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很早就去了宮里,還未上課我便去找顏先生請了一日假。隨後去尋卿塵。昨日答應他要帶他出宮玩的。
到了靜涼宮,見門口沒有宮女,便自行進去了。向著卿塵的房間走去,「卿塵,還未起嗎?我不等了哦。」
方要走到門口,門嘩的一開,入目一個翩翩少年。我不覺怔住了。眼前的少年長發束起,桃色的長衫襯得越發月兌俗,眉目秀美,眼中一片純淨。即便是每日都見還是忍不住再次驚為天人。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詩念出後,自己也為之一怔。卿塵,傾城。
卿塵見我不動,怔怔的看著他,他也不動。只依舊含笑望著我,不打擾我分毫。僵持一會,我才回過神來。隨口道,「這衣裳是新做的嗎?」
卿塵歡喜問道,「好看嗎?」
我嗤笑,「卿塵穿什麼都是好看的。這衣裳也唯有你穿的出。前些日子我見安妃宮中也有這樣的布料,想著應是給悠然做的。這番見你穿,怕是要將悠然比下去了。」
「妹妹喜歡便好。」
卿塵素來都是極好看的,只是這樣的少年卻落得痴傻。只希望這痴傻是福便好。心下暗嘆,由不得同情幾分。隨後調整情緒笑道,「我見你衣裳也不多,趕明兒我做個花樣,差人為你做幾件。」
卿塵道,「若是沐果妹妹做的,我定會日日的穿。便是洗了澡埋了土也不月兌。」
我啐了聲,「盡說些渾話。哪里有這樣的道理?我也做不來,不過是設計些花樣。你若是喜歡,我多做些花樣便可。你堂堂皇子,怎能只穿一件衣裳?」
「在妹妹面前,我才管不得那些皇子公主,我只是妹妹的好哥哥,使不使得?」
不知是不是心魔,但凡听到‘哥哥’二字,總會有些不快。面色有些塌下,隨口道,「什麼哥哥妹妹的,你是卿塵,我是沐果,這便好了。整些不正經的也沒幾個意思。」
他忽的暗自喃喃,「我是卿塵,你是沐果。」我見他又犯傻,便推推他道,「再不走可就晚了。」說罷便自行走上前。
忽的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咦,這是何物?」我聞聲回頭看去,掉在地上現被卿塵撿起的正是我要送給太子的護腕。
「哦…這…」
「慕容…」卿塵輕輕的念著上面的字,雖說他痴傻,倒也認識自己的名字。我本來是想繡慕容重黎,奈何手藝實在不精,才繡完慕容二字,整個護腕便被我佔滿,便只得作罷。卿塵忽的抬起頭,熱切激動的看著我,道,「沐果妹妹,這是給我的賀禮嗎?」
看著卿塵這般感動的樣子,再者今日又是他的生日,著實不願駁了他的興致。只得硬著頭皮道,「是。啊」卿塵欣喜的拿起護腕,小心翼翼的放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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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塵從未出宮,此番出來便像只籠里放出來的金絲雀,可是累垮了我這位‘小廝’。原先帶他去幾處熱鬧的地方頑頑便是,可我疏忽了卿塵這張絕色的臉。這還未到人多之處,便鬧的路上的人皆忘乎所以般,登時被勾了魂。無可奈何下才為他帶上幕離。他原是不喜,見我黑下臉,他也就不敢再說半句。
本想帶他去仙茗閣坐著,听听小曲吃吃點心。不想他像月兌韁的野馬般,哪里還听得我的使喚。我看他跑在前頭的身影,暗自無奈。「卿塵你慢些,等等我。」
「好,那我等著沐果。」那時我並未留意,沐果和沐果妹妹有什麼區別。多年後世事變遷,每每想到這句話,這個畫面,這個漂亮的少年,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趕上他,氣喘吁吁,故作生氣,「你若是再這般,可別再想我能帶你出來。」
「好妹妹,我再不敢了。」說著便要發誓。
我被他逗笑,「你這嘴愈發貧了。」
忽的見前方人頭攢動,卿塵立即來了興致,嚷嚷著便要去。方才的話還未住口,當真是拿他不得。只得陪他去看看。
路旁臨時搭了台子,上頭站的正是我見過幾次的醉夢軒老鴇。頓時覺著掃興,再不想與他們瓜葛上。便要拉卿塵走。不想卿塵卻執意不肯。
卿塵可憐巴巴道,「只這一次,好妹妹,你就允了我吧。」
見他那般,我也不忍拒絕,只得妥協。
後了解到,醉夢軒為吸引更多墨客,便辦了個猜字謎贏寶物的活。那寶物雖說不稀奇,倒也名貴的緊。由此吸引來不少客人。我在人群中,見那老鴇拿出一個小玩意,倒也精致。隨後拿出一個小碟,上面擺著揉成團的紙條,正是謎語。
「這碟子上頭的皆是謎語,有能力者可多拿,力不足者尚可不拿。若是答出了,便可贏得我手中之物。若是答對了超過三樣者,便可拿到今日最大的寶物。」
我本無意答,不想卿塵隨手一抓便是三個。我來不及反應,他卻已經拆開了。我略帶慍色,「卿塵,你做什麼?」
他忙遞來,「沐果妹妹,你快解解,我想要那花婆婆手上的玩意。」我本依舊板著臉,被他喚老鴇的稱呼惹的忍俊不禁。只得作罷。罷了,答幾個字謎而已,也損失不了什麼。若是答不出,也無妨。
接過卿塵遞來的字條,寫的是,「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明月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打一節日。」
我細想下來,桂花,明月,可不就是中秋嗎。便取筆寫下。
