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時,「趙記」飯館的客人並不多,除了一刀疤臉為首的一桌外,就只剩唐赫這單人單桌了。я思路客я
面前桌上擺了一壺酒,一盤鹵肉,一碟花生米。雖不豐盛,但有酒有肉,對于唐赫來說是難得的奢侈了。
剛從奇珍閣出來,腰里的幾張銀票雖然不厚,卻總覺的鼓囊囊的。原本想到大酒樓去開開葷,但想想這時代那些廚子的手藝,再高級的地方恐怕也只是徒具虛名,只好作罷。趙記的鹵肉還算有點味道,趙老頭又為人厚道,沒錢的時候還能允許欠賬,不幫襯他說不過去。
來到大棣朝已經五年了,從一個少年到堂堂男子漢,總算是對這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朝代有了些了解。想想那些穿越小說里的豬腳一回到古代就混得風生水起,純TM扯蛋!人生地不熟的,風情世故一無所知,想做點事沒本錢,你發個屁地財啊!就算做叫花子都還要有地盤有技術,不餓死你丫的就謝天謝地了!
不錯,唐赫是個孤兒,確切地說,是從穿越過來的那天起成了孤兒。父親是佃戶,過著一貧如洗的r 子,卻望子成龍,勒緊褲腰帶供獨子上了幾年學堂,後來終于積勞成疾,患了肺癆,撒手西去。母親憂傷過度,又不堪重負,勉強撐過一年就一病不起,當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原先的小唐赫抱著娘親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昏厥過去,再醒來時,就變成了現在的唐赫。
千金難買一r 醉,醉酒的感覺已經很遙遠了,古人的酒雖不咋地,但想謀一醉卻也容易,多喝點就是,爺今天有錢!
唐赫正打算豁出去時,忽听一人叫︰「唐兄,唐兄!」
唐赫一抬頭,不由喜出望外,悶酒喝得不是沒意思嗎?得,陪酒的人來了!
「是邵大才子啊,來來來,陪我痛飲三杯!」
來人長衫儒巾,面皮白淨,手拿一柄折扇,確是一才子模樣。
這年頭朝廷放寬科舉制度,連賤籍也能入仕,以至于詩詞歌賦大盛,文人打扮更是成了一種時尚,大街上真才子假書生多不勝數,開口「子曰」閉口「詩雲」的,讓人頭疼。不過這邵才子出自書香門第,祖上中過幾個進士,如今雖然家道中落,但門風猶存,邵才子自身也考了個秀才,在江陵小有名氣,絕非那故作斯文之輩可比。
邵才子落了座,看看鄰桌吆五喝六的幾個粗野漢子,皺了皺眉頭道︰「唐兄,別喝了,小弟今天帶你去另一個喝酒的場所,比這里要強上百倍。」
「另一個場所?算了吧,你邵大才子出入的地方我一鄉下人可不敢去,還是這里痛快自在。趙老板,加雙筷子,再來幾個菜!」
趙老板五十多歲,但看上去更像六十的老頭,因本小利薄,沒有聘請伙計,一個人在店里跑前跑後,听到招呼,忙不迭拿過來一副碗筷,問要點什麼菜,卻被邵才子阻止了,趙老頭無奈只得怏怏離開。
邵才子道︰「唐兄,小弟是真的有事找你。」
「有事?有事慢慢說,先把賭債還了。邵文兄,願賭服輸,五兩銀子,拿來吧。」唐赫伸手道。
邵才子十分痛快地模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一個桃子十兩銀子,邵某不服不行,輸得心甘情願。你說能把桃子賣到皇宮里去小弟也信了,照眼下的勢頭,這桃子成為貢品是早晚的事。」
唐赫哈哈大笑,銷售嘛,不外乎包裝宣傳,外表弄得好看點,制造點噱頭,再添點可以飯後茶余談論的故事情節……只要炒作得好,就算一堆臭狗屎也能賣出黃金價。邵文沒見過後世五花八門的的廣告轟炸,五兩銀子輸的實在不冤。正準備去拿桌上的銀子,哪料邵才子飛快地將銀子搶到手中。
「唐兄,你讓小弟拿了桃子作壽禮,不也為你做了一次……你說的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廣告,小弟為你做了一次廣告,這廣告費……應該不止五兩銀子吧?」
好小子,有頭腦!這麼快就模到做生意的門道,不愧是聰明人。唐赫心里暗贊。邵雲此人雖是書生,但卻絕不迂腐,為人坦蕩又能急公好義,從不以身份看人。這也是唐赫一直和他保持良好關系的原因。
唐赫不動聲s 地道︰「邵兄,我拿了禮物給你送人,分文未取,你不感激我也罷了,卻反過來問我要什麼廣告費,天下有這個道理麼?」
邵才子恥笑道︰「你真以為幾個爛桃子能拿出手啊?榮老夫人大壽,我拿了祖傳的名畫去送禮,那桃子不過是陪襯罷了。人家是識貨之人,知道禮物的貴重,為了給小生添幾分面子,卻又不便提畫的事,只好拿了桃子說事,倒讓你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還有這事啊,難怪榮家在宴席上不遣余力地替自己宣傳桃子,嘿嘿,這叫歪打正著!
