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種秋收,因果輪回。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有生才有死,有因才有果。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方炎知道她對自己很好很好,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女孩子脆聲問道。
「記得。」方炎點頭。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在任何地方都不多見。而且她第一次見面就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即便是冷艷冰霜的陸朝歌都沒有給他那麼強烈的壓迫感。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啦。」女孩子說道。
那一天,萬物有靈、陽光正好。那個女孩子站在講台前自我介紹完畢後,想要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方炎讓她給出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她說我想離你離的近一些,看你看的清楚一些。
「我不信。」方炎說道。
他不信一見鐘情,更不相信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會對誰一見鐘情。
女孩子再次仰起俏臉,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烈酒。胖子老板看的目瞪口呆,然後對著方炎豎起大拇指,奉送一個意味深長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笑臉。
方炎想沖上去把他打一頓!
要不是他剛才的大碗燴面給足了羊肉的話!
秦倚天看著方炎,問道︰「你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沒有。」方炎說道。
「北戴河。」女孩子看著方炎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尖峰嶺。」
北戴河?
尖峰嶺?
結實的石板踫撞出一條縫隙,明亮的光線從縫隙里面透露出來。
方炎感受著那從天而降的神光,還處于驚愕狀態下面的思緒一下子被帶向了遙遠的過往。
那是什麼時候來著?
是自己十三歲還是十四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方炎還只是一個青澀的少年,或者說,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那個時候的方虎威威風八面,雙腿沒有癱瘓,一身硬太極鮮有敵手。
那個時候的方虎威在內江湖德高望重,弟子成群,朋友數百,深受圈內人士的愛戴。
那個時候的老酒鬼莫輕敵如日中天,是內江湖冉冉升起的一顆巨星,敗近百豪強,踏四方敵手,光芒萬丈。
那個時候,方家也不是現在這般落魄受人欺辱。
那個時候,方炎還只是一個玩性很重的毛頭猴子。
那是一個夏天,方炎陪著爺爺去北戴河參加一個高規格的會議。爺爺有任務在身,要陪伴在參會領導身邊,沒有辦法陪伴方炎。于是,解除束縛的方炎便在北戴河四處游蕩。
方炎沿著北戴河海濱一路前行,穿過警戒區域,來到了游客可以自由出入的自由海域。
沙灘、海風、比基尼,美女如雲,誘惑如酒,讓人目不暇接。
小小少年方火火偷偷咽了好幾口口水,然後繼續往前前走。
當他走到公路邊沿的時候,看到旁邊停泊著一輛黑色越野車。
他朝著越野車看了一眼,越野車駕駛室的司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血腥氣!
方炎聞到了一股子血腥氣!
方炎出身古武功家,雖然年紀尚幼,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那是殺人的眼楮。
有些人雖然看起來凶惡,但是他的眼楮卻沒有敵意。
這個男人不一樣,他面相普通,可是看人的眼楮就像是餓狼在盯著一塊肥肉。只要他一張嘴,就能夠把你吞進肚子里。
方炎心生警惕,沒有和他直接沖突,拐進了旁邊的一家超市買了瓶礦泉水喝起來。走了那麼遠的路,他確實有些口渴了。
在他付款的時候,從超市玻璃上面倒映的畫面上看到兩個男人正快速的朝著那輛面包車沖了過去,他們腳步沉穩,速度奇快,一看就是練家子。
一個長發男人的懷里抱著一個床單,床單里面裹著什麼東西。
方炎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物體,但是當他們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從床單里面掉出來一只小腳。
那是一個孩子的腳!
「人口販子。」方炎罵了一句,就朝著超市外面狂沖而去。
當他快要接近那輛越野車的時候,汽車突然間發動起來,飛快的向前狂沖。
或許是少年心性,或許是熱血沸騰。
方炎知道,如果這個孩子被人拐走,那麼就會有一個甚至好幾個家庭就此破滅墜入地獄——
他一定要救回那個孩子。
方炎奔跑的速度跟不上汽車全力發動的速度,越野車漸行漸遠,最終在方炎的眼前消失。
方炎並沒有就此放棄,他利用自己學會的‘跟蹤術’,緊緊的盯著那輛越野車的獨特輪胎痕跡,一路搜索,一路跟隨。
最終,方炎在距離北戴河二十公里外的尖峰嶺發現了那輛越野車。
他又根據越野車周邊的鞋印進行搜索,然後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山洞里面發現了有人存在的痕跡。
方炎在山澗找到了青蛇草,又找了硫磺和幾種易燃物品堆積在山洞門口。當他把青蛇草點燃,滾滾濃煙朝山洞里面狂涌的時候,他用濕布捂著自己的口鼻沖了過去。
抵抗是微弱的,那些或許實力不弱的練家子在猝不及防之下呼吸了青蛇草冒出來的毒煙之後,一個個的全身乏力,被方炎迅速擊倒。
當然,被迷倒的還有放在角落草窩里面的孩子。
這是方炎見過最漂亮的小女孩兒!
