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們的生活是多麼的艱難沉重,那亙古不變的日出日落卻從不停息的重復著。日子在男人那累彎的腰身下;在女人那緊繃的縴繩中;在工作組的突襲檢查中;在孩子的歡笑中,在新生嬰兒的啼哭聲中來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這個季節里沒有了冬天的寒冷與荒涼。但是男人那累彎的腰,女人那緊繃的縴繩還是和冬天一樣的令人心酸。但不管怎麼的來說這卻實是一個美麗的季節,那溫暖的陽光;柔和的春風會令那沐浴其中的人們有一種新生的感覺。那美麗嬌艷的花,女敕黃柔軟的小草,再加上婉囀悅耳動听的鳥鳴聲更是令人心況神奕耳目一新。而孩子們那歡笑聲與嬰兒的啼哭聲則更加的令人迷戀,因為這些使人看到了未來看到了希望。
就在這萬象更新充滿希望的季節里李秋蘭生下了他們的第二個女兒。雖然是一個女孩,但是兩口子還是十分的喜愛。他們給二女兒起名‘歡樂’。歡樂的出生的確給他們帶來了歡樂,但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無窮的思念。他們想家,思念家中所有的親人,特別是他們的寶貝女兒歡笑。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對親人的思念是那樣的牽腸掛肚,那樣的揪人心肺的疼痛。看著懷抱里的歡樂,想著家里的歡笑,秋蘭認為這是對歡筆的不公。她有一種感覺,如果再見不到歡笑的話她就會瘋的。她把這種想法告訴了得田︰
「得田你想過沒有?我們把歡笑撇在家里,她是那樣的小,我認為這對她是不公平的。我想回家去看看孩子,不然我會瘋的。我真的受不了了!」秋蘭說著說著就爬在丈夫的身上哭了起來。」
得田懷是抱著小笑笑,騰出一只手一邊給妻子擦拭眼淚一邊說︰
「我的感受和你是一樣的,特別是看著小歡樂在我們的懷里囈囈啊啊的時候我就強烈的感到我們對不住歡笑。」說著他看看懷中的歡樂對妻子說︰「等到歡樂雙滿月後,我們就請假回家看看,唉——也不知道家里現在清況怎麼樣?親人們又怎麼樣?歡笑她此時正在干什麼呀?。」
在我們的漢語詞匯中有一個叫感覺的意動詞,感覺的種類可謂是繁復眾多,悲喜交加酸甜苦辣盡皆有之。而這一切則都因人因事而定。對于那些漂泊在外的游子來說最美好的感覺莫過于回家。
盡管因為要回家而興奮的昨晚上一夜沒有合眼,盡管一路上車馬勞頓,得田和秋蘭卻沒有一點疲憊的感覺,而馬上就要見到親人的喜悅反倒是使他們覺得精力無比的充分。他們到達縣時的時間還早,他們就找了一個地方歇息。盡管是歸心似箭,他們也不能馬上回去。因為他們是偷偷的回家,為了避開熟悉的人知道,更主要的是為了躲避鄉計劃生育工作組的追捕,他們要等到晚上才能回去。唉——在中國的大地上無論你走到那里都會有工作組在圍捕他們。因此他們選擇乖坐最後一班車。他們在候車室里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得田嘆了口氣說︰「唉回家還要偷偷模模的。」
秋蘭一邊輕輕的搖晃著懷里的歡笑一邊安慰他道︰「不管怎能麼來說回家最重要,好在我們就要到家了。」說到這里她那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幸福而又甜美的笑容。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才乘坐從縣城出的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客車到了他們村的時候,天已經是黑透了。雖然他們的村子離公路很近。但是他們沒有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去了秋蘭的娘家,因為他們的親人在那里,那兒就是他們的家。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人們大都已經入睡,村子里靜悄悄的,他們那輕微的腳步聲引起了陣陣的狗叫聲。
家里的燈光已全部的熄滅,看來親人們已經是全部睡了。為了不驚動鄰居,得田翻牆進了院子。
听說親人回來了,除了孩子,所有的大人都起床了。久別的親人今相逢,自是有著千言萬語要訴說。等大家的情緒穩定下來後,母親帶著秋蘭和得田去她的房間里看歡笑。秋蘭感到心跳的歷害,像是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似的。
看到了,看到了,那個睡夢中的小女孩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嗎?女兒的臉上綻放著可愛的笑容,或許女兒做了一個好夢,正在媽媽的懷抱里撒嬌。忽然女兒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淚水從她的眼角流淌下來。秋蘭知道那是女兒生氣了。她想抱起女兒但又怕驚嚇了孩子。不知所措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那奪框而出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樣墜落下來。那溫暖淚水帶著無限的母愛輕柔的撒落在歡歡的臉上。