唐赫一本正經地道︰「邵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那桃子是仙家之物,上面還有‘福壽’二字,是絕佳的拜壽物品,你還附帶什麼名畫,純屬多余,純屬多余!你若是當場再把我教你的那對聯念出,保叫你名聲大振,江陵士子想不認識你都難!」
邵才子滿面痛苦狀︰「就你那歪聯,什麼‘這個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塵……生的兒子都是賊,偷來蟠桃獻壽辰’,又是婆娘又是賊的,我都不好意思念出口,沒的丟了我邵某人的臉面,休提,休提!」
你這是有眼不識金瓖玉,後人口口相傳的經典東西,到你嘴里成了破玩意,活該你不出名!唐赫強忍住笑,嘆道︰「可惜了,可惜了……壽桃配上那詩,足以流傳後世,子文兄錯失大好良機,真令人扼腕嘆息。」
邵才子連連作揖︰「徒添一笑談,這種流傳後世的機會還是留給唐兄你吧。唐兄,榮老夫人吃了桃子怎會變得年輕?這桃子莫非……」
這問題唐赫也搞不明白,只是猜了個大概。榮老夫人七十高齡,牙口定然不好,當時考慮到這一點,挑的桃子都是熟透軟綿的,許是榮老夫人長期吃不到合味的東西,那桃子剛好對了口味,心中不免有些高興,再加上做壽本就是樂事,人一高興,看上去年輕幾歲也屬正常。再者,拜壽的不乏阿諛奉承之輩,夸大其詞也是有的。人雲我雲,眾口一詞的狀況下,讓「仙桃」一說變成了鐵板釘釘的事。
這些推測唐赫當然不會說破,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
邵才子也不深究,轉口道︰「唐兄托小弟送給書院的桃子已經送到了。提到唐兄,楚先生一連嘆了好幾聲,言道︰‘仲永,又一仲永耳!’唐兄,想當初你我同窗,唐兄你九歲過了童生試,十二歲即能吟詩作對,更有佳作廣為傳頌,被譽為少年天才,怎地如今荒廢了課業,專營些偏門左道?大好的前途毀于一旦,令人痛惜!」
唐赫唯有苦笑,他二十一世紀尚且念不好書,只能混武校,到了這「之乎者也」的古代,更是一竅不通,拿什麼來延續「天才」的名頭?
見唐赫默不作答,邵才子繼續道︰「楚先生離去在即,想見一見當年的天才,我此刻前來,便是為了此事,唐兄隨我去吧。」
唐赫一听,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我r ,一大堆才子才女,去了且不丟人現眼!
邵才子懇切道︰「唐兄,我輩十年寒窗苦,只為博取一功名,先生此番奉旨上京,必會得到重用,先生要見你,是天大的機會,若能得到先生的認可,以後出頭定會事半功倍,那種田育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難道唐兄願一輩子做人佃戶麼?」
要說唐赫不動心那是假的,弄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不管是現在還是後世,都是讓人極度眼紅的事。只是耍筆桿子的事,來不得半點含糊,這輩子是不用尋思了。
「多謝子文兄好意,功名一事,還請不要再提。唐赫此生只想發發小財,過幾天逍遙自在的r 子,不作他想。」
當官並不是唯一出路,要是邵才子見過後世跨國集團的董事長們,觀念興許也會改變。更何況,現在自己已經積累了第一桶金,大富大貴的r 子想來也不遠了。
邵才子失望道︰「既然唐兄心意已決,小弟我不便多說,盼兄好自為之。唐兄,小弟還有一事相詢,那桃子還有麼?」
唐赫搖搖頭︰「沒了。」送了幾十斤給書院也是為了打廣告,你還真當不要錢啊!
邵才子有些急了︰「唐兄不是說有很多麼?也沒見賣出多少……」
唐赫道︰「都讓我倒進江里了,連樹都砍了,只留了三棵。」
「唐兄又來蒙我!」
唐赫伸出兩個指頭道︰「原因有兩個,一、物以稀為貴,東西多了不值錢。二、若是成了貢品,必會鬧得生靈涂炭,非我所願。這下邵兄應該信了吧。」
邵才子目瞪口呆,愈發看不清眼前之人。那移花接木的手段就不說了,還匪夷所思地往桃子上套袋子,如今又往江里倒銀子,古往今來從未听說,眾人皆以貢品為榮,偏此人視為洪水猛獸,真正不可理喻。
這時,趙老板湊了過來問道︰「二位公子還要不要加菜了?」
邵才子起身道︰「唐兄,小弟這就告辭了……」
唐赫叫道︰「願賭服輸,還我賭錢!」
邵才子轉身急走︰「這事以後再算!」
唐赫哀嘆︰「我的銀子啊……」端起酒碗一仰頭,喝了個干干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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