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年昏昏沉沉中只覺口渴難耐,無意識地喚著︰「水水」,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水灌到她嘴邊,可是那水灌地太急,文景年喝了幾口便難受地嗆了起來,同時也將她嗆醒了。
睜開眼楮,一個七,八歲大的壯實小男孩正端著碗在她跟前,頭上包著頭巾,垂著兩根打結的粗辮,嘴里模模糊糊地說了幾句話,文景年听不懂,但從對方臉上憨厚的笑容來看,應是十分高興她醒過來。
文景年打量了下四周,屋舍簡陋,除了自己躺著的床就只有角落擺著的一個織布機,中間有塊平整的巨石,約莫是當作飯桌來用。
文景年坐起來,手上的箭已經被拔去了,傷口被塊布頭包著,回憶起自己從馬上摔下來後滾落沙坡,中途撞到一個硬物昏了過去,後來的事文景年沒有印象,想來是眼前這個小孩兒救了自己。
「小兄弟,謝謝你救了我。」
「你家里的大人呢?這里就你一個人住嗎?」
小孩兒也不知道有沒有听得懂,只沖著她一個勁兒地傻笑。
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響,小孩兒臉上立顯慌張,他說了句什麼,就扔下碗跑了出去。
文景年搖晃著翻身下來跟著走到外頭,見門外有一人俯首伏于馬背之上,穿著黑色的戰甲,像是個將軍,手里拿著半截馬刀,刀上還凝著血漬,那黑將軍抬起頭來只見雙眼通紅,滿臉血污混著泥沙,他張口喊著什麼,那小孩兒卻是嚇得呆了,只踉蹌著後退。黑將軍忽然臉上筋肉扭動,一個倒頭就栽下馬來,暈了過去。
文景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小孩兒這時卻動了起來,忙跑著去屋里,回來手里正拿了一碗水,喂著黑將軍喝下水,過了一陣就見他悠悠醒來,張嘴又說了幾句,那小孩又轉身跑去屋里,出來的時候見手里拿著幾塊熟羊肉,那黑將軍也不客氣,一頓大嚼特嚼,吃完之後立刻精神抖擻,從懷里掏出半塊金鐲子塞到小孩兒懷里,小孩兒卻直搖頭不肯接受,黑將軍卻突然大笑起來,轉眼正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文景年,說了幾句話,見文景年听不懂,他又用生硬的口音說了幾個字,這回文景年听懂了,點頭道︰「是,我是漢人。」
黑將軍布滿血絲的眼一滯,正欲說什麼,外頭卻隱隱傳來群馬奔騰的聲音,他立刻滿臉怒容,低頭囑咐了那小孩兒幾句,約莫是讓他躲到屋里去,又轉過頭來對文景年說︰「兄弟,我的仇家追上來了,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巴圖向來仇視漢人,見了你恐怕要害你,你快躲起來吧!」
黑將軍說完立刻翻身上馬往西馳去,見外頭轟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文景年只好先躲進了屋旁的一個大干草堆。文景年躲在草堆里,瞧見外面塵土飛揚,一隊人馬疾馳而來,只見為首的一個首領戴著鋼頭箍,目光精銳,他朝著西邊方向一揮手,眾人立刻緊隨其後往那頭奔去,隊中高高舉著一根長桿,上頭掛著旗幟,寫著歪歪扭扭的字,景年雖然看不懂卻能分辨出應是蒙語。
這隊人馬沿著那黑將軍飛馳的方向追去,文景年心中暗道不好,遠遠地果見西南角處那黑將軍與他們斗在了一處,只見他拉弓搭箭,箭無虛發,眨眼間就接連射倒了百余人,在眾人之中左沖右突,竟如入無人之境,文景年看得專注,心里不禁為這黑袍將軍的箭術贊嘆。
然而雙拳終難敵萬掌,一群又一群士兵沖將過來,黑將軍受三面夾擊,被逼迫地只能催馬回奔,卻剛好是朝著小屋而來,奔逃中數箭從後射來,那黑將軍已然身中三箭,箭頭從後往前穿背而過,胸前的血跡很快浸透出來,這時又一勁箭從馬月復插入直穿沒羽,那馬撲地倒了,黑袍將軍也被甩在地上,當即痛嚎一聲口吐鮮血。
後面追兵轉瞬及至,眼看鋒利的矛戟要當胸刺過,文景年再看不下去,飛身沖了出去,凌空翻半個跟頭,幾腳就踹翻了十余個人,一落地,長劍極快地挑開如芒尖刺,隨著身形急速旋轉,周圍的刀劍眨眼間紛紛掉落在地,她使的是李廣陵的必殺技,雖然功力還不夠,但是對付這些沒什麼武學根基的士兵是綽綽有余了,一時間但見劍花飛舞,勢如破竹,很快便殺退緊逼眼前的士兵,解了燃眉之急。
