瞧亦君模樣,已是再等不及南討百越一年又一年……

「母後可還有說其他?」

「稟少主,主人想對少主說的,都在信簡之中了。」

「那商姑娘和公楚大小姐可有給我回信?」

「屬下並未接到兩位的信。」

軍營帳中,乍醒的亦君從帥椅上跳了起來,雖無心愛之人的只字片語,她仍是狂喜讀閱著呂若帶來的信簡家書,心中暖暖不已。她才與太後相認,便被派往沙場征戰,這些時日又是一番生生死死,根本沒有機會回宮而直上戰場的她心里頗為想念自家宮中的模樣,以及親生母親尊盧太後給予的溫暖。可偏是看到信的最後又讓她心如冰寒。霎時間冷熱交錯,迫的她難以自處了。這幾日天氣回暖,春末夏初,營帳里怎覺像是生的一層霜意凜凜。

信中尊盧太後對她切切母愛關懷,讓她緩解不少軍營勞頓以及思鄉之疾。太後另有在行事方面囑咐提點,雖無預祝之語,可那口氣分明已是毫不懷疑此番南討之戰大翳軍必勝了。看的亦君士氣大增,心頭關于拿下百越之事便是有了譜,怎料還有更為刺激之事,即告知亦君蒼霞已被滅,活捉的門人也皆被收押。其中,如有知亦君女子身份者將會被當場誅殺。

「我在蒼霞之時,只有矜兒知我內里真相,矜兒離去後,平日徐吾宣丟我一人獨來獨往,我穿著蒼霞道袍像個道士模樣,絕無他人知曉我身份。母後……」亦君茫然不解,皺眉道,「母後何必去滅他一整個山門?況且宋夫人是母後至交,為何要無緣無故結下如此仇怨?」

蒼霞為冰矜師門所在,師徒親情相系,亦君便是再恨蒼霞表里不一、虛情假意,再恨徐吾宣擠兌她下山行乞又為了德照北宮的玉牌沿路追尋,也不至要滅他整個山門。常興鎮除僵尸魔駝、天蟾山莊對亂黨叛逆,蒼霞派人前來即使端的趾高氣揚模樣,卻著實是出過不少力、救助過不少人等,更有弟子為之失了性命、尸骨難尋。一個好端端的武林修真名門,怎能一夜之間,說滅就滅?亦君心想不通,口里雖是問的清楚,心中已經沒了倫次。她怕是如此巨變,會直接影響到北宮冰矜在宮中的安危。德照公主、北漠質子、前太子妃、未來皇後,已是身份復雜交錯,這會連是太後至交蒼霞宋覓徒兒的身份都讓她形勢不妙了。

「矜兒也是蒼霞門人,母後可要處辦她?」無論欲加蒼霞之罪如何,歸根結底,亦君只單單最怕冰矜受到牽連。

呂若本是要當即開口回應,听亦君稱呼不禁心下一愣,後才應道︰「少主莫急,主人對蒼霞自有計策安排,個中另有機妙,防他人知曉少主身份只是後其一。宋夫人與主人相交多年,德照小主亦是主人一家之人,是是非非都會督查清晰再行決斷。少主若是有想起蒼霞漏網之魚,必定讓這次隨行而來的劍僕急信告知咸陽都,斬草除根為要。」

「少主切莫多慮,以免牽動南討戰勢大局,小主乃宋夫人之徒,也只算蒼霞半個門人,主人多年悉心栽培德照小主,怎會隨意將她與蒼霞人等一概而論?」

亦君這才想起母後對冰矜疼愛有加,而冰矜不日將受封為後,母儀天下,皇四哥秦淅必是要護她,而冰矜本就是無罪之人,更不容易被非難了。亦君轉念又想,母後將蒼霞夷平,既是怕她身份泄露,然而她穿越之後一路行來,說是潛意識里不願意暴露女子身份,然而幾次命懸生死之間,總有被人知道之處。照此推斷……

這時呂若又道︰「蒼霞不比天蟾山莊背景單純,天蟾則已恢復營生,個別人等處辦亦與蒼霞相同師兄個-個太無良。」言下之意,天蟾已是被清洗過一回了。果不出亦君所料!亦君倒抽一口涼氣,仿佛一盆冰水自她頭上澆下,讓她身心冷地澀澀發抖。她恨自己早該留意此事,以防母後錯下手去。

亦君目光凝聚,對著呂若認真道,「商姑娘未回我信簡,可是這些原因?這‘個別人等’到底是何劃分?」她在白水洞成了焦尸,北宮冰矜的救命丹藥有效,但後來全靠商璧胭的救助調養才漸獲新生。她雖不知自己昏迷之時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身份,好在她知道胭兒那段時日留了心眼,根本未向世人揭穿她女身之實,僅派了貼身丫鬟小竹、彤兒照顧她,母後已知胭兒與自己當時遭遇,必是會對胭兒及她這些丫鬟們手下留情,亦君心下深感僥幸不已。

