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向來是很疼愛顧采芹,這兩年來,多數事務由顧采芹打理,她有時候的確發現顧采芹似乎多拿了銀兩,不過內心里覺得她是能夠幫助自己的人,因此也就默默地放任,只是沒有想到,短短兩年,她竟聚了三萬余兩銀子。
梅夫人到這時候還沒有想到,好在管家是施全,否則段家現在,不知道已經如何了。
她抖抖索索了半晌,才道︰「采芹,你,你怎地能拿這麼多?」
卻又馬上轉向皇上道︰「采芹還是個好孩子,請陛下……請陛下饒了她這一次……」
眾人見她這樣子,心里都暗暗地嘲笑,這哪里像是將軍府的主母?當年那位大夫人,雖然極是凶悍,但是管家治家,卻比這位夫人要強多了。
顧采芹亦是恨她,什麼叫做「你,你怎地能拿這麼多」,明明是她放任她的,現在卻把責任都推到她顧采芹的身上。
顧采芹咬牙道︰「娘,你可害苦了我!我恨你!」
梅夫人听了,便當即呆怔在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段櫻離似乎並沒有注意二人之間的爭執,只向明帝道︰「段府也是南詔的名門旺族,如今卻要過得如此儉僕,若被外人知道了,只道是我們南詔國太窮苦。當然,這也不是我揭出這件事的原因。」
她之所以說這些話,是為了打消明帝對于段府財產的懷疑,如今該捐的捐出了,明帝自然也不會再繼續追查段府財產的事情。事實上,段櫻離知道,段府的財產就算供全府人再吃三輩子,也吃不完,段擎蒼從來也不是好相與的,錢財,地位對他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東西。
段櫻離道︰「就在昨天,你已經把這三萬多兩銀子,轉到了劉水的名下。」
眾人一听,又愣住了,就算幫助,也有個底線,又是當官,又是給銀子,這是……
段玉容哈地冷笑一聲,「敢情段家真的進了白眼狼,大白天的搶劫呀!銀子都劃到了劉水的名下呀!你這個賤人,若不是我爹我娘收留你,你現在不知道在哪落魄著呢,現在給你錦衣玉食,你竟然還給玩兒起‘放鷹’的游戲了,這要是把整個段家都給劉水搬去嗎?難道他是你養的男人啊!真是好無恥!島」
「二姐,劉水並不是她養的男人。」
「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是她養賤男人,又是什麼?」
「因為她與劉水,根本就是親兄妹。」
她這句話說出來,一下子所有都愣住了,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呢?
顧采芹驀然站了起來,「段櫻離,你休要信口雌黃,敗壞我娘親的名譽!」
「若你真的這麼在乎你娘的感受,為什麼將她的靈位置之不理?任其落滿灰塵?原因便是,你娘其實不是你的親娘。」
「你,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可問問這兩個大丫頭。」
看著顧采芹終于崩不住了,她驚慌的面容被眾人看在眼里,就已經明白顧采芹大勢已去,將段櫻離的話信了大半。段櫻離這才將目光落在兩個大丫頭身上,她走到她們的面前,一雙澄明的眼眸,像箭一樣,冷冷地看到她們的內心最深處。
她對其中一個道︰「你娘便是顧家三嫂吧,按道理說,你與我的采芹表小姐,還是很親的姐妹,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你的娘親呢?她也姓顧,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們呢?她為什麼不顧顧家在她失去父母的時候,曾好好的照顧于她,反而把所有的錢財,房子,都要送給一個外姓人呢?」
那丫頭被緩緩地引導著,像著了魔般,接著說下去,「因為她,她,她根本就不是顧家的孩子!而是當年大夫人送到顧家來養的!」
顧采芹大喝了聲,「住口!」
那大丫頭嚇得住了口,卻又鼓了鼓勇氣道︰「我娘都快死了,你都不管……」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段櫻離也不管她,又問另一個,「為什麼孩子是大夫人送來的?為什麼她要對劉姓孩子那樣好呢?」
這個丫頭也道︰「因為,因為她原本就是段府大夫人生下的孩子,要嫁入將軍府,害怕事情敗露,所以將她送到其嫁于顧家的妹妹處撫養,稱是妹妹的孩子。」
顧采芹悲哀崩潰地號了一聲,就倒在地上,再不說話了。
原來顧采芹是這樣的身世,這下包括明帝在內的所有人,其實都沒有想到。段櫻離很滿意兩個大丫頭的回答,向明帝道︰「陛下,女乃女乃只不過是不小心知道了顧采芹的身世,所以才遭遇顧采芹滅口。」
