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人間煙雨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離開臨若，十日有余。這十余日，從奼紫嫣紅到碧青翠濃，景致倏忽變幻，人心亦已不同。柳微言默立船頭，依舊是一身男裝打扮。白色繭綢中衣配水波紋女敕綠長衫，倒是十分應景。
當日，殷亦寒一聲令下，改走水路。理由只一個字︰快。
然而，臨若位于內陸水運交匯之地，也找不到足以容納百余人的船只。眾人只好分成兩隊，分別乘坐一前一後兩艘商船。
微言縱然貪玩，也沒有坐過這樣的大船，一時間興奮不已。只是當她跳上船，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瞬間有一種冤家路窄的感覺。為此，微言整整郁悶了三天。
更氣人的是，三天後的早上，當她在飯桌前，像往常一樣，不情不願地稱一聲「三皇子早」後，那人竟然笑眯眯地回了一句︰「言兒早！」
言兒…兒…微言混沌的大腦被一道閃電劈過，空白了幾秒。隨後，她假裝淡定地坐下，吃完了人生第一頓肉麻而糾結的早餐。
此後，殷亦寒變本加厲，把所有的「表妹」換成了「言兒」，並美其名曰︰「親近」。不僅如此，不管在私人場合，還是公開場合，都對微言親昵相加，關懷備至。
這可嚇壞了微言，整天窩在房間里，不敢出門。即使出門，也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一感覺情況不對，撒腿就跑，絕不和殷亦寒踫面。
久而久之，微言不甘心就此屈服，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反擊的方法。
于是，昏黃幽暗的房間走廊內，兩人狹路相逢。殷亦寒星眸如水，薄唇輕啟︰「言兒好啊！」柳微言妧媚姝麗，淺笑盈盈︰「小亦好！」
對面女子蓮步輕移，步步逼近。殷亦寒的目光，震驚，碎裂。兩人錯身而過，殷亦寒立在原地，微言背對他雙手比V，得意洋洋。
昵稱戰第一場，微言勝！
「天上雲霞，人間煙雨」
煙雨樓，天下連鎖，號稱「有人聚處，即有煙雨樓」，是天下最富有的地方。
五年前，天子腳下，皇城之中，第一座煙雨樓拔地而起。此樓位于皇城最繁華地段，建築格局呈十字交錯狀。凡進煙雨樓者，無論吃喝玩樂，都能享受到極致的服務。前提是，銀子開道。
此樓一開張，就受到貴族權臣的瘋狂追捧，場場爆滿，夜夜笙歌。煙雨樓一躍成為殷朝最具吸金力的地方。更借此東風，在僅僅一年內開遍天下，吸引了各地富商大賈的目光。自此，煙雨樓的門檻就成為財富、地位的象征。
提到煙雨樓，就不得不說到它的主人晴嵐公子。相傳，第一座煙雨樓開張之時，晴嵐公子曾經親臨。他戴一銀色面具，一攏白衣，玄紋雲袖，遙遙獨立，令人欲窺視而不能。
越是神秘，越是好奇。這晴嵐公子究竟是怎樣的風華？五年以來，有無數人踏進煙雨樓，不為行樂，只為求見晴嵐公子一面。然而無論來人身份幾何、地位幾何、財富幾何，統統遭到拒絕。
或有惱羞成怒者，揚言踏平煙雨樓，最後卻杳無聲息。
在這些人中，卻有一位幸運者。他就是安國公世子，蕭曄。
蕭曄其人，年幼之時，即橫行京城，出了名天不怕地不怕。若論京城紈褲，蕭曄排第二，絕沒有人敢認第一。
蕭曄十四歲那年，忽然興起，要雲游天下。安國公夫婦阻撓不及，只能由了他去，最多暗中多派些護衛就是。
一年後，蕭曄雲游歸來，卻發現，京城有了一座煙雨樓，還有一個勞什子晴嵐公子。
小霸王的心不平衡了。你是第一公子，那我是第幾？
哼！你不是不見人嗎？在我蕭曄的地盤上，想不想見，由不得你！
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一個黑漆漆的身影，輕快而敏捷地躍上煙雨樓……額，這是江湖傳說的版本。
真實情況是這樣的。蕭曄以接風為名，糾集了一大幫小伙伴，宴客煙雨樓。這些人，非富即貴，煙雨樓自然敞開大門，熱烈歡迎。蕭曄就這樣光明正大的走進了煙雨樓。
在蕭曄的示意下，這些小少爺一個賽一個難纏，掌櫃的出動了煙雨樓幾乎所有閑散人員，才勉強應付得來。混亂之際，蕭曄隱約听到︰…公子…頂樓。足夠了，邪魅一笑，幾個閃身，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蕭曄一鼓作氣，直奔頂樓。由于所有人都被調去應客，他上樓時，沒有遭到任何阻攔。誰也沒想到，有人敢在煙雨樓直闖。
煙雨樓頂樓只有一個房間，只為一人而備。這是煙雨樓內眾所周知的事，所以蕭曄到達頂樓時，無需面對任何選擇，徑直推門而入。
沒有人知道房間中發生了什麼。
那天去過煙雨樓的人只知道，安國公世子被一道掌風打出，從七樓跌到一樓大堂的紅地毯上。直挺挺躺在那兒，嘴角沾滿鮮血，雙眼呆滯無光。
後來，安國公府來人，接走了他。安國公夫婦只此一子，遭逢此變，傷心欲絕，發誓要為兒子討回公道，卻在門前被蕭曄死死攔住，只好作罷。
安國公位高權重，御醫良藥，于他而言，並非難事。在闔府上下精心照料下，蕭曄恢復極快，不到一月，又出現在煙雨樓前。
這一次，他的出現卻是極為不同。公子不在樓中，掌櫃不敢自作主張，剛好來得及把他攔在門外。蕭曄俊眉上挑，噙出一絲放蕩不羈的笑，「掌櫃不必為難，曄此行並非發難，只是有幾句話，請掌櫃轉告煙雨樓主人。」
掌櫃松了一口氣，「世子請講。」
「今日，我蕭曄在此，向天下人宣告，此生所求，唯有煙雨樓主人。皇天後土，以此為證！」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安國公一夕之間，蒼老十歲；安國公夫人再不顧什麼妝儀，嚎啕大哭︰「我的兒啊！」
市井中關于晴嵐公子風華絕代的傳言更加甚囂塵上。求見晴嵐公子的人亦前僕後繼，與日俱增。不過，結果無一例外。
歷經五年，兩人之間的千絲萬縷，仍然是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而兩個緋聞當事人，一個再不曾出現，一個，日日為煙雨樓的業績貢獻著大把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