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小公子……你在哪啊？」侍女的聲音遠遠傳來。假山之後，兩個小小的身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戲謔。
慶年三十，在青城，人人都知道洛府的小公子自小頑劣，不學無術，人們提起這小公子都搖搖頭。洛家是當朝位高權重的強勢家族之一，洛夜羽是家族里的小公子，倍受寵愛，所以養成這麼個敗家性子。可是，我知道這市井之民的流言也僅僅是流言，或者說是洛府想讓這流言傳播出去。與年齡不符的靈魂讓我在這高門大戶中嗅到了點點不尋常的味道，正好與傳言相反，夜的課程很重，不僅是琴棋書畫，詩詞古賦都要樣樣精通，還專門請了武術大家教他習武，還送他到專門的學院學習排兵布陣。用兵之道，用人之道也是重中之重，不禁讓我瞠目結舌，這培養國家領導人都沒這麼狠吧？而我作為小侍讀，側重雖有不同各個方面也是嚴格要求。
時光飛逝，青城一直很平靜，唯一讓青城的人們津津樂道的依舊是洛府的小公子以及他的侍讀。
天剛蒙蒙亮，洛府的大門緩緩打開，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在前一人面如冠玉，星目劍眉，鼻梁高挺俊秀，薄唇微抿，嘴角噙著一道惑人的笑意，長發披散在肩，頂上束著一只金冠，錦衣長袍上用金線細致地繡著精致的紋飾。微落于後的那人，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目如點漆，臉上還帶著少年人般的稚女敕，雖顯得女氣，但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倒不會有人認為是一個女孩。一身白衣，寬帶束腰，雖比前一人矮了半個頭，但一身的裝束讓他的身形挺拔了幾分，一頭烏黑的秀發用一支雪白的玉簪束在腦後，帶出一絲月兌俗遠塵而飄逸的氣質。
「公子，我們還是快走吧，要遲了，夫子該罵人了。」白衣少年笑著說道。「小凡，我說過多少次了，叫我夜。」錦袍少年翻著白眼，不滿地說。我無語地望了望天，來到這個世界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回過神來，無奈地說︰「夜，可是，在學堂里我可是你的伴讀，到時夫人又該怪我失了規矩。」夜聳了聳肩，向後退了一步，一手搭住我的肩膀，湊近了笑道︰「可是，小凡，你看我幾時拿你當下人看？闔府上下誰見了你不稱一聲‘凡公子’？再說了，咱倆從小到大，我幾次進你的屋子，還不是被你大棒子趕了出來？你不是也沒把我當少爺看，咱倆是好兄弟嘛！小時候，你可沒少對我威逼利誘。說真的，小時候不懂事，總覺得你自小就懂得很多。」心里一慌，夜不會是察覺到了什麼吧？定了定心神，打了個哈哈，繞過這個話題。
桃源書院是青城城郊的一處高等學府，那里可以說是貴族學院，不僅環境優美，那里的夫子都是當世有名的大儒，王孫大臣的公子小姐都在那里受教育。我們走在路上，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向書院前進。夜雖然是貴族子弟，與旁人不同的是，他不喜歡駕車騎馬，反倒愛和我一同慢慢步行。
一輛華貴的車輦由遠駛來，到了我們身邊倒慢了下來，我好笑地看了夜一眼，已經見怪不怪了。只听車輦里不時傳來一陣鶯鶯燕燕的笑語，這時一只白皙的小手掀開窗簾，看向我們的小臉微紅，許久，她扭捏地問道︰「洛公子，我……請問……請問今日王夫子考校的問題，洛公子可有思慮？」說著，她暗暗地瞥了我們一眼，夜瀟灑地轉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無奈地搖頭，上前，笑道︰「余小姐，我家公子已然胸有成竹，余小姐若是擔心，可自行翻閱《論語》泰伯篇第十六小節，內有詳解。」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倏地紅了臉，放下了布簾。
看著車輦漸行漸遠，我笑嘻嘻地湊近夜︰「小夜，恭喜恭喜，又一位小姐對你傾心，看那俏麗佳人，公子可有動心？‘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奴家只覺得那心肝撲撲直跳~’」我笑著哼起了戲文，話里盡是戲虐之意。夜嗔怪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肩膀，陰笑著說︰「你還說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好多小姐可是偷偷看你，你怎麼都推到我頭上來了。說起來，小凡，你長得是越來越美了，青城第一美男子可非你莫屬，那些個丫鬟誰看你不是面紅心跳？就連我見你都覺心動吶！」我白了他一眼，道︰「咋了？想給我拉條紅線？如果那樣我以後就不陪著你了，專心陪我的娘子。」我說著反話，試探著夜的反應，夜果然炸了毛，「誰敢，我可不答應！」我笑了笑，果斷順毛捋，安撫著這個從小帶大的青梅竹馬。
