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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家堡。
一陣摔砸碎裂的聲響,伴隨著女子尖銳高亢近乎瘋狂的嘶吼,打破了冬日的寧靜。
烈岩松剛踏進院子,就听到這刺耳的聲音傳來,不由地皺緊了眉頭,邁大了步子朝前走去。
果不其然,甫一推開房門,就見滿室狼藉,自己的女兒跟個瘋子一般,將一切目光所能及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幾個小丫鬟瑟瑟地躲在牆角,絲毫不敢上前阻止。
「秋羅!」烈岩松上前一把拉住仍在癲狂狀態中的烈秋羅,剛勁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與心疼,「你這是干什麼!萬一不小心傷口又裂開了怎麼辦,大夫都說了,你的手不能再受創了!」
他關切地說完,又扭頭沖著幾個小丫鬟一陣怒喝︰「你們幾個怎麼照顧的小姐,不知道勸著點嗎?」
小丫鬟們委屈地低著頭,卻是不敢多言。
「裂了就裂了!反正我的手已經廢了,再傷又能傷到哪去!」烈秋羅掙扎著嘶吼著,原是明艷照人的面上如今只剩扭曲的痛苦,「爹,我的手廢了!我再也拿不了鞭子了!我是個廢人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去死!爹你讓我去死!」
「女兒啊!」烈岩松將仍在哭鬧不止的女兒緊緊攬在懷里,心中痛惜不已,「你放心,爹不會不管你的,爹一定想辦法治好你的手,相信爹。」
「廢了……我是個廢人了!廢人……」烈秋羅卻好似沒有听見他的話,仍在自言自語地哭鬧著。
「秋羅,秋羅!你看著爹!」烈岩松眼神一緊,雙手扣著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她癱軟的身體,面色冷厲,「爹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手,不會讓你的手廢掉,你相信爹好嗎?」
「爹……」烈秋羅迷蒙地望著他,仍是有些陷入自我的魔怔,「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幾日爹已經為她請了不少名醫,卻無一例外地告訴他們,她的手能拿得動筷子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根本無法指望恢復如初。
爹真的能有辦法治好她嗎?
「這個你不用管!」烈岩松扶著她,手上漸漸收力,沉聲道,「你只需告訴爹,你信不信爹?」
烈秋羅這才似被他沉冷的嗓音震回了神,眼楮逐漸有了焦距。
見到自家爹肯定寬慰的神色,如此剛毅堅定,就好似天塌了都有他替自己扛著,烈秋羅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信,爹,女兒信你……」
烈岩松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既然相信爹,那就什麼事都不用管,不用想,好好休息,別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了,別讓爹擔心,好嗎?」
「嗯……」烈秋羅囁嚅著唇角,軟軟糯糯地應了一聲。
烈岩松滿意地點點頭,剛準備說些什麼,卻听到外面傳來下人的一聲輕喚——
「堡主。」
烈岩松眉頭輕皺,走到門邊問道︰「什麼事?」
「有人聲稱奉了他家主子之命,前來求見堡主。」
「是什麼人?」
「對方沒說。」
「那就直接趕走。」
烈岩松不勝其煩地擺擺手,本來平日里想要見他的人也不少,可他這幾日為了自己女兒的事頭疼不已,對于那些上門拜訪的人一個都不想見,所以早就吩咐了守門的護衛閉門謝客,現下為何還來拿這些事煩他?
「小人本來是想讓他走的,可是……」下人遲疑地開口,「可是那人說,他有辦法治好小姐的手,堡主若不見他一定會後悔,所以小人就自作主張,帶他到會客廳了……」
「什麼?」烈岩松心中咯 一聲,有些驚詫,「他當真這麼說?」
「是……」下人應了一聲,心中對于自己擅自做主的行為是否正確,仍是有些不確定。
烈岩松面色一沉,立即開口︰「馬上帶我去見他!」
他往前走了幾步,忽地轉過頭,頗為疼愛地看了烈秋羅一眼,而後對著那幾個瑟縮的小丫鬟吩咐道︰「好好照顧小姐,若有任何閃失,決不輕饒!」
他說完,又轉身往外走去,待到達會客廳時,看到一個青灰色的身影背對著他站立。
听到他的腳步聲,那人回過身來,儒雅的面孔上揚起輕然的笑意︰「烈堡主。」
「你是何人?」
烈岩松只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冷聲問了一句。他並沒有因為下人的傳話而顯得急切,也沒有因為對方謙和的態度友好半分,在不知對方身份,不明敵友的情況下,他不該暴露自己的情緒。
來人沒有為他的冷言冷語感到不悅,卻也沒有回答他的問話。仍是帶著適宜的笑意,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錦盒,單手托起打開,一陣奇異的香味霎時漫開。
烈岩松看著錦盒中那乳白色的膏狀物體,面色一緊,眼底劃過濃重的墨色,衣袖下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那是……
他神情中些微的變化並未能逃過對方的眼楮,那人眸光輕閃,而後將錦盒向前送了幾許,舉至烈岩松的眼前。
「我家主子派我前來,想跟烈堡主做筆交易。」
烈岩松看著那錦盒半晌,而後抬眼,雙手一背緊握成拳。
「什麼交易?」
那人听得他的問話,卻也是意料之中的反應,心知此事已成,眼神愈發顯得意味深長。唇角揚起,面上的笑意亦不覺擴大了幾分。
這一日,天朗氣清,碧空萬里。
明媚的陽光帶著灼熱的溫度撫慰天地,驅走冬日里的嚴寒,那點點金色的光暈籠罩在身上,竟是說不出的舒服與暖意。
