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芬樓——融月國都最好的酒樓,平日國都最熱鬧非凡,客似雲來的地方,今日卻門窗緊閉,謝絕待客,原因是有貴客砸重金包下了整個廣芬樓。
廣芬樓老板金廣芬開始並不情願,他就算接待融月皇族,也最多是出租整個四樓的頂級包間,就算包場了。包下整座樓?笑話,這不是擋他財路嗎?
可當那幫紅衣侍衛三兩下放倒了樓中他請來的所有護院,並把他團團圍在了中間後,他妥協了。
在金廣芬的印象里,廣芬樓從開張起就沒有過這麼安靜的時候。空氣是那麼的冷肅和沉重。陽光從窗格透進來,看起來似在抖動,穿過空蕩蕩的大堂,在樓梯口時不時反射上刀刃,晃的他眼痛。
眼見有個平民打扮的人上了樓,正準備往樓上端送茶點的伙計無聲退回老板身邊,詢問著此刻能不能上去打擾。金廣芬搖搖頭,他也不清楚,想想還是阻了,耽誤一下送茶的時間總比听到什麼不該听的下場要好一些,這些人,不好惹。
四樓,倚窗的位置,一男子正昂首端坐,听著手下的回報。
「主公,跟丟了。」先前上樓來的平民打扮的男子單膝跪地俯首道。
男子把窗子推開一條縫,朝外看了看,倒沒有動怒的意思。「嗯,起來吧,那可是能從我眼底下逃掉的人,不怪你們。」
那個手下還是跪著,一動不動。
「看清楚了?」
「是,屬下確定,那人就是凜蒼。他從朱府出來後,就在城里繞圈,屬下無能,在城西就被甩掉了,並沒有見到那位。不過屬下在城里听到一些傳聞,說是朱家五小姐是鳳凰轉世,而凜蒼又確實在朱府,屬下想會不會朱家五小姐就是……」
「她不是。」男子語氣篤定地否決道。
低頭應道。「是。」
「在城里繞圈……」男子彎起食指,在桌上輕輕敲擊,饒有所思道,「青一,去把人都叫回來,往城外追。」
男子一甩袍角,站起來,往外走去。
「主公,您要親自去追嗎?」青一驚訝道。
男子睨他一眼,傲然道︰「當然,鳳凰可不是溫順到能被青鳥圍捕的。你還不走?」
「是。」青一低頭,橫臂在胸,鏗鏘道,然後悄聲從窗口躍了出去。
一旁的紅衣侍衛遞來手套和武器,男子伸手接過,一邊裝備一邊勾起唇角,似乎心情很是愉悅。
「都已經追到這里了,不跟她見一面,怎麼對得起她精心為我設下的局?」
朱府。
人聲鼎沸,鑼鼓喧天。
朱映月完全搞不清楚流程,在作為贊者的二姐暗示下,一會兒站,一會兒跪,一會兒梳頭,一會拆,一會又要換衣服,還不準她抗議,只覺得整張臉都要笑僵了。
可此時,笄禮才剛進行過半。
作為正賓的姑母朱容正站在朱映月面前,高聲吟頌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在二姐又一次打散她的頭發後跪坐下來,給她簪上發釵。
第二次了,這樣很好玩嗎?拆了梳,梳了拆?朱映月郁悶,起身跟著二姐回到房間換衣服。
「二姐,還要多久啊?」
朱曉棋轉頭看見朱映月垮著臉,嘴撅得都能掛茶壺的樣子,搖搖頭,叮囑她。
「還有一次,很快的。你呀,就是坐不住,今天可千萬不能出狀況,外面來了很多貴人呢。」
「知道啦。」
「接下來要用這個,對麼?」朱曉棋捧出一只黑色的首飾盒,問道。
「嗯!」朱映月看見它,心情一下子就好了,把鳳釵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地看著,吃吃的笑。咦?眼楮的眼色是這麼淡的嗎……?
朱曉棋邊幫她換衣服邊了然道︰「呵呵,這麼開心,一定是殿下送你的。」
朱映月驚訝,「哇,二姐,你怎麼知道的?」
朱曉棋舉起把鏡子,抿唇笑道︰「瞧瞧你的痴態,這模樣,叫誰看見都曉得。」
朱映月羞窘,頓時把疑問忘到腦後,「二姐,你笑話我!」
「我不是笑話,是羨慕你才對。」朱曉棋笑著推著朱映月出門。「好啦,痴月兒,我們該出去了。」
看著滿庭的賓客,朱映月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紅著臉嗔了朱曉棋一眼。
朱容走過來,見她們倆滿臉莫名的笑意,不由奇怪地多看了兩眼。
朱映月這會兒是死不抬頭,正正經經地拜了姑母,面朝東方坐得筆直,朱曉棋在一旁忍不住偷笑。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等姑母念完,朱曉棋上前為朱映月去發釵,她趁著湊近的功夫在她耳邊小小聲調笑道︰「郎阿郎,我已簪起長發,你何時娶我做新嫁娘?」
朱映月小臉頓時紅透,猛地抬起頭,朱曉棋已經退走,而姑母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不由咬咬唇又把頭埋得更低,羞惱不已。
想了會兒,卻又忍不住翹起唇角,偷偷笑了。
朱容拿起那簪子,入手觸感有異,不由多看了一會兒,然後,她發現這鳳釵上居然沒有鳳目!