前面，王夫子搖頭晃腦，他微盍著雙目，一手拿著教鞭，一手拿著《論語》，一邊文縐縐地說「子曰……」，一邊度著步子。堂下則是一群昏昏欲睡的學子，也在搖頭晃腦，口里在念叨著。這些都是貴族子弟，不需要考個功名，平時插科打諢地上課。而夜則端端正正地捧著書，認真地讀著，雖然這只是夜名目上上的課，夜也沒有放松。我只是覺得洛府的規矩和其他府上大不相同。我則一手支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听著，看著窗外的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漸漸出了神。
「凡，小凡？」夜叫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奇怪地望過來。不覺的愣了，清晨的光輝灑在他的臉上，為他白皙的肌膚籠罩上一層朦朧的面紗，他的眼楮出神地望向窗外，嘴角微翹，帶著一種恬靜的美。桃花在面前紛揚而下，幾朵隨著微風飄進窗里，落在了他的手邊。腦海中不可抑制地蹦出「春風拂面映桃紅，凝霜皓腕 華松。」夜看著眼前唯美的畫面，看著這熟悉不已的面龐，心跳漸漸不平靜，一種異樣的情愫不知不覺在心底扎根，泛起了陣陣漣漪。
「洛公子，洛公子！」夫子叫了幾聲，夜卻什麼也听不到。夫子眼一瞪，面上氣得通紅，胡子一翹一翹的。教鞭向著桌面重重一甩。「啪！」。夜猛地回過神，面上一片通紅，不知是因為夫子的責罵，還是因為其他……我也被嚇了一跳，無辜地和夜對視一眼，雖然有些奇怪夜面上的紅暈。「你們兩個，窗外那麼好看？不想上，給老夫出去！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周圍的學子也都精神起來，竊笑地看著我們的熱鬧。我微嘆一口氣，無奈地和夜出了學堂。因為夜在青城不甚好的名氣，一直是夫子們立威的對象，我不理解為什麼老爺對夜要求嚴格，卻非要散播對夜不利的謠言。是掩人耳目嗎？沒再深入想下去，我只知道洛府的水很深。
站在桃樹下，我看了看夜，說︰「夜，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夜聳聳肩，拉著我靠著桃樹，席地坐下，無辜地說︰「明明是你先走神的。你還來怪我？夫子真是太古板了，不過也好，就我們倆，不用听那些煩躁的功課，只要父親那里過關不就行了？」我目光一轉，瞥了他一眼，說︰「那好，我問你幾個問題看你答得上來嗎？」夜白了我一眼，道；「知道你厲害。不過今日父親考校時，可不許故意輸給我！年年如此，你年年都輸，你是何意？」我把玩著剛揪下來的狗尾巴草，淡淡道︰「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是貴門公子，而我只是一個沿街乞討的小乞兒。我能有今天都多虧了，我是心懷感激。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再說，以你的才學並不差我，又何來相讓之說？」「凡，自小到大，若不是你陪著我，父親也許不會對我滿意，我總覺得他要求很嚴格，似乎有什麼在瞞著我，他看著我的眼神總有一種迫切的希望。」十年的磨練讓夜成長的很優秀，但也讓我感到很心疼。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夜，我會陪著你的，直到你不再需要我。」夜別扭地轉過頭，避開我的視線，手卻沒有放開，話里帶上了一絲促狹︰「那你可慘了，一輩子都不能離開了。不過別擔心，我是哥哥嘛，會好好照顧你的。」我笑了笑，沒有回話，夜等你遇到你心儀的姑娘也許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吧。想到夜牽起一個面容不清的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心里涌起一陣失落酸楚感。相處太久會不習慣有另一個人代替我嗎？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努力忽視那感覺，頭微微後仰，靠在桃樹上假寐。夜瞥了一眼，又緊了緊手，心里一陣溫柔。「舍不得，舍不得……」心里想著，身體也向後靠。我的腦袋微偏，與他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