「你胡說,女乃女乃不知道,她不知道……」顧采芹無力地爭辯道。
「你只說女乃女乃不知道,而不否認這些事,證明這兩個丫頭所說的,是事實。而你正是發現女乃女乃知道了這些事,才下毒手的。
兩天前,女乃女乃忽然將這兩個大丫頭叫到屋子里,細細打听有關顧家的所有事,當然也包括表姐你的事,兩個大丫頭從女乃女乃的房子里出來後,你便把她們叫到你的屋里,一頓打罵,雖然兩個大丫頭都說,關于你的事,任何一
tang個字都沒有吐露,但你還是讓人將她們狠狠地打了一頓,現在她們的身上,還留著傷痕。」
說著段櫻離將兩個丫頭的衣袖稍稍往上擼了些,就露出被打成青紫的皮膚,兩個大丫頭再也忍耐不住,嚶嚶地哭泣起來……
段櫻離其實也是現在才想通這件事,當時只知道兩個大丫頭自老夫人屋里出來後,挨了打,卻不知道緣由。
如今,是想通了,可是老夫人已經去了。
段櫻離向兩個丫頭道︰「她即是能讓你們給她賣命,定是承諾了什麼。但是你們現在也看到了,她不但把銀子全部都給了別人,甚至根本不顧你們的死活,這樣的主子你們還能信嗎?如今,陛下就在上坐,可知欺君之罪大于天,不是你們能夠承受的,到最後水落石出時,定會拿整個顧家賠命。你們若是聰明的,還不趕緊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以求將功抵過,寬大處理。」
兩個大丫頭哭著跪了下去……
段櫻離見二人只哭不說,又向明帝道︰「陛下,如今案情已經基本大白,還請陛下將顧家的人都帶過來問清楚。」
明帝道︰「帶他們來!」
這個命令吩咐下去後,兩個大丫頭哭的更厲害了。
段櫻離彎腰對二人低聲道︰「其實你們也不必過于悲傷,畢竟你們只是听命行事,話又說回來,同樣的罪名,一個人承擔,便死一個人,兩個人承擔,便死兩個人,整個家族一起承擔,便死整個家族的人,有些事,你們真的要早點做決定才好。」
顧采芹看到此情景,忙道︰「段櫻離你在說什麼?怎麼敢當著陛下的面私相受授?陛下,臣女現在懷疑,這兩個丫頭早就被段櫻離買通了,她們說的話全部都是假的,不能听啊!還有關于我的身世,根本就是段櫻離一人之言,更不可盡信。」
到這時候,她依舊能夠說出這種話,連段櫻離都對她有些佩服了。
卻听到這兩個丫頭忽然道︰「陛下,是顧采芹,是她指使我們的!」
顧采芹震驚地看著她們,罵道︰「你們這兩個傻瓜!你以為現在臨陣反戈,就能保住你們的性命嗎!你亂承認什麼,你們會害死大家!」說著她忽然沖過去,手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把匕首,猛地刺入其中一個大丫頭的月復中,那個大丫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顧采芹,再沒說出多余的話,直接倒在地上,抽蓄了幾下就不動了。
明帝看得皺了皺眉,向韓勤看了眼。
韓勤怒道︰「放肆!居然敢在陛下面前殺人!來人呀,把她給我抓起來!」
顧采芹听聞,不但不收手,反而又要去刺殺另一個丫頭,已經被明帝的人一腳踢倒在地,同時左右臉頰上挨了一拳,這兩下極重,打得顧采芹口角流血,頭暈目眩,無力地攤在了地上。
剩余的那個大丫頭嚇壞了,愣了半晌才倒在死去的丫頭身上哭泣起來,「……你死的好慘啊……采芹小姐怎麼可以這樣的對你……」
韓勤冷聲道︰「哭什麼哭,還不把真相說出來!」
那大丫頭恨恨地盯了眼顧采芹,道︰「回陛下,的確是顧采芹指使我們的,三小姐端來的玫瑰餅並沒有毒,只是她讓我們瞅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把盤中的餅換成有毒的餅,正好那會兒,大家都出去迎駕,我們就趁機把餅給換了。」
「你說,段櫻離帶來的餅中無毒?可朕來的時候,老夫人已經去世了。這話的漏洞很大呀!」明帝的聲音有點陰惻惻的。
「陛下,老夫人吃下的,的確是無毒的餅,只是顧采芹的手上有毒,她在給老夫人喂食的時候,指甲里的毒就已經投在了餅上。後來將無毒的餅換成有毒的,不過是想陷害櫻離小姐罷了。
因為她說,只要老夫人死了,並且是被‘三小姐害死的’,那麼三小姐也會死,諾大的段府就會完全在梅夫人手心里了,但是梅夫人,又是她顧小姐的手心里,所以……她許諾,這件事若成了,會給顧家買大宅了,並且買一座酒樓,我們這些當丫頭的出嫁時,也會有豐厚的嫁妝……還會嫁給,有錢的人家……」
到底說到了婚嫁之事,大丫頭的臉上,出現微微的紅韻,接著卻又驚恐地說︰「哪知道她是騙我們,把錢全部都給了劉水!怪不得當初寫信讓我們來此,卻一定要帶上劉水,其實就是想讓劉水一個人來吧?我們不過是她請來的障眼法。」
