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帝淡漠不語,林雲熙睜開眼,眸中一片清亮。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唐修儀低聲道︰「徽容夫人行事也太狠毒了些,皇後娘娘現在還昏迷不醒,這做事的只怕也……」
林雲熙忽然嗤笑一聲,指著跪在地上的內侍,「唐修儀是認定了,這是我的人?」
唐修儀是一定想把謀害皇後的罪名安在自己頭上,是不是可以說明她才是正真的主謀?只是這個內侍明明是皇後的人……
難道是皇後想做什麼?林雲熙暗自思索,不對,皇後不至于要走這步棋,費了這麼大的功夫來布下這樣一個有漏洞的局,皇後在昏迷中,唐修儀對局面的掌控又差勁,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翻身,完全是做無用功。
那就是唐修儀自己的主意了。只是,她這麼費盡心思地拉她下馬,是為了什麼呢?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親身女兒——林雲熙當然知道自己送給柔嘉帝姬的那朵宮花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茯藜香,那麼在接近皇後的過程中,唯有在柔嘉帝姬身上用茯藜香這個辦法,才能解釋為什麼皇後當時就表現出了不適的癥狀——就算柔嘉帝姬身上茯藜香的味道很淡,可她與皇後相隔的並不遠,長時間下來,再加上最後那一親近,皇後不中招才怪!
事後唐修儀只要給柔嘉帝姬洗個澡,再將林雲熙送出的宮花染上茯藜香,自然可以栽贓嫁禍!
唐修儀沉聲道︰「這還用問麼?難道他不是徽容夫人宮里出來的?」
林雲熙唇角勾起一抹笑,「的確,他在我宮里待過。但是從他被逐出昭陽臀那一刻起,就不算我宮里的人了。他在外面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與我有什麼關系?」她淡淡道︰「伺候過唐修儀的人也不少吧?犯了錯打發出去的,難道事後還可以算是您的奴才?」
林雲熙輕哼一聲,「還是唐修儀敢用偷了自己嫁妝的下人?」
唐修儀呼吸一窒,林雲熙又道︰「就算您敢用,妾身可萬萬不敢用這種背主忘恩的東西!」
「你……」唐修儀氣結。
林雲熙對著慶豐帝福身道︰「妾身依舊是那句話,皇後娘娘對妾身很是關懷,無緣無故地,妾身為何要害皇後娘娘?」她頓一頓,繼續道︰「更何況這麼做本就錯漏百出,妾身何苦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慶豐帝微微挑眉,林雲熙又道︰「若是妾身真的做了,難道就不怕有被查出來的一天?那朵宮花還在柔嘉帝姬那里,唐修儀只要稍加注意,還會發現不了?妾身留著這麼明顯的證據,不是挖了坑把自己埋了麼?」
林雲熙道︰「再說,做這事兒對妾身半點好處也沒有。皇後娘娘是昏迷了,但妾身也要冒著隨時會被唐修儀發現的風險。謀害皇後是多大的罪名,何必呢?」
唐修儀道︰「難道這內侍的話便當不得真了麼?他說的有理有條,句句殷實,未必不真的。」
林雲熙好笑道︰「真話?一個能偷主子東西的人嘴里能有什麼真話?」她對著慶豐帝懇切地道︰「妾身位列從二品,便是剛入宮亦為正三品婕妤,想要知道哪種酒釀,直接宣了尚宮局的人來問就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這些事妾身有資格詢問,根本不用在暗處再用手段,甚至啟用一個背主的內侍。」
她正色道︰「妾身在進宮後的第三天便以熟悉宮中事務為由,傳尚宮局的人送這些瑣碎的東西來看過,其中便有荷花宴的蜜酒,聖人可去詢問當時的司記女官,她應有記錄才是。」
唐修儀臉色一變,林雲熙又道︰「太醫也說了,皇後娘娘用的茯藜香分量並不大,若不是昨日勞累也不致如此。茯藜香與蓂莞草一般需大劑量才能使人昏迷,難道我還有未卜先知之能,特意選了這種相克之物麼?」
慶豐帝看不出喜怒,但還是傳了尚宮局的人來,結果自然如林雲熙所言。
到此,林雲熙身上的嫌疑幾乎可以算是洗清了。唐修儀臉上一片慘白。
林雲熙看著唐修儀,唇邊輕笑,「唐姐姐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唐修儀勉強笑道︰「多謝容妹妹關心,只是稍稍受了點驚嚇。」
林雲熙似笑非笑地道︰「是麼?我還以為是唐姐姐沒將妹妹我定罪成謀害皇後娘娘的真凶,失望過度了呢。」
唐修儀撐著笑臉,趕忙搖頭,「容妹妹說笑了,姐姐只是覺得誤會了妹妹,心有愧疚罷了。」
林雲熙面色淡淡的。
慶豐帝看了唐修儀一眼,轉頭問出來作證的內侍,「你說是徽容夫人派人讓你做事,與你接觸的是誰?是內侍還是宮女?什麼時候來找你的?都說了什麼話?」
那內侍一時瞠目結舌,「是……是……」
林雲熙緩緩道,「怎麼?不記得了?」眉目一肅,如冰雪凜然,輕喝道︰「聖人問話,還不從實招來!」
那內侍伏在地上,言語不清,「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只說是……奴才……是他說的…是……」
慶豐帝見狀,皺著眉冷冷道︰「不必問了,拖出去。」
便有兩個內侍來拉人。
那內侍道︰「聖人饒命!聖人饒命!奴才真的不知道啊!奴才也是奉……」
林雲熙瞥見慶豐帝森然的目光,當即厲聲道︰「還不堵了他的嘴!」
內侍很快被人捂住嘴拖了出去,鳳寰閣中一時悄然。忽然內室的門開了,伺候皇後的許嬤嬤推門而出,福身道︰「聖人,皇後娘娘醒了。」
慶豐帝微微頷首,對著林雲熙道︰「今日委屈林卿了。」
林雲熙搖搖頭,淡淡笑道︰「聖人已證明妾身清白,妾身便安心了。」她向慶豐帝躬身行禮,「皇後娘娘既然醒了,天色已晚,妾身明日再來看皇後,便先告退了。」
慶豐帝略蹙一蹙眉,放緩了聲音道︰「路上小心些,朕讓李順送你回去。」
林雲熙眉眼彎彎,再次福身,「那妾身先謝過聖人啦。」
慶豐帝又看了唐修儀一眼,淡淡道︰「你也回吧。」
晚風輕柔地拂過臉龐,林雲熙心頭吊起的一口氣終于緩緩松了下去。她手心里都是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驚嚇。
入宮這些日子以來,她還是太過順風順水了。說白了,就是慶豐帝太寵著她了,寵得差點讓她忘記了在帝王面前的需要的警惕心!
