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情依舊難成婚(上)
暮色降臨時,秦小恆與何桐偉、左新華、鄭娟娟等老師一邊在校道上散步,一邊商量著語文教研活動的事情。這時,一位小學生匆匆跑來,對著秦小恆說︰
「秦老師,你媽媽叫你現在一定回家一趟,她有話跟你說!」說完,這位小家伙走到校道的另一端去了。
秦小恆認識他,他是自己生產小隊的李石松,才讀小學五年級,是李佳晶家族中的人。望著李石松漸去的背影,他猜測著母親要對自己所說的話語,莫非是她——陳愛琳……
他安排好了公事,在暮色中急急地往家里走。他走過一水泥橋,穿過洛江街道,步入洛江河大堤,邁上一座閘下潺潺流水的水泥橋。橋南面是連湖河,與洛江河垂直相接,連湖河東面大堤兩邊,有兩排翠綠的楊柳,楊柳相映的堤面上,曾留下一對情侶經常漫步的腳印。睹物思人,但「楊柳依舊伴河堤,戀人不再顧楊柳」。這時,他的腦海里還是出現了李佳晶,他牽著佳晶的手,漫步在楊柳相映的連湖河大堤上,訴說著兩人美好的人生,暢談著他們光輝的前景,規劃著他們宏偉的藍圖,也細語著兩人相戀的甜蜜……這時,佳晶送他上大學的一幕又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了出來,她拿著剪下的一雙烏黑的發辮遞給他,望著他滴著眼淚。他送給她一首詩︰
「……無論時光有多久,無論天涯與海角,今生今世牽掛你呀,妹妹永在哥哥的心頭!」她也贈給他一首詩︰
「……今生不能做夫妻,來世與你修姻緣,一雙發辮贈與哥,二十年感情藏辮里……」
他想起了那保存完好的佳晶贈給他的一雙烏黑的發辮,他時常把它揣在懷里,緊緊地貼在胸口上……
一會兒,他的腦海里又出現了陳愛琳那雙深情的眼楮,兩張羞紅的臉,有時候,她的好多語言羞澀得不好表達,只化作深情的眼淚噙在眼眶里,並用那噙著淚水的眼楮瞅著自己。他知道母親的心情,母親在為她焦急地考慮,對她既喜歡又尊重,但母親不知兒子的心思,不知兒子到底愛不愛她,母親一邊為兒子擔心,一邊又為陳愛琳這個善良賢惠的姑娘擔憂。
不知不覺地,他那雙沉重的雙腳進入了家門。果然,在家里等待他的是兩個人——母親和陳愛琳。屋內45瓦的燈泡,映照著母親蒼老、慈祥、憂郁的臉,映照著陳愛琳清秀、羞答、靦腆的臉蛋,還有那黑亮明媚而帶有無限問號的眼楮。以往快嘴潑辣的陳愛琳,在今天的秦小恆面前,完全沒有了6年前他們在小學里以姐弟相稱的那種神情,那時,秦小恆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並且被人們稱之為臭老九的小學民辦教師,而陳愛琳則是掌管著全大隊人民生殺大權的大隊黨支部書記的女兒。如今,一切都起了戲劇性的巨大變化,弟弟是受人敬重的華師大的高材生,姐姐則是父親早已被革職而成為庶民的一個貧女。此時,陳愛琳望著眼前的秦小恆,嘴里做出一種微笑,但這微笑里,顯露著羞澀、忸怩、拘束和不安。
「恆兒,你坐下。」母親勉強微笑著招呼兒子。陳愛琳也伸手拖過一條板凳放在自己面前。小恆遲疑著,最終還是尷尬地落座了。母親坐在他們一側,不時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她那十分難為情的神色顯現在充滿皺紋的臉上。三人只是靜靜地坐著。母親溫和的語言打破了屋內的寂寞︰