「好!」那黑袍將軍從地上爬起,不顧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反倒連聲大贊文景年的身手,他拾起地上的弓箭與文景年站于一處,面上毫無畏懼之色,兩人並肩作戰,形成一個戰圈,竟讓外圍的士兵沒辦法靠近。
那首領巴圖看自己一眾兵馬居然還奈何不了兩個人,登時氣地臉色烏青,七竅生煙,揮袖怒吼一聲,兩旁的士兵立刻丟掉刀劍,紛紛舉起弓箭對準兩人,正是一觸即發之際,遠處傳來烏烏號角之聲,似有千軍萬馬奔馳而來,兵馬沖至近前,眾兵士即刻停止動作,大聲歡呼起來。
文景年順著眾人眼光看去,只見他們正簇擁著一個頭戴鐵盔身披黃甲,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長著半腮褐須,雙目炯炯,威風凜凜。
「蘇赫巴魯!」旁邊的黑將軍突然叫出一個名字,面色也跟著一變,拿著弓箭的手竟是抖了。
如果說剛才的戰局文景年和黑將軍兩人還能勉強應付,那麼如今千軍萬馬的陣勢,數以萬計的士兵圍在他們身周刀矛齊舉,就實是無可抵擋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
文景年與黑將軍順從地被幾個士兵綁起來,正要被押進一個木頭做的囚車里,這時一個身披斗篷的年輕將領卻騎著黑馬從隊伍中走出,阻止了士兵的動作,他轉頭對蘇赫巴魯說著說什麼,蘇赫巴魯听了之後目光銳利地盯著兩人,精光閃閃,最後在文景年的身上停住,那種像是看待獵物的眼神讓文景年心里不禁有點發毛,面上卻沒有透出什麼。
審視了一陣,蘇赫巴魯終于移開了視線,他低沉著說了幾句話,那年輕將領面露不悅,卻還是點了點頭,最後狠狠盯了黑將軍一眼,才轉頭離開。
蘇赫巴魯帶著幾個大將縱馬到隊伍的前方去,載著文景年他們的囚車也被幾個士兵拖著跟在隊伍後面前行,這時候黑將軍才低聲開口,「兄弟,方才真是驚險,我差點就害了你。」
文景年轉過頭不解地看著他,那黑將軍解釋道︰「剛才那個騎著黑馬的叫騰格爾,是蘇赫巴魯的第二個兒子,我在戰場上曾經射過他一箭,方才他把這件事說出來,想讓蘇赫巴魯殺了我們給他報仇,還好蘇赫巴魯最後沒答應。」
那黑將軍本是徑自尋思著,突然似想起什麼來般,抬頭望著文景年喊道︰「哎呀,說了這麼多,竟然忘了問兄弟的名姓,我叫吉達,方才多虧兄弟出手相助,逃得性命,吉達這條命是兄弟救的,以後有什麼用得著吉達的地方,只要兄弟開口,吉達一定為兄弟辦到!」說著抱拳對著文景年就是一拜。
文景年開始被吉達的吼聲震得有點懵,反應過來後連忙還禮,「這位大哥不必多禮,在下……景年,方才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大哥不用放在心上。」
吉達听了文景年的話好像很高興,拍了拍文景年的肩膀,突然爽朗大笑道︰「你們中原人說話還真是文縐縐的,景兄弟,咱們算是不打不相識,患難之交了!」
吉達有著蒙古人豪爽好客的習性,把文景年當做朋友之後,便是至誠對待,文景年也挺欣賞吉達這種直率的性格,問了他一些問題,吉達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詳細說于她听。
從吉達的描述里,文景年明白了前因後果,她的確是在沙漠中被那個蒙古小孩所救的,蒙古的上任大汗過逝,剛剛即位的蘇赫巴魯地位尚不穩,現在蒙古正處于新舊交替的奪權爭戰之中,而吉達之前的首領便是反抗蘇赫巴魯的部落族長之一……
文景年坐在囚車里一面思考著眼下的局勢,一面心里擔憂著太子那邊的情況,想著皇兄找不到自己會有多焦急,心里不覺後悔當時太過沖動。但是文景年從來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就要想辦法快點解決,好早些回到京城,她可不想錯過皇兄的婚禮呢。
想起無論是在宮里還是在外頭總是照顧疼愛自己的兄長,文景年嘴角習慣地揚起,嗯,下一次她一定听皇兄的規勸,再不做這麼沖動的事了,這樣父皇也不用每次為她頭疼了。
文景年靠在囚籠的柵欄上望著夜空中的明月,面帶微笑地想著遠方的父兄,似乎這未知的困境也不那麼令人不安了,眼下的文景年不知道,那個她從小長大的皇宮和她所思念的至親馬上都將面臨一場血雨腥風的洗禮,而這個天下也將在朝夕之間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