今日慶豐帝淡淡幾句話,令她陡然驚醒——與她朝夕相對的是帝王至尊!
當時她幾乎寒意灌頂,一顆心沉了又沉。好歹她並未真的對慶豐帝放上多少情誼,片刻就還轉過來。
只是回頭想來,慶豐帝對她還是有那麼一兩分信任的——不管這份信任有多少,是不是在分析利弊之後才付出的,畢竟,有時候她撒嬌賣萌裝犯二,也要慶豐帝願意買賬不是?
驚醒過來之後,林雲熙不由對先前過的日子各種心驚肉跳,也覺得慶豐帝對她實在寵過了頭。若是一般大宋親貴人家嬌養著的女兒,只怕早就得意忘形、嬌縱得不成樣子了吧?
不過,幸而她不是!林雲熙想,如果她真的是會被寵愛沖昏頭腦的人,慶豐帝大概也不會將她的恩寵拔得這樣高,他們之間或許也不會如現在一樣有那麼一點真實的溫馨和親密。
林雲熙很感謝那個幾乎忘記了的前世記憶,若是沒有那段經歷,只怕她與一般女子也並無兩樣,哪能像如今這樣佔盡先機、步步為營?
碧波池中荷花開得極盛,荷葉與蘆葦的草葉混合出清新的味道,淡然清雅。亭亭玉立的風荷搖曳于碧波輕瀾之間,偶有白鷺在月光下起起落落。不遠處絹紅的宮燈靜靜倒影在水中,池水綺麗如流光,緩緩蕩漾起柔軟的清波。
林雲熙的肩輿停在昭陽臀前,她扶著青菱碧芷穩穩地踩到地上。
送她回來的內侍李順躬身道︰「老奴的差事已了,夫人請先進臀,老奴這便告辭了。」
林雲熙笑道︰「李大人辛苦,不如進去用些冰飲?」
李順亦笑著推辭道︰「夫人客氣了。只是聖人身邊不能沒有人,老奴不便多留。」
「如此,李大人慢走。」
兩人客氣幾句,林雲熙便回了棲雲閣。她臉上神情淡然,與去時並無二致,琥琳笑著迎她進去,道︰「主子無事便好,天氣這樣熱,奴婢已叫人準備了熱水,主子不如先去沐浴更衣?」
林雲熙微笑著點頭,「這一日下來你也累了,有青菱她們伺候就行,你早些去歇著吧。」琥琳謝過林雲熙體恤,也就下去了。
琥琳畢竟不是從小與林雲熙一道的,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妥。倒是董嬤嬤一出來就瞧出林雲熙神情不大對,等她進了內室才急急問道︰「主子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皇後那兒……」
林雲熙搖頭,「無事。」
董嬤嬤朝著青菱碧芷使了個眼色,只是兩人雖時時跟在林雲熙身邊,對她心里所想卻絲毫不知,也是神色疑惑地搖頭。
董嬤嬤輕聲嘆道︰「是聖人讓主子受委屈了?主子若是心里不痛快,跟老奴倒倒苦水也好。」
林雲熙一怔,忽而笑道︰「算不上是委屈,只是突然有所醒悟,覺得又是難過又是後怕。」她微微苦笑,「嬤嬤,我以為自己很清醒,可現在才發現,是我被寵壞了。」她緩緩道︰「心里明明很清楚的,只是下意識地放松了,是我傻。」
董嬤嬤也是一怔,如有所悟,低聲道︰「主子已經做得很好了。」
見林雲熙垂著眼眸不語,又低聲勸道︰「聖人也有他的難處,主子應該體諒才是。入宮這些日子,聖人對主子如何,主子自己也清楚。」
林雲熙彎彎唇角,「是啊,他對我很好。」——只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好。
林雲熙心下有些難受,卻也開始慢慢釋然了。她要的,慶豐帝給不了,也不可能給。
或許是慶豐帝把她寵壞了,讓她開始有些其他的想法,而今日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將她澆醒了。雖然會難過,總好過真的在那條路上撞個頭破血流——如果是她的話,走得太遠也許就再也回不到現在這種心態了。
她怔愣了一會兒,打起精神對青菱碧芷道︰「服侍我去洗漱吧,皇後身子不好,我明日還要去探望呢。」
幾人見她有了精神,當下笑著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