或許就連那幾個人販子也不忍心對待這樣的孩子過于苛刻,竟然特別用甘草為她鋪了一個還算舒適的小床。
直到方炎看到一個人販子腰間露出來的手槍之後,他這才意識到這些匪徒或許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青蛇草還在燃燒,石洞里面的毒氣越來越濃。
方炎帶著小女孩兒離開了。
他抱著小女孩兒跑到山坡,或許是因為被山風吹醒,又可能是方炎抱著她的姿勢不對或者奔跑的時候過于顛簸,女孩子清醒了過來。
白女敕的肌膚,毫無瑕疵的五官。長長的睫毛,看向方炎的那一雙漆黑瞳孔就像是一對最純粹的黑寶石。
方炎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那個時候還只是個少年的方炎竟然有了一種身為父親和哥哥的責任感,他想著,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她不要受到任何傷害。
「哥哥,你不是個壞人。」女孩子竟然主動開口說話。她不害怕,不怯生,聲音清脆悅耳,如泉水叮當作響。
「你怎麼知道?」方炎咧開嘴巴笑了起來。心想,這個小孩子還真是有意思,睜開眼楮躺在一個陌生人的懷抱,怎麼就沒有嚇得哭叫起來?
「因為你的臉紅了。」小女孩兒一本正經的說道。「壞人是不會臉紅的。」
壞人不會臉紅嗎?
方炎認真的想一想,他還當真沒有見過臉紅的壞人——可是這也並不代表著沒有啊。有些壞人——
方炎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準確性時,女孩子咯咯咯的嬌笑起來,說道︰「還有,壞人沒有那麼笨。媽媽說,壞人不會在乎別人在想什麼,他們只在乎自己想要什麼——你還在思考我說的話,證明你不是個壞人。」
「——」方炎有種用腦袋撞牆的感覺。他竟然被一個小女孩兒給欺騙了?而且毫無還手之力?
「哥哥,你要帶我去哪里?」
「我要帶你去找你媽媽——」
「我也不知道我媽媽在哪里,但是,警察叔叔一定知道——因為我走丟了,我媽媽一定會報警的。」女孩子很是認真的說道。
「好,我知道了。」方炎說道。他剛才搜尋上山的時候,看到尖峰嶺山腳下面有一個派出所,據說那是提防晚上有人跑到山嶺上面去飆車才特別設置的。
方炎抱著這個小女孩兒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接到小姑娘們如臨大敵,有人在打電話,有人往山上跑,更多的人守護在小姑娘身邊,將方炎和小姑娘遠遠的隔離開來。
小姑娘坐在一個獨立的房間休息,方炎被趕到了門外,錄了口供之後就沒有人再理會他了。
方炎走到院子,站在窗戶外面看著屋子里的小姑娘。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兒走了過來,踮著小腳和外面的方炎對話。
「我說了你也記不住。」方炎笑著說道。「你還小,記這些也沒什麼用,趕緊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忘掉吧。」
他知道,有些孩子童年時期如果遭遇創傷,有可能影響他一生的命運。方炎很不願意這件綁票案影響這個粉雕玉琢就像是牆上掛著的童子寶寶一樣可愛的小女孩兒以後的未來。
她真是太可愛了啊,上天怎麼忍心讓她遭受這樣的折磨——
不過話說回來,這孩子一定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
女孩子搖頭,用大人才會有的語氣說道︰「可是,我要報答你啊。」
方炎又一次被小女孩兒的話給逗樂了,他發現這個孩子有著和她這個年齡段不應該有的——精明和懂事。
「我不需要你的報答。」方炎說道。「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方炎擺了擺手,轉身準備離開。
既然小孩子已經交給了警察叔叔,而且他們已經給小女孩兒的家人打了電話,那麼,他也應該要離開了吧?
畢竟,北戴河距離這里還很遠,如果走回去的話也需要一些時間,他可不希望爺爺開會結束到處找不著他。那個時候的方虎威脾氣可真是暴躁啊。
走了幾步,看到地上有一張三角型的白色紙片。
他把紙片撿了起來,折成一個飛機,朝著房間里面的小女孩兒飛了過去。
嗖——
那紙做的飛機竟然穿過窗戶丙根鋼筋之間的空隙,飛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送給你了。」方炎擺了擺手,說道。
一夢千年,恍若隔世。
那太遙遠了,遙遠的就像是一個不真實的故事。
女孩子從口袋里模出錢包,打開錢包最里面的夾層拉鏈,從里面掏出一個顏色發黃的紙飛機,說道︰「這是你送給我的紙飛機,我一直把它放在錢夾里——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對我好。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