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過了兩r ,這天是楚夫子啟程的r 子,唐赫天沒亮就趕到城里。送行的人很多,大小官吏趕來巴結,基本上沒有唐赫說話的余地。臨上車時,夫子還是叫過唐赫殷殷叮囑了幾句。辭別夫子,天已大亮,唐赫來到趙記,想先弄碗面條充充饑,卻沒料到趙記門口圍了大群人。
擠到人群中,只听了幾句,就知道了一件事——趙老頭死了。
衙役維持著秩序,不讓人靠近,店內晃動著捕快仵作的身影。
「……被捅了三刀,血流了一地,像是夜里有賊人潛入,起來捉賊才……」
「隔壁縫衣服的王婆子見不開鋪,過來看個究竟,誰想門是開的,一推門,當場嚇昏過去……」
「誰說趙老板沒家人?他家在南面一小巷,婆娘孩子都有,只怕這會兒還沒得到信音呢。」
「晚上都是趙老板一人在店里守夜,可巧就叫賊給惦記上了……」
「一個賣吃食的小店也沒什麼好偷的呀?還弄出了人命,會不會有別的原因?」
听到這里,唐赫心里猛一「咯 」,趙老頭的死莫不是與自己給他的銀票有關?五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一個貧困家庭一輩子都難以攢到這麼多錢,足夠勾起賊人的覬覦之心了。
有了這個念頭,唐赫心里再也無法平靜。一個本分的小商人,賺點小錢養家糊口,雖不能大富大貴,但足以平安到老。誰想飛來橫禍,一個仁厚的老頭就此送命,若真是自己造成的,那可就罪孽深重了。
店內響起驚天動地的哭號聲,趙老頭的家屬到了。
唐赫听著悲戚的哭聲,鼻子也有些發酸,想進去看一眼,卻被衙役擋住了。
好歹算是有幾分交情,等出殯的時候再來吊唁吧。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今天說沒就沒了,月有y n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話可一點都不假。自己的前世不也如此麼?在K廳做一個小保安,只一句話不對,就被開了瓢,這世上,總有些喪心病狂的瘋子存在。唐赫擠出人群,拼命回憶那天給銀票時的情景,可腦子除了邵文外,再也記不起任何東西。
心情沉重地回到家,讓唐赫意外的是家門口竟然有人等著他——一個身穿綢緞肥頭大耳的少爺坐在門前樹下,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丁隨侍在旁。
「你就是唐赫?」一個家丁問道。
唐赫點點頭,詫異道︰「找唐某何事?」
「本少爺是來收租的!」
肥胖少爺在另一家丁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了,「嘩」一下抖開手中的折扇,一步三搖地走到唐赫面前︰「你這刁民,租種我方家的田地,竟然拖欠租子六七年,實在可惡,今r 本少爺就是來跟你好好清算的!」
唐赫先是一愣,然後想了想問道︰「你是方家什麼人?」
一家丁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連方少爺都不認識,還不跪下向方少爺請罪!」
唐赫冷冷道︰「據我所知,尚書大人只有一獨子,現如今跟隨大人在京,又是哪里出來個方少爺?若是方少爺知道有人冒用他的名諱,嘿嘿……」
那肥胖公子氣急敗壞道︰「難道便只有一個方少爺麼,我是方福堂方四少爺,方仲庭是我堂哥!」
「哦——原來是不相關的堂少爺!方少爺,我是方家的佃戶不假,但這田地好像不屬于你吧?你先把地契給我看看,咱們再談交租的事。唉,這年頭,騙人的花樣實在太多,不得不防著點啊!」唐赫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樣子。
「地契……我沒有!」方少爺脖子一梗道。
「沒有?方少爺,沒有地契可就不好辦了,你不是田產的主人就不能收租……哦,你要有方家的授權書也行……授權書你不懂,說簡單點,就是方夫人或是方小姐許你便宜行事的憑條,有那東西也可算數的。」
方少爺有點傻眼,收租要授權書,沒听說過。
「看方少爺的樣子是拿不出授權書了……」唐赫臉s 一變厲聲喝道︰「你等好大的膽子,竟敢頂著方家的名頭招搖撞騙,今天若不把你們送到官府查辦,法理難容!」
方少爺腿一軟,險些摔倒,好在家丁及時扶住了他。
「他要告官,快走!」方少爺轉身就想跑。
「少爺,你是新任的管事,專管收租的,怎地怕他告官?」一家丁提醒道。
方少爺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對呀,我是專管收租的,他不交租,要告官也是我們去告,怕他作甚?」方少爺甩開家丁,又一次神氣起來,返身用折扇點著唐赫的鼻尖道︰「姓唐的,你給我听好了,少爺我是田莊新任的管事,今後你們都歸我管,你小子最好是乖乖听話,要不然,有你的苦頭吃!」
唐赫心里替他悲哀,管事一般都是從下人中提拔,這小子混到如此地步,足見在方家是何等不堪,虧他還神氣活現,到處賣弄,好像當了多大的官似的。
「既然是新來的管事,那憑條不要也罷。敢問方管事,現在莊稼還在地里頭,收租的時間還未到,不知方管事收的是哪門子租?」
方少爺一揮手︰「念!」
一家丁翻出本賬簿,高聲念道︰「唐家租地十八畝,自**年起就拖欠地租,每年應繳**文,合計共***銀,限三r 內繳清,否則送官查辦!」
唐赫眼見那家丁賬簿拿反了不自知,嘴里念的數目偏還清清楚楚,心里明白定是事先準備好,專來對付自己的。
方小姐……生氣了。那樣出眾的女子,還以為根本不能拿世俗眼光來衡量,不想終究是逃不過雞腸小肚。唐赫一下子覺得很痛惜,哪怕是方小姐一直的冷眼,江邊罵他「多管閑事」,為了表哥與他針鋒相對都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就像心中一個美麗的肥皂泡「啪」地破滅了。
「念完了嗎?念完你們可以走了。」唐赫失去了斗嘴的興趣,開了門,徑直走進去。
方少爺又發愣了,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樣,這小子不是應該哭著喊著乞求嗎?
