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微言 007、寸心詩會

作者 ︰

007、寸心詩會

烏山隱隱,千里雲峰;若水悠悠,萬頃煙波。

寸心樓,臨若水而築,是臨若城連貫東西水路必經之地。從江面遠望,層樓高峙,檐牙飛翠,宏偉非常,號稱「臨若第一樓」。

江面之上,一艘畫舫沿江而下,畫舫小巧精致,在來來往往的商船中間穿梭自如。畫舫里邊,一名身著淡紫色對襟長袍的男子慵懶靠在藍底雲錦靠枕上小憩。在他對面,一名著石青色束腰外衫的小廝正在殷勤地煮茶。

不多時,畫舫門從外打開,與先前小廝同樣打扮的男子邁步而入,想來也是侍從之類的身份。

「回來了?」

「是,小……哦,不,少爺」

「可有打听到些好玩兒的事兒?」

「有」,剛進來的男子諂媚地跪坐在茶桌旁,「我听幾個商人閑話時說起,今日寸心樓有一場士子宴集」。

「做什麼的?」這位少爺對此似乎不感興趣,無精打采地問。

「就是今年秋闈即將上京趕考的士子舉行的一場賽詩會。」

「秋闈,賽詩,有點兒意思!」

寸心樓共有七層,這一場熱鬧的宴集就設在四樓。為什麼是四樓呢?原因無它,四樓以上,須是貴賓,才可上樓;四樓以下,商人俠客,販夫走卒,不屑為伍。

走進寸心樓,最先入目的是一幅水墨丹青,上書六個大字︰

雲萬疊,

寸心遠。

上得樓去,賽詩會尚未開始,眾人分散在大堂四周,各自寒暄。淡紫色長袍男子慢步直入,尋了處安靜角落,落座品茶。一杯茶盡,大堂中央的圓桌旁站起一人,雙臂微抬,雙手向兩側做按壓狀,「諸位安靜,請听吳某一言」,此人主持宴集,地位不凡,「秋闈在即,依往年慣例,吳某特邀諸位同仁,在此切磋,望眾位能暢所欲言,興盡而歸。」

話音未落,大堂左側靠牆一桌,一人站起,「吳公子多年主辦賽詩會,皆作開篇,今日自然不能例外。還請吳公子賦詩一首,叫我等開開眼界。」

吳公子謙虛拱手,「承蒙諸位抬愛,在下就獻丑了!」說罷,吟道︰「欲作魚梁雲覆湍,因驚四月雨聲寒。青溪先有蛟龍窟,竹石如山不敢安。」

「好!好!」眾人大呼喝彩。

「吳公子不愧為我輩翹楚!」

安靜角落處,紫袍男子搖頭,生澀難懂,了無詩意,果然是獻丑。

吳公子向四方拱手,「哪里哪里,吳某粗疏之詞,還請諸位不吝賜教。」

與他同桌的一人站起,「吳公子客氣,賜教不敢當!今日大家雲集在此,切磋才藝,梁某理應助興,權當是拋磚引玉吧!」

吳公子右臂側舉,「梁公子請!」

梁公子輕搖紙扇,「淡月疏星繞建章,仙風吹下御爐香。侍臣鵠立通明殿,一朵紅雲捧玉皇。」

眾人頷首,「好詩!」

「梁公子逸群之才,又深諳事君之道,此去必定前程似錦!」

「借吳公子吉言。」

紫袍男子嗤笑,事君之道?拍馬屁嗎?

其後更有「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此類的艷情詩,也無一例外地獲得了贊賞。大堂內,你方唱罷我登場,其樂融融,不亦樂乎!

入耳的盡是些矯揉造作,不堪入目之詞,紫袍男子不免失望。遂穿過人群,出得堂外,憑欄賞景。

「兄台也是來參加賽詩會的嗎?」

誰?紫袍男子搜索聲音的來源。只見距他五米處,一名男子長身玉立,他身穿寶藍色素面長衣,頭發用一只竹簪束起,簡潔、素樸。

紫袍少爺東張張,西望望,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才一步、兩步、三步,走到男子身邊,抵唇輕咳,「嗯,你在跟我說話嗎?」

男子轉頭面向他,輕笑︰「此處可還有別人?」

那倒沒有。紫袍男子訕笑回答︰「其實,在下對于作詩,一竅不通。只是恰巧從此地路過,听聞有此盛事,來湊熱鬧。」

男子不以為意,「兄台不必過謙。堂內眾人,皆自比子建,殊不知井底之蛙,固步自封。適才兄台觀詩,在下留意許久,兄台自稱門外人,尚能分辨優劣,可見兄台慧眼。」

井底之蛙,好大的口氣!紫袍人起了興致,問道︰「听兄台的語氣,好似對堂內眾人頗不以為然,莫非兄台胸懷大才?」

男子听出他的挪移之意,回道︰「在下雖自負凌雲,亦不敢狂妄,只在有自知之明罷了。」

「哦?何謂自知之明?」

「紅塵紫陌,吾只願為水上浮萍。」

「與其隨波逐流,何不做掌舵之人?」

「在下不願逆流而行。」

「無需逆流,只要因勢而動。」

「因勢而動」,男子喃喃自語,雙眼迷茫,「因何勢?如何因勢?」

紫袍男子拍拍他的肩膀,「且看兄台如何抉擇!」

抉擇,如何抉擇?

堂內從喧鬧到寂靜,欄外自明亮至幽暗,長衣男子任江風迎面,吹散心中的陰霾。直到小二打斷他的思緒。

「李公子,李公子?」

李延一個怔愣,「嗯,何事?」

「天色已晚,客人都已走光了,您是不是?」

李延向堂內望去,空無一人,收回目光,問︰「你可曾留意到一位著淡紫色對襟長袍的男子?」

小二思索片刻,答︰「倒是看到一位,不過他很早就離開了。您找他做什麼?」

「沒什麼。既如此,在下就告辭了。」說完,踱步下樓。

「李公子慢走!」瘦削的背影在黑暗中愈發顯得孤淒,小二不由喊了一聲,仿佛這樣就能驅散什麼。

步出寸心樓,李延回身注目。那個偶經此地的人,甚至連姓名也未留下。唉!他搖頭苦笑。倏地,李延呆住,緩緩舉起右手,一把小巧玲瓏的折扇握在掌中。恍惚中想起,那紫衣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將一件東西塞到自己手里。這算是贈禮嗎?李延釋然一笑,有聊勝于無,就當做是紀念吧!轉身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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