半跪的呂若抬起頭來,目不轉楮盯了亦君眼角眉梢一小會,才道︰「除商姑娘以外,與少主接觸過的丫鬟、下人、郎中等。商姑娘一切安好,信簡一事屬下實在不知。」

在百越沙場這十數月之久,面對兩軍雙方戰死,亦君對凡人生死早已見怪不怪。大翳刑罰嚴重,亦君麾下數十名武將管轄下的大翳軍中更是軍法森嚴,亦君對人身、人命之念早已比尋常人來的淡然麻木。蒼霞、天蟾人等為她而死,雖是無奈,但也已成事實。即便那段時日日夜照顧于她的丫鬟們被殺,听聞商姑娘無事,她的心也安了下來。她嘴角突地露出一抹邪氣,揮起手讓呂若退下,靠坐回了她的帥椅,再想想北宮冰矜盡管可暫時無事,可難保婚事之期到底會定于何時。她記得自己對冰矜的承諾,必是要在她大婚之前,大捷回去咸陽都的。

亦君支著頭微眯起眼思忖著,她心情大起大伏平定之後,沉沉睡意便紛紛朝她襲來。連日來,她已不是一次如此困倦了。她原想是大軍一路南行向西逼近龍狗嶺,沿途顛簸,恐是累了,但那個久違已久的火瀑布又連續出現在了她的夢里。因為頭疾不再,便沒再問齡藥是所謂何因了。

她仰起頭看著火瀑布上方天空逐漸擴大的黑洞,再低下頭看著千尺火焰岩漿落入匯集的火焰潭,她便知道自己又來到了這寸草不生的火炎之地。此處空氣已是被炙烤的扭曲了的,模模糊糊地難以看清一切,呼吸也變的困難起來。亦君一身的鎧甲已經濕透,額汗也已被熱力催的不斷落下,披散的長發也全都汗濕了。她喘著氣,越是往火瀑布旁那個怪石洞中走去,身體里的共鳴便越來越強烈,她每每到來,每每在心底有個名字已經漸漸呈現。奇怪的麒麟吼叫一直在她耳邊鳴響,仿佛有一股力量拖著她的身體帶她去深邃洞中的最終洞室。可就如那次齡藥幫她治頭疾時一樣,每每到了那個遍布符文咒書的洞室後不久,她又虛月兌地從夢中驚醒了。

這日仍是到了那間洞室,有一處洞壁與平時夢中一樣,數尺寬的符文大石壁像是即將要被破殼而出的蛋殼一般躁動著,嘶吼的獸叫聲連連不斷,仿佛要天崩地裂了一般。被置于高熱之中的亦君捂著耳朵,一時間天旋地轉,摔倒在地。寫滿符篆的地面泛著滾燙的溫度,亦君雙手撐地,「哧」地一聲,金黃的火焰光順著符篆文字的筆畫在亦君的雙手邊上呈現了血紅色,驟然攀升至更高的溫度讓亦君驚地急忙想把手抽回。可是那些符文筆畫突地像藤蔓一般生了真實的血脈,要活生生長到亦君的手掌中去一般,亦君使出全勁,竟然無法讓自己雙手移動分毫。她越是急,越是想把雙手往外拖,符文藤蔓越是把她吸的越緊,她越是得忍受地面的灼燙和符文的排斥感,越是毫無辦法。

汗水順著額角不斷流到亦君的眼里,火辣辣地生疼,亦君只能閉起眼在手臂上蹭了蹭,當她再睜開眼的時候。此處洞壁天地已然是天翻地覆,她雙掌被緊緊吸附在了洞壁頂上。整個洞中的符文竟然順著無數筆畫線條匆匆地從她的雙手手掌進入亦君的身體,金色與血紅的線條光亮交錯著。亦君雙腳騰空,她驚地低頭往下看,快要被破的那面石壁竟然是在地面。

霎時間,亦君的雙手手掌猶如被烙鐵全部燒灼住,洞壁符文對她的吸力也瞬間消散了去,亦君驚呼一聲從洞頂上摔將了下來。摔落間,她急忙察看自己被灼的快要發焦的雙手,只見兩只手上內各自被烙了一道清晰的篆文符印,說是為符印,其實是一邊各一個畫的極為繁復的篆文符字。忽地,亦君的筋骨仿佛都要被傳自體內的力量給抽出似的,熱風吹開她濕漉漉的長發,她的眉間泛出一點妖冶的血亮火紋,亦君不受控制地看著自己攤開地手掌,吃力地喊了出來︰

「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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