梅氏原本只是默默地流淚,听到這里時,再也忍耐不住爬在地上大聲號哭,「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主母……是我害了老夫人啊,是我害了她……」
蘇紫和二姨娘夏悅紅著眼楮將她扶起來,也都罵道︰「果然是狼子野心,不是人簡直!平日里真是被她給騙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顧采芹似乎已經是沒法翻身了。
她卻又道︰「你們說我下毒,證據何在?當時段櫻離也有喂老夫人吃餅,難道就不能是她下的毒嗎?」
明帝看向仵作,「你可有辦法?」
「有辦法,只需要顧小姐洗洗手就行
了。」
接著端來一盆水,讓顧采芹將縴縴玉手放在盆中,洗了洗之後拿了出來,仵作用銀針插上水中,不一會兒,便見銀針上出現黑色……
這下,她已經辯無可辯了。
就在這時候,顧家的人已經被帶來了……
便見大丫頭撲到他們的懷里,「我們錯了,我們不該來這里的……」
其中有個婦人,趕緊問大丫頭出了什麼事,大丫頭簡略地說了一下,就見那婦人神色凝重,她像是有點見識的,讓眾人稍安勿燥,然後獨自走到明帝的面前,向明帝道︰「民婦參見陛下,萬福金安。」
「嗯,起來吧,把你知道的關于顧采芹的事,說出來。」
「民婦並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關于采芹的身世,民婦卻是知道的。也知道這次她叫我們把劉水帶來,可能是親人相認,所以我們便帶來了。采芹的確是段府大夫人所生,那時候她與一個已經有娘子的劉姓男子歡好,懷了孕,並生下了采芹。後來要嫁給大將軍,孩子無人管帶,她就交給了自己的妹妹。為了使別人不懷疑,將采芹向來是說小了一歲的。
而這個劉水,其實正是顧采芹同父異母的兄長……」
事情真相已經大白了,見明帝不語,這個婦人又道︰「有件事,民婦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就是有關顧家大嫂一直沒有孩子的事情,因她沒有孩子,所以一直都對采芹很好,將她當成自己的孩子。而她在臨死前,才被診出,之所以沒有孩子,是因為她所戴的紅珊瑚珠鏈,原來曾浸在濃度高的紅花中,所以多年來才導致不孕,之後年齡大了,就更要不上孩子了,說起來顧家大哥大嫂真是苦命人……」
她所說的顧家大嫂,正是顧采芹的養母,大夫人的妹妹顧秦氏。
眾人忽然聯想到顧府這許多年來,人丁凋零的狀態……
想必也是大夫人做了手腳,只是現下大夫人已經死去,人死為大,大家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顧采芹听到這里,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但她的臉上卻全部都是淚,「你的意思,我親生母親為了讓養母待我好,所以才做了這種事嗎?哈哈哈,她可待我真好呢!我以前怎麼不知道,我以前還總覺得她待我不好呢!唉呀,現在想感謝她,卻也沒有機會了……」
又喃喃地道︰「她若真是對我好,為什麼臨死前要告訴我真相……我不會領情的,便是我死了,我也會恨她……」
韓勤道︰「皇上,您看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是不是把這女子拉下去斬了?」
正在這時,忽然听到一聲嬌怯怯地道︰「采芹,為什麼不把真相說出來?還要瞞到什麼時候呢?要知道這時候你再不說出真相,就會陪上自己的性命了。你和玉容都是母親所生,所以你亦是我的親妹子,雖然我很想護著玉容,但是實在沒有辦法,就讓你這到含冤背負一切。」
隨著這說話的聲音,眾人看到一頂藍色小轎進入,還有人用細長的聲音通報道︰「三殿下到!」
顧采芹見狀,愣了兩秒,眼楮轆轤一轉,忽然堅定地指著段玉容道︰「沒錯,是她,是她害死女乃女乃的!」
這一下變故,段玉容可沒想到,當下無措地跪在地上,「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怎麼會忽然扯到我的身上,跟我沒關系啊,還請陛下明查!」
就見一個著深藍暗紋錦衣的男子,步履堅定地走來,面若刀削般稜角分明,渾身上下散發種一種高貴之氣,一雙眸子卻是冰涼,直視前方,直到明帝三尺前才跪地請安,「父皇,兒臣因怕錯害好人,匆匆趕來,未等父皇召喚,還請父皇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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