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疾不徐,進入五月,暖陽高掛半空,花香鳥語,燻風醉人。
最近的蘇微上班時穿職業套裝,托子墨特地從地下批發市場買來的,一百多塊,樣式普通,價格低廉。
陳子魚早晨開著組裝的EEP接她,見她那身喪服似的套裝直皺眉,落了鎖,和她說︰這衣服配不上你。聲音停頓了一下,看她一眼,狀似不經意︰你們公司不是沒發職業套裝麼?也沒限定非要穿套裝,你按照平時衣著的風格穿就是了,怎麼非要換這種老太太穿的衣服?還是有人指指點點說了你麼?
他一連串的疑問句式倒讓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悶了半天才說︰節省又不是壞事。
陳子魚欠著身子給她系安全帶︰我問個事,你老實回答我。
你說。
你們家在美國擁有上百家中醫診所,我又是執行董事,我們倆用得著節省過日子麼?
她沉默。
微微,我寧願每年公司損失一半收益,也不想看到你花心思為另一個陌生男人工作。
EEP在路口紅燈時,停下了,陳子魚調轉車頭,沿著車道行駛沒多久,停在建國門外的銀泰中心地車停車場。
陳子魚打開車門,彎著身子,皺眉和她說︰到店里月兌掉你這身地攤貨,重新選一套。
要到上班時間了……
沒事,陳子魚湊近她,伸手揉了揉她緊蹙的眉心︰我打電話去給你請假。
陳子魚給她選了套DnnKrn,看她換了裝才露出略微滿意的笑,爾後送她到安宇大廈。
見她轉身下車,叫住她,表情認真地問︰微微,你什麼時候辭職?
兩人之間陷入難堪的沉默。
她回答︰兩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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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離職是遲早的事,蘇微仍是認真嚴謹地把工作做完。
因她上次為股東們沖茶的細心表現,周立顯有心將她調度到秘書室。
調令以公告的形式貼在員工休息區。
下午,蘇微到十五樓秘書室報道。
到了那里才知道,整個十五層全是周立顯的秘書室。裝修比格子間更豪華些,有獨立的休息室和網上沖浪區。秘書們看起來很多很忙碌,胸前有數字工號的胸牌,有各自的工作要完成,時而用熟練的英語或她听不懂的語言接听客戶電話。
辦好交接手續,她接到周立顯的內線,讓她去他辦公室。
她到那兒時,周立顯正在喝茶。听到她敲門,喚她進來,放下手中茶杯,走到她身邊,表情波瀾不驚︰你還有什麼好茶,給我捎帶點兒嘗嘗。
她一怔,沒想到他找她來只為這事,沒好氣的說︰沒了,我不喜歡喝茶。
五月的北京,陽光光線極好,周立顯的辦公室背陽,室內只開了一盞吊燈,乳白色的薄薄光線下,周立顯的臉清秀而涼薄,目光不急不躁地看向她,明顯的不信任她。
最後一次,周總,您想要的話可以吩咐人去買。
那就你吧,周立顯轉身,背對她,走到古香古色紅木桌後面的皮椅上,坐下後,抬頭和她說︰以後這事交給你,你連這事也辦不到麼?
她就這麼站著看他,不說話,實際上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他收斂些。
你的工作除了這些,還要完整毫無遺漏地記錄每一次股東會議上每一個人的發言,周立顯抬頭,微笑著看她︰老頭子派你來我這兒學習,你連最基本的速記都掌握不了麼?
她端詳著他,好整以暇地笑,站直了身子,不做聲。
行了,回頭把工號領了,待會兒和我去趟研究所。周立顯說。
她回到秘書室時還在想︰這人怎麼能這樣恬不知恥地將過分要求加諸到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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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道三環,可以直達研究所,位置處在草木葳蕤的環境,偌大的研究室天花頂是巨大的玻璃罩,他們穿著防護服進去。里面極其安靜,人也不是太多,撲面是中藥的藥香味,混雜著西藥的味道,聞起來有些怪怪的。
周立顯帶她進入一個被隔離的研究室內,抬腳進門,看到里面的人,她就呆住了。
一個女孩亭亭玉立站在操作台前,神情專注地看著利用紅外線配置中西藥的精密儀器,一臉得意的笑。
她有著時下最好看的鵝蛋型臉,皮膚的顏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眼楮很大,眼瞼下有濃重的眼圈,一身干淨整潔的白衣,口鼻讓淡藍色的口罩遮住了。
意識到她的目光,那個女孩轉過身來,看著她,眼角鋪開絲絲笑紋︰微微,你怎麼會來?看到她身旁的周立顯又是一怔,恍然大悟︰唉,姓周的,你不厚道啊,金屋藏嬌,你藏的是我最好姐妹,你不想活了!