「嗯-下雨了。」睡夢中的歡笑說︰「媽媽下雨了,快回屋吧,老師說時間長了會淋感冒的。」
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另人感動的了,李秋蘭真的有些不敢面對自己的女兒了。愧疚,感動令她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出聲來了。也不知是淚水或許是媽媽的哭泣之聲把歡笑從睡夢中喚醒。她睜開眼楮看見正在哭泣的媽媽不由的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媽媽!」
秋蘭沒有回應女兒的呼喚而是緊緊的抱著女兒放聲的痛哭起來。歡笑忙用小手捂住媽媽的嘴壓低聲音說︰「別哭呀媽媽,會驚動了姥姥的。」
秋蘭一邊哭泣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不要緊的,姥姥不會怪咱們的。」
歡笑說︰「媽媽你還不知道啊!咱們這是在做夢啊。以前每次夢到你的時候我就哭,結果驚醒了姥姥,姥姥就把我叫醒了,媽媽就不見了。這次咱們都別哭,咱們多呆一會兒,媽媽你和爸爸沒有來接我,我也不生你們的氣,你別哭了……。」
秋蘭強忍住哭泣,笑著對女兒說︰「歡笑咱們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的呀。媽媽是回來看你的呀!」
「真的不是在做夢?」歡笑不信的問。
「是真的,不是夢。」站在身邊的爸爸也說。
「爸爸媽媽,真的不是夢嗎?我咬一下手指就知道了。
秋蘭不解的問︰「你咬手指干嗎呀?」
「姥姥說如果是做夢就不知道疼。不是做夢就知道疼。」說著她便把食指伸進嘴里但還沒有咬就忙縮了回來。
「怎麼了?」媽媽關切的問,「不要咬了很疼的。」
「我不怕疼。」小歡笑搖了搖頭說,「相反的是我非常希望會疼的,因為只有疼痛才會證明這不是夢。」歡歡說著又把手放到嘴里咬了一下後驚喜的叫到,「不是夢,不是夢。」她大聲是叫喊道︰「媽媽,不是夢,這是真的。」說著她把頭埋在媽媽的懷里放聲痛哭起來,一邊哭泣一邊說︰「媽媽,歡笑生你們的氣,你和爸爸說過要來接我的,可你們又不來,歡笑生你們的氣……」
李秋蘭把親愛的的女兒緊緊的摟在懷里嘴里只是不停的說︰「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不好……」
歡笑變了,又變的象從前一樣的愛說愛笑,這幾天的歡笑是太別的開心,不僅僅是爸爸媽媽回來了。而且還給她帶回來了一個可愛的妹妹。歡笑對妹妹是特別的親特別的愛。不管是什麼玩具她只要覺的好玩,就會給妹妹玩,也不管是什麼吃的,她只要是覺的好吃,就會往妹妹嘴里塞。歡笑這種愛的方式常常是讓大人哭笑不得。
這天姑姑和姑父帶著表姐姐和表弟也來了。許多人聚在一起那是非常的熱鬧,家里有著以前從未有過的歡樂氣氛。這一切對于年幼的歡笑來說是難以理解的,也難以明白的,當然她也不會往這些方面去考慮。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使年幼的歡笑十分的納悶,爸爸媽媽已經是回來好幾天了,但卻從不出院子。即使是自己要求爸媽帶自己出去玩,他們也是用各種借口推月兌掉。而且一再的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他們回來了。而更另她不解的是如果是村子里有人來她們家里時,爸媽就抱著妹妹躲藏起來。
復雜的社會使人們的心里也變的復雜起來。可憐的歡笑雖然無法理解大人們的復雜的內心世界,但她小小的心靈卻產生出一種不安和擔心,她有一種預感︰親愛的的爸爸媽媽可能還會離開自己。而不久這種擔心得到了證實。
這天吃飯的時候,她現沒有了往日那熱鬧的氣氛。大家都不說話,爸爸愁眉苦臉的不停的嘆息,而親愛的的媽媽則在悄悄的抹淚。
姥姥對媽媽說︰「不能在停了,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蘺芭牆,這萬一要是讓工作組的知道了就不得了了。當年你嫂子不就是想在家多住幾天,結果被工作組的知道後給抓走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幾個月了,硬是給打了胎做了絕育手術。唉……可惜呀!還是個男孩兒。」
「是啊」得田也說︰「事不宜遲,不能再往後推了,咱們明天早點走,以免夜長夢多。」
秋蘭不說話,只是把歡笑緊緊的摟在懷里。
晚上躺在床上,秋蘭不停的嘆息。歡笑有些緊張的問︰「媽媽你是不是要走了。」
秋蘭一證,不知如何是好。聰明的孩子已經是知道了大人的心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把真像告訴孩子時,歡笑又說話了︰「媽媽,我知道你和爸爸又要走了。」
看著歡歡那緊張的表情,秋蘭不忍再欺騙孩子了,她想都有沒有想的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並輕輕的「嗯」了一聲。