「你們都在這兒,听我說幾句話吧。你們都是這麼大的人了,都該談婚論嫁了,你們之間有著很長的交往,有很深的感情。小恆上大學期間,愛琳給予很大的幫助,我們秦家是不會忘記的。愛琳是一位好姑娘,聰明、能干、賢惠、心腸兒好,人又長得漂亮,無論嫁給誰,都是一個好媳婦。」陳愛琳認真地听著,咀嚼著秦母的話語,臉上現出不安的神色。「當然,現在是自由戀愛,你們如果兩人都同意,我也沒意見。」母親瞧了瞧兒子,繼續說,「愛琳心中有你,這幾年來,照顧你母親,付出了很大的精力,還為你出了一些學費,這些,你千萬不要忘記。五年多來,她推月兌了好多很好的人家,這些,你都要好好地考慮。」
善良的母親,說出了善良的話,陳愛琳心中甜滋滋的,嘴角不然而然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秦小恆看了一眼愛琳,誠懇地說︰
「媽,愛琳對我好,對您好,我永遠感激她,我永遠不會忘記的。您剛才說的那事,我看也不要太急,我會處理好的。」小恆說完,瞄了愛琳一眼。愛琳用充滿熾愛、期盼、焦灼而疑惑的雙眼緊盯著他,對他言語中的每一個字都仔細地揣摩著。母親不滿地盯著兒子︰
「媽為什麼不急?人家像我這大,早就抱了孫子了。你到底對愛琳是什麼想法,應該早作決定,不要耽誤了你們的大事。不管怎樣,你都對愛琳要有個好的說法,好的交待,人家對你付出了很多。現在,你們好好談談。」母親邊說邊退出門外,又將房門反扣上了。
兩人對坐著,誰也沒有先說話。屋里靜得听得見兩人心髒的跳動聲。愛琳實在受不住這種寂寞所籠罩下的沉悶,終于收斂那忸忸怩怩地怯色,揚起眉毛說︰
「秦小恆,你娘剛才說的話,你是怎麼想的?」
他望著她,憨笑著,許久才說︰
「你是一位好同志,值得人尊敬、喜歡!」
「你真的認為我好?!還喜歡我?!」愛琳也訕訕地笑著,臉上現出一片緋紅。
「是……是的。」說後,他不語了。愛琳對她投去一個媚眼,他也回敬她甜甜地一笑。她忽然發現他的布鞋後面破了一點兒,說︰
「看你那鞋,也該換一雙了,我給你做一雙!」
「那……我得謝謝你!」
「這是什麼話,我又不是別人?」
他覺得好像再沒有什麼話可說,他總覺得她在談話上比不上李佳晶,說不上幾句知識性的話語,不免問起了李佳晶︰
「喂,李佳晶近來怎樣,她還好嗎?!」
這一問話,愛琳心里實在不快,但又不能引起小恆的不滿,還是勉強答道︰
「她……還好。只是……只是最近好像有點兒少言寡語。」
「她是我一生中最牽掛的人,她是我的一塊心病,我做夢都在想著她。」
「你算得上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她雖然心里不滿,但不想得罪秦小恆,還是不冷不熱地回答著。
「不瞞你說,也不怕你笑話,正是在這種良心的驅使下,也是在感情的難舍難分中,前不久,我又向她求婚了。」他盯著她說。
愛琳心里一陣緊張,驚訝地問︰
「李佳晶,她——答應了嗎?」她圓睜黑珠似的眼楮瞪著秦小恆。
「她……」秦小恆搖了搖頭。愛琳好像卸了千斤重擔似的一陣輕松,然後,帶著一種極不服氣的訕笑的語調說︰
「一個未婚青年,怎麼能向一個有了孩子的媽媽求婚?你也不怕人家笑掉牙齒!」
「如果她真答應嫁給我,我什麼都不怕!」
「你——你是不是發了神經病?」愛琳氣得站了起來,臉也漲紅了,「你是拿李佳晶來氣我,好吧,你向她求婚去吧,你再與她談戀愛去吧!」說著,她拉開房門,氣呼呼地跨出了。秦小恆想說什麼,又止住了。只得跟著走了出去。