她听到這話,感到莫名其妙,橫了子墨一眼︰胡說什麼,你不是發誓要做淑女麼?怎麼這樣快就原形畢露了?
我是說過會把你最好的朋友請過來當秘書,周立顯好整以暇地笑著說至于金屋藏嬌,你想多了。
子墨將她拉到一旁,小聲問她︰子魚知道這事麼?
她點頭︰他知道。
唔,他真是個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什麼時候結婚和我說一聲,咱倆誰和誰?伴娘的位置非我不可,對吧?子墨嫌說話戴口罩不方便,取下口罩,沖她展顏一笑︰沒想到我們會是同事,我們有多久沒聚到一起胡吃海喝了?
她想一想,望著她清淡的面容說︰半年多了。
想到今兒個有此一聚,該感激周立顯,不免抬頭多看他一眼。
陽光透過玻璃罩灑落到周立顯純白的長袍上,縴塵不染,他兩手扣在衣袋中,抬眸沖她笑,眼角彎彎的,像溫柔的吊橋。
周立顯看了下手表,和她說︰你餓麼?
她不自然地將視線調轉到別處,不看他,搖了搖頭。
我可要餓壞了,再說你好不容易來研究所一趟,不宰你,我于心有愧。子墨笑嘻嘻接過話頭,沖周立顯說。
他們就近在研究所附近選了一家燒烤店,里面的裝修有些類似日式庭院風格,淡雅節制而又具有禪意。
他們坐在窗戶邊的位置。
她和周立顯坐在一起,子墨坐在她對面,勾頭和她說些工作上的事,有關最新研制的藥品γ。
說是中西藥混合後用于臨床癌癥的實驗藥,不過在提及配方以及流程時,子墨隱晦了不說,瞅了她一眼,笑著說︰這是核心機密,微微,不要怪我,我必須遵守職業道德,對不對?
她理解似的,輕笑︰沒關系。
周立顯安靜地在一旁動手做自助燒烤,將烤好的青花魚不動聲色地推到她面前,就像她給陳子魚清洗消毒碗筷那樣理所當然,臉上沒有半點不自然。
她一怔,見對面的子墨沖她挑眉壞笑,她心里一陣慌亂,訕訕地低頭,將臉扭向窗外。
不久,她手機響了。
子墨伸頭問她︰是不是陳子魚?
她點頭。
子墨慢悠悠地笑起來︰他還和過去一樣,每天一次查崗啊?
她輕咳一聲,示意她︰有外人在,不許胡亂說話。
一旁的周立顯說︰告訴他,你在開會。
她想,現在是上班時間,不方便談私事,接了電話和陳子魚說,正在開會,過會兒撥回去便收了線。
子墨用筷子夾著多春魚,塞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揚聲問侍應生要了兩瓶啤酒。見她滿是愁雲的眼神,看著她揶揄道︰你們家子魚還是很有錢途的,和你在一起十幾年了還維持查崗的好習慣,看來他對你就是不放心,臨到結婚了還是不放心,看著吧,估計結婚以後疑心病更重。
胡說什麼!她瞪大眼楮,心里惴惴不安的,埋怨子墨性子太過直來直往,說話從不考慮場合。
子墨知道她生氣了,連連點頭︰嗯,嗯,我知道錯了,放下筷子,用手去抓周立顯面前烤好的饅頭,咬了一口笑呵呵沖周立顯說︰董事長,接下來我們去哪兒玩?
她和他們劃清界限,站起來要走︰我沒時間。
周立顯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甩在腿側的手,非常精準地纏住她五指,兩人的手指以一個美好且永恆的姿態契合成祈禱時的形狀。
周立顯笑容寡淡地說︰我有時間。
她被桎梏住,避無可避地迎著周立顯沉沉的目光,礙著好友的面又不便發作,一顆心直往下沉,只好坐下來目視前方,忍著手上的疼痛,當做任何事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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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們從KTV乘著夜色涌出。
子墨拍著她肩膀,嘴邊蕩起爽朗的笑︰哈哈,太過癮了,好久沒這麼吼過了,微微,明天不是周六麼?我們再來玩。
她回答︰不行,明天我和子魚有約會。
子墨伸出食指,戳了戳她圓潤的臉︰小沒良心的,人家是妻管嚴,你患夫管嚴,沒出息。
她拍下子墨的手,說一聲手機聯系。而後,轉身就走。
身後的周立顯突然說︰要不要我送你去?
她回頭,沖周立顯彬彬有禮地說︰謝謝。出了KTV玻璃門就撥陳子魚手機。
陳子魚聲音非常焦急,在電話里問她,在哪里?
她猶豫了一下,張口謊話就說了,報上一家書店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