「少爺,現在怎麼辦?」一個家丁問道。
方少爺眼一翻︰「我怎麼知道,你們說該怎麼辦?」
另一個家丁咬牙道︰「少爺,別忘了我們來的目的,他敢不交租,就拖出來狠狠地揍,打夠三天,要是還交不出來就拆了他房子,讓他蹲大獄!」
方少爺一拍頭道︰「對呀,我怎麼給忘了呢?來人,給我將姓唐的拉出來狠狠地揍!往死里揍!敢不交租,反了你了!」
兩個家丁應了聲,露出煞氣,氣勢洶洶地往屋里闖。
剛到門口,一只大腳踹出,正中領頭家丁的胸口。
這一腳勢大力沉,「哎呀」一聲,家丁被踹的飛起來,撞倒了後面的同伴,兩人滾成一團。
唐赫從門內現身,輕蔑道︰「就你們這幫廢物點心,想拆我的房子還不夠格!」
領頭家丁從地上爬起,一反手模出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惡狠狠地向唐赫撲來,臉上一條刀疤像扭曲的小蛇,看上去格外猙獰。
有點眼熟!唐赫細一辨認,目光瞬間變得冰冷,不再猶豫,身形電閃而出。
家丁挺刀直刺,卻覺眼前人影一閃,匕首刺在了空處,還沒等反應過來,持刀的手臂已被牢牢擒住。
「砰」地一聲,家丁被狠狠摔在地上。
唐赫並不罷休,沖那家丁一通亂踹,最後獰笑著重重地踏上家丁一只胳膊,「 嚓」,只听得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響,家丁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唐赫嫌那叫聲太難听,腳板踏到家丁臉上,用力碾壓之下,險些將家丁的頭生生踩進土中。家丁「唔唔唔」再也叫不出來,身子在唐赫腳下拼命掙扎,可惜他只有一只手用得上力,哪里能推開那只魔腳。
另外一名家丁還想上來幫忙,見此情景,嚇得面如土s ,一連退了好幾步。方少爺身如篩糠,只差軟倒在地。
唐赫轉過頭來道︰「今天你們誰也跑不了!」說完一步步走向方少爺。
「唐公子手下留情!」一個聲音叫道。
唐赫抬起頭,兩人氣喘吁吁地跑來,都是自己認識的,一個是方府管家安伯,一個是那名喚蒲兒的丫頭。
「安管家救命啊!」方少爺「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正主來了,定是方小姐知道這草包少爺收不回租,才派了更有分量的人來。方家妞兒,你真當我唐赫靠你方家施舍才能活命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安管家也是來收租的?」待二人喘息稍定,唐赫問道。
安伯愕然︰「……收什麼租?……唐家不是一直都免租的麼?」安伯一把年紀,剛才跑得急了點,說話間還止不住喘氣。
「方府派了這位少爺來催繳以前六七年的地租,安伯你不知道?」
安伯看了方少爺一眼道︰「夫人讓老朽給四少爺找點事做,老朽就安排他來田莊做個管事,收租什麼的,老朽從未听說。」
這一來,唐赫有些迷惑了,安伯的為人還是知道的,不會為了這蠢豬一樣的少爺撒謊,那今天的這事又是演的哪出?他扭頭問丫環蒲兒︰「蒲兒姑娘,你家小姐可曾說過要收唐家的租?」
蒲兒搖頭道︰「小姐感念公子救命之恩,特意讓奴婢前來當面酬謝,斷不會提地租的事,唐公子何不問問四少爺。」
「不用問了,是我讓他們來的!」
唐赫回頭,見一公子領著幾人匆匆而來,正是那袁公子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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