陳愛琳徑直走出大門,這才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麼走了,很難得的機會被自己放棄了,不免非常後悔,心里責怪著自己。很想回轉去,但那不听使喚的雙腿好像害羞似的不向後轉,又希望秦小恆喊自己回去,可根本听不到他的一點兒聲音。她想到了放慢腳步,留點時間讓秦小恆追上來,可無論腳步怎麼慢,卻听不到有人追上來的腳步聲。她偷偷地扭頭往後望,朦朧中連一個人影也沒看見。她更加後悔了,如果自己再走到小恆家,姑娘的臉往哪兒放?她心里開始咒罵秦小恆︰「秦小恆呀秦小恆,人家恨不得把心都挖給你,你卻像個木頭人,你真是一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不憑良心的蠢貨!」
站在屋門外的秦小恆眼望著陳愛琳氣憤地離去,本想喊她一聲,但張開的嘴不知怎的又合上了,躊躇了好一會,直到愛琳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心事浩茫的秦小恆又想到了自己的學生,上完晚自習後,要檢查他們的就寢情況的。他告別了母親,匆匆走在回校的路上。在洛江河大堤上,靜靜矗立的垂柳好像化作一個個巨大的問號︰秦小恆,你到底如何對待陳愛琳呀?或者,怎樣還清這筆巨大的人情債呀?頭頂上的密密的星星也向他不斷地眨著眼楮,用眼神傳送著一個個疑問。秋風吹在身上,已經不再是那麼涼爽,他感覺到一種寒意正在浸著自己的身軀。只有身旁的洛江河似乎理解他的苦衷,伴著他靜靜地流淌,並為他分擔著憂慮,還把這些憂慮融入水中,默默地帶走。
他回到了學校。十多分鐘後,就寢鈴聲敲響了。他與何桐偉、左新華、鄭娟娟等班主任分別檢查學生就寢情況。每個教室,都兼做6個學生的寢室,即每班教室課桌的最後面,挨著牆的有3套一米寬的高低床,有6個男生在此就寢。其余四個班的男住讀生除住馬棚的以外,全擠在一個大教室里就寢,所有女住讀生在前排的幾間寢室里擁擠著就寢。老師們同學生差不多,幾個人擠在一個寢室里。幾位班主任忙碌了一個多鐘頭,直到學生們安靜的入眠,才洗澡休息。
按常理,累了一天的人是會很快入眠的,但秦小恆卻始終難眠。他的眼前出現了陳愛琳,她面對他說著,笑著。雖然她沒什麼文化,但她美麗端莊、活潑可愛、心靈手巧、能說會道,她為自己完成學業付出了許多,她現在二十六、七沒有出嫁,應該是在等著自己,但自己能娶她嗎?……陳愛琳雖值得同情,值得尊重,值得敬佩,但總是缺少一些共同語言,無論是情感方面的還是文化上的……要把她換成李佳晶那該多好啊!這時,佳晶從他腦海里出現了,他們撐著小船,在無邊的荷葉中穿行,佳晶放開美麗的歌喉,唱著動听的歌——「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什麼各一方?!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你再跟我唱一首!」「好唄,我再唱一首你喜歡听的。」……他的眼淚浸濕了枕巾,陳愛琳的弟弟陳永旺這個無情棒毫無人性地把我們打得各一方,陳永旺該死,他判刑坐牢是活該,是上帝給他的懲罰!他的手習慣地從枕頭下面拿出李佳晶5年前贈給他的那雙可愛的發辮,在鼻子上聞了又聞,然後把她揣在胸口上……他好像回到了6年前,他和佳晶抱在一起,他們激情地狂吻著,他撫模著她那光滑柔軟的胸肌……
尊敬的讀者,這是一部回憶性的小說,內容大部分是真實的生活畫面,是我的親知、親歷。真誠地感謝您的光臨,本書得到您的支持,是我的榮幸。
——本書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