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歡笑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的恐慌。她用幾乎是哀求的聲音對媽媽說︰「讓我和你們一起走好嗎?」還不等媽媽回答歡笑就又說︰「媽媽,我知道你們在外面打工很累的,我一定听話,不會讓你們麻煩的,我已是長大了,我還會幫你們照看妹妹的。」
秋蘭沒有拒絕孩子的要求,因為孩子那恐慌的表情,乞求的眼神,稚女敕的聲音使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此刻她所能做的就是用滿是母愛的雙臂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孩子。嘴里喃喃的說道︰「媽媽再也不和乖乖分開了,再也不分開了……。」
忽然歡笑從媽媽的懷抱里坐起來了。秋蘭有些奇怪的問孩子︰「你怎麼起來了?」
歡笑說︰「我要找我的紅絲巾。」
秋蘭不解的問女兒︰「你現在找它干什麼呀,現在這麼暖和的天又用不著。」
歡笑猶豫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歡歡怕睡著的時候媽媽悄悄的走了。」
秋蘭也不由的笑了起來︰「原來你是想把媽媽給拴起來呀!」
歡笑卻認真的說︰「我想把媽媽和歡笑連起來,這樣一來,如果媽媽一動歡笑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姥姥和姥爺都起床做飯了。是啊!女兒和女婿今天要出遠門了,這是給他們做的遠行飯。其實這個時候除了秋蘭之外所,大人們都已是起床了。舅舅和舅媽在幫得田收拾行李。等會他們還要送妹妹和妹夫去路口坐車。
早飯做好了,姥姥讓媳婦去叫秋蘭吃飯,舅媽進了秋蘭住的房間很久也沒出來。舅舅說︰「怎麼這麼慢呢?」隨後對得田說︰「我去催催她們。」
但是舅舅進去了一陣也沒有出來。姥姥又讓得田去叫。但是得田也是有去無回。姥姥就嘟噥著說︰「怎麼回事兒啊?飯菜都要涼了。吃了飯還要趕路呢。我要看看你們到底在干什麼?」老人來到女兒的房間一看就生氣了,幾個人都有站有那里呆。她剛要火時媳婦忙示意她不要做聲並用手指著床上讓她看。順著媳婦的手指她現了一幕令她終身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秋蘭半躺半臥的靠在床頭,歡歡躺在她的身邊還在甜睡之中。在母親和女兒這間有一條紅色的絲巾︰絲巾的一端系著媽媽的手腕,另一端系著女兒的手臂。而且打的都是死結。看到這令人振驚的一幕,老人忍不住的老淚縱橫,她一邊流著淚一邊說︰「快點吃飯吧,還要趕車呢。」
得田說︰「是啊,再晚就要耽誤坐車了。」說著他就要去解絲巾。秋蘭小聲說︰「解不開的,笑笑打的是死結,」說著忍不住的落下了淚水。得田為難的說︰「那怎麼辦呢?」
秋蘭對舅媽說︰「嫂子拿剪刀來。」
秋蘭接過剪刀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這只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剪刀,但此刻在秋蘭的手里卻是那樣的沉重,沉重的她就要拿不動。她的手在顫抖,剪刀也在顫抖。張開的剪刀對著了那條連結她和女兒的紅絲巾。只要她拿剪刀的手輕輕的一壓,所有的問題都會解決。但她卻連這一點點的力氣都沒有。在看看熟睡中的歡笑,親愛的的女兒睡的是那樣的甜美那樣的……唉……也許親愛的的女兒認為那條美麗的紅絲巾就會把她和親愛的的媽媽緊緊的連在一起。從此以後再不分開。站在一邊的親人們都默默的用淚眼朦朧的眼楮看著這一對母女,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催促,他們只是在流淚在輕聲的哭泣。
時間在漫漫的流失著。天快要亮了。秋蘭無奈的嘆了口氣。咬著牙用她那只顫抖的手拿著顫抖的剪刀剪斷了那條連著她和女兒的紅色的絲巾。
在天色即將放亮的時候,得田和秋蘭告別親人告別了家再次的踏上了那條離鄉的路。這是條充滿了艱辛充滿了坎坷的路。這條離鄉的路啊!它同時也鋪滿了親人的思念和淚水。鋪滿了那些走路人的傷心與無奈。可憐的秋蘭她是一步一回頭,步步熱淚流。她是在親愛的丈夫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離開了家,離開了親人,離開了她一生都感到愧疚的女兒。
母親灑淚而別離開了女兒,女兒又如何呢?當笑笑醒來之後面對眼前的一切她又有什麼樣的反映呢?我們還是不說為好,因為大家隨便想想就會知道,那是一個揪人心肝,碎人腸的場面。所以我就不在述說,而且我也不忍心向大家述說。我只告訴大家︰從那以後村子里的人們常常會看到這樣的一幅畫面。在小村的村口,在炊煙裊裊的傍晚時分,有一個神情憂郁的小女孩兒站在那里痴痴的望著遠方。小女孩的一條手臂上系著半截紅絲巾。
而于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磚瓦場內也有一位青年女人,和小女孩兒一樣,也是滿臉的憂郁之色,手臂上也系著半截紅絲巾。女人常常看著紅絲巾呆。這個青年女人就是我們的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