心下大急!鳳頭無目,大不吉啊!
可眼下眾目睽睽,朱容不敢明說,只得拼命地給她的兄長,主位上的朱贊天使眼色。朱贊天不明所以,只擺擺手,讓她繼續。
她無奈,只好繼續手上的動作。
柔潤的釵穿過絲滑的長發,觸感都是微涼,就在她松手的那一瞬,異變突生!
那鳳釵突然著起了大火,烈烈而起!
朱容只覺迎面一股熱浪襲來,嚇得連連後退。
眼見火舌瞬間席卷了朱映月整個背部,順著那長發翻飛跳躍而起!賓客席轉眼就被火勢蔓延,燒成一片火海!
庭院的賓客不明所以,只見廳里的人都尖叫著跑了出來,落到後面的甚至有連滾帶爬著出來的!
朱贊天夫婦在四個女兒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跑出來︰「快!快!快救火啊!月兒在里面啊!」
家丁們嚇了一跳,有機靈的已經拎了水桶跑過來。
然而這場火來得又急又猛,哪是這點水能對付的!瞬間整間屋子都燒了起來,水灑下去,那火勢只見大,不見小,越燒越旺!
「邪門!太邪門了!」朱容一把扯掉自己被火星吞噬的袖子,沖過來抓住朱贊天道︰「大哥!是那支鳳釵!那玩意兒是邪物!是它帶來的這邪火!」
朱贊天本來急得上火,听到這話反倒一下子清醒過來。「對了!鳳釵!月兒有鳳釵護身,她沒事!她不會有事!」
朱容以為朱贊天是急糊涂了,沒听懂她的話。「大哥,就是那鳳釵引來的火呀!必是有妖邪作祟,想要加害月兒!是誰送來的那鳳釵,你要趕快去抓住他,阻止他作法呀!」
朱贊天一听,連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小聲說︰「別亂說,那是太子殿下送的,是寶貝呢!」
朱容不信,懷疑地看著他。
「不信?那就看著吧。」
朱贊天看著已經變成火海的花廳,眼楮里透出一股狂熱,朱容看著隱隱有些心驚。
朱映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她回過神來,所有人都在尖叫狂奔,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火,把整個屋頂都燒掉了下來,她似乎站在火勢的中心,除了跳躍的火光,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奇怪的是,她卻感覺不到熱度,簡直像在看一場幻象一樣。
突然,背上開始有些麻癢的感覺。
接著,是背部對胸腔越來越嚴重的壓迫感。
驀地,「啊——!」朱映月發出一聲痛呼。
她的肋骨好像被壓斷了!這是什麼情況?發生了什麼事?
「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高頻率的碎骨和灼燒感襲上神經,朱映月弓起身,淒厲地慘叫起來。
背,好痛!好痛!好痛啊!救命!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赤紅的火光,直沖天際,忙著救火的人們突然听聞一聲長長的清嘯,清靈悅耳,仿佛從天際傳來。
抬頭望去,一個個不由得愣在當場。
……
……
……
鳳凰!
那在天空舒展著雙翼,凌雲空中傲然絕立的巨大火鳥,是鳳凰……麼?
半邊天空被火光侵染,紅的耀眼。有眼神好的人瞅見火鳥的心髒位置似乎有些異樣。
那是……人?!
再看火鳥升空的位置,稍一打听,那份震驚便似有了歸處,慢慢收回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興奮,驕傲和了然。
可不就是人麼,那不是別人,正是十五年前引起百鳥朝鳳的鳳凰轉世——朱家小姐朱映月啊!朱家上下還有這麼多賓客一起親眼看著的,絕對沒錯!她就是在完成及笄禮的一瞬間,招來了天火,現出原形,飛上天了,她果然是鳳凰轉世啊!
親眼見證兩次奇跡,融月國都的人民各個挺直了腰板,伸長了脖子,滿心的驕傲,誓要把這奇跡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後好講給子孫後代听,老子可是見過鳳凰的!活的!
剛奔出城門的一行輕騎听到動靜,立時勒馬回望。
「主公!」青一叫了聲,看著天上的火鳳,滿眼驚疑。主子不是說不是麼……?
打頭的男子狹長的鳳眸輕輕眯起,薄唇緊抿,望向天空,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也是翻起了滔天大浪。
鳳凰!雖說他一直堅信它的存在,也一直在找尋它,但他萬萬沒想到,它會就這麼簡單直白地出現他眼前!
在他否決了那所有淺顯到令人發笑的預兆後,就這麼出現了!
那清越的嘯聲,那絕麗的火焰,那傲然的身姿,符合所有文獻中記載的模樣,簡直是完美。
他無法再把眼前翱翔九天的它否決!
看了眼城門外空無一人的官道,男子毅然調轉馬頭,下令道︰「回去!」
一行人像來時一樣,無聲、迅捷地列隊回轉疾奔。
男子駕馬奔在最前,看著天上的鳳凰,漸漸沉下眸光。
是他弄錯了嗎?不是她?還是說就是她?凜蒼只是調虎離山?那這個誘餌未免做的太不稱職!不管怎樣,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她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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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寫作,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