待第二個展開,寫的是,「一株空心樹,獨生東籬邊。病人膏肓久,九死一生還。打四味藥材。」
這空心樹,應是‘木通’。東籬邊生的,忽的想起‘東籬把酒黃花後’這句來,莫不是就是這‘黃花’罷。病入膏肓,這又是何物。既已是病入膏肓,便是無藥可救了。看來便是那‘沒藥’了。這九死一生。
正被萬般不解,便听卿塵道,「九個人死了,就一個人活著,真真是奇了。」
一個人活著,忽的靈機一動,忙提筆來寫。寫的分別為,‘木通’,‘黃花’,‘沒藥’,‘獨活’。
這才方要拆開第三張來看,寫的是一個被遺棄的婦人對王孫的譴責,字字悲鳴,道是,「下樓來,金簪卜落;問蒼天,人在何方?恨王孫,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難留。悔當初,吾錯失口;有上交,無下交;皂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從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只是這張連猜何物都未說,正欲放棄時,忽的一想,這莫非是藏數字之詩。下卜落,便是一;天無人,便是二;王去一,便是三;詈難留言,便是四;吾失口,便是五;交字上有下無,便是六;皂字白無需問,便是七;分不必刀,便是八;仇不倚人,便是九;千消一撇,便是十。
如此一番解釋,倒也通順了。便提筆一一寫來。
卿塵收好三張字條,一一交與老鴇。滿臉期待的模樣,倒使得我無端緊張。後宣布結果,猜出三個之人有四位。我正巧佔了一位。老鴇又道,「原先說了,猜出三個之人可獲大禮。便請幾位公子隨我去取。」
忽的起了警惕心,那回我便是听信她的花言,才被俘了去。如今斷不能再落了人的套去。便要拉著卿塵走。不想卿塵道,「沐果妹妹,既是寶物,豈有不要之禮?你在此等著,我隨她拿了便來。」
「宮中不缺寶物,怎對這野物生了興趣?」
「那是沐果妹妹好不容易贏來,我怎能舍得。放心,不是還有兩位公子一起嗎,拿個寶物鞥出什麼事?」
我依舊不放心,道,「那醉夢軒乃是非之地,寶物不要也罷。」
卿塵忽的面露尷尬之色,道,「其實是我內急。我去去就來。」
我只得隨了他去,自行在原地候著,不叫他找不見我。少時,見他跑回的身影才放下心。
已經玩了一整天,中午也只是草草吃了幾個包子,這會子兩個人的肚子都開始叫了。
于是便帶他去原先便指定好的仙茗閣,我原是熟客,便留了間雅間。卿塵似乎是玩累了,坐下後怔怔的看著窗外沒有再說話了。我並未在意,便示意小二點菜。小二一進門,看到卿塵月兌下幕離的臉為之一怔,半天沒有動靜。我暗嘆這般妖孽的臉還真是麻煩。輕咳幾聲,把小二拉回現實。
我隨口道,「卿塵想吃些什麼?」
「沐果妹妹喜歡吃什麼我就吃什麼。想不到這宮外如此有趣,沐果妹妹,能不能多帶卿塵出來走走?」
「你喜歡便是了。」皇子本就是不限足的,出宮也是常有的事。只因卿塵痴傻,所以才未出過宮。若是有我帶著,想必安妃也是會允的。後來便常帶卿塵出宮,不在話下。
我未再多說下去,點了幾道菜後便讓小二下去了。卿塵難得這般安靜,看著護城河半天沒有動靜。不過是一條河,我實在不清楚能看出什麼花來。不經意也向外撇了眼。然後怔住的換成我了。
那個人,與之前綁架我的閣主的身影重合。讓我以為是夢境的身影。帶著玄鐵面具也無法蓋住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容貌。是哥哥啊,是我放不下的哥哥。
「不要走,不要走…」眼淚不自覺的流下,語氣透著驚慌,我下意識的起身沖出門。「砰」的撞上上菜的小二,任由湯撒一身也毫無知覺。身後卿塵的聲音不停呼喚,「沐果,你要去哪?沐果妹妹…」
不要走,不要走…我只知道不能讓他走。
沖到樓下,人來人往的街上已經沒有他的身影。我四處張望,終是尋不到半分。站在人潮中央,被行人踫撞也沒有知覺一般。哥哥,哥哥,是不是你,是不是啊。你為何不讓我看見你。我是九九啊,你不要九九了嗎?
最怕的是,來世的他如何將今世的我記起。
「沐果妹妹…沐果妹妹…你怎麼了…?」卿塵迎上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問我,「你…你不要卿塵了嗎…」眼神楚楚可憐小心翼翼的。
我擦掉臉上的眼淚,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怎麼會不要卿塵呢?你不用跑下來,看看你出了一身的汗。」
卿塵急急的抓起我要給他擦汗的手,「沐果妹妹,卿塵說過會一直等著你的,可是我怕沐果妹妹再也不回來了,卿塵一個人不認識沐果妹妹的路,卿塵會再也見不到沐果妹妹的。到時候卿塵就去找你,找遍…。找遍最大的地方!」他語無倫次的話還是逗笑了我,笑過只有感動。
「我答應你,永遠不會不要卿塵的。我走的再遠都會回來的,不會讓卿塵找不到的。」
後來我們回到仙茗閣,好在老板認識我,不然非得把我們當吃霸王餐的抓起來不可。我吩咐小廝給我在附近隨便買了件外衫,換下沾滿湯汁的衣服,我們才坐下吃飯。
待我們吃完後,天色已經暗下來。我不放心小廝送卿塵回去,于是便親自陪卿塵回宮。看卿塵回屋後我才放心離開,轉身還未走幾步,身後便傳來聲音,「沐果妹妹,謝謝你,這是卿塵最開心的生辰了。」未等我回答,卿塵便又回屋了。我無奈笑笑,這回真成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