墨藍讓箏兒將軟榻搬到了庭院中,然後像一只懶貓一般,懶洋洋地窩在上面,享受著難得的愜意與清閑。
伸手撫了撫右手腕,縴細滑膩的觸感帶著些許清涼,不似前幾日那般僵硬酸痛,此刻,帶著點點酥癢,卻是要命的舒適。
她眼神微眯,氤氳著淺淺的流光。
昨日司雲音差瀧澤給她送來了一盒藥膏,她用完之後,明顯地感覺到手腕處的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好轉,原先受了重挫的骨頭仿若得了新生,瘋狂地生長,估模著再用幾次,便能完好如初。
也不知司雲音究竟是從哪搞來這麼好的東西,功效如此顯著,只是她沒問,瀧澤也沒說,想必定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想到這里,她心中又是一聲感嘆,司雲音這小子似乎越來越本事了,也讓她越來越看不透了。
雖說早就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但他的能力已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特別是當她從瀧澤那里得知,那日烈家堡的人被滅得只剩一個殘廢的賀林時,她已經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撼。
為了他果決的手段,更為了他的態度。
明明是這樣一個強悍霸道的人,為什麼會隱忍不發這麼多年,任由各方勢力如跳梁小丑一般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他卻始終靜如死水,不起波瀾。究竟是因為他的身體讓他甘願沉寂,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而近幾次,他的頻繁動作,皆是因為她。
墨藍覺得,不知從何時開始,司雲音對她的態度似乎變得有些不太一樣,那種感覺朦朦朧朧的,很飄忽,但卻讓她清晰地捕捉到了,而她,似乎也並不排斥這樣的轉變,或者說,連她自己的心境,也與初時的不一樣了。
可對于兩個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做掛名夫妻的人來說,這樣的轉變卻是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忽然覺得心緒有些亂。
並不是矯揉造作,想要逃避心頭的那點悸動,只是對于感情之事,像她這樣的人很難交付自己,一旦認定便是至死不渝。她與習風亦是在長年患難與共的歲月中才走到了一起,到最後,即便為他而死也不曾後悔過。
雖然那段記憶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永遠也無法觸踫,但她畢竟是活過兩世的人,前世的種種尚未能完全釋然,又如何能夠坦然面對今世的一切?
況且,只怕現在司雲音與她一樣,都還不能徹底理清自己的心,只不過是起了一點朦朧的臆想,尚不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吧?
如此,那便順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卻听得一陣沉穩輕巧的腳步聲傳來。
懶懶地一回頭,看到瀧澤帶了四個身著黑衣,干練清爽的女子踏進了她的小院,墨藍略一眯眼,從裝扮以及氣息來看,不難猜出她們的身份。
瀧澤走近她身前,略一頷首︰「王妃。」
墨藍打了個呵欠,單手支起腦袋,晃著小腿吊著眼角,慢慢悠悠地問道︰「有事?」
瀧澤對于她這副不修邊幅自毀形象的做派早已習慣,那四個黑衣女子眼中卻飛快地閃過一絲訝異,而後又自發掩去,只恭敬地低頭垂眼。
「王爺派屬下給王妃送來幾個人。」
瀧澤說完,就見那四個女子上前一步單膝跪下,異口同聲地對著墨藍喚道︰「主子。」
主子?
墨藍略一勾唇,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看來司雲音真是將她那日的話記在心上了,所以就連送來的暗衛都如此識趣。讓她們喚她「主子」,是想告訴她,這幾個是她的人,而不是他的,所以用起來不必顧慮,是嗎?
有意思。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稱呼絕對比「王妃」這兩字讓她滿意得多。
「我一定要收下嗎?」
收起心頭的興味,墨藍坐起身子,卻是不痛不癢地問了一句。
那四個女子明顯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有拒絕的念頭。
畢竟,一個王妃擁有屬于自己的暗衛,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情,況且她們幾個,還是王爺親自挑選了送過來的,換做任何一個女子,都該受寵若驚地收下吧?
瀧澤卻是絲毫不見意外,只輕然道︰「王爺說,她們是去是留,但憑王妃做主。」
只不過,瀧澤沒有說明的是,若是墨藍不留下她們,她們今生都無法再做暗衛了。王爺會直接廢了她們的武功,驅逐出府。
當然,這也只是他家王爺而已,若是換了其他的主子,只怕會毫不留情地抹殺,不留無用之人在世。畢竟,被自己的主子所棄,是暗衛的恥辱。
那四個女暗衛顯然是明白這一點,低垂的面上不由地閃過一絲緊張。她們才剛認主,第一面,就被嫌棄了嗎?
墨藍垂著眼瞼,指尖撫著晶瑩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她忽然起身,淡粉的衣裙飄散開來,似一朵綻放的桃花。
「這樣吧,你們先給我辦一件事,能活著回來,我就留下。」墨藍淡淡地開口,嗓音里帶著說不出的冷厲,「但是,前提是你們四人都得活著,若是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回不來了,其她的也不必來找我了,明白嗎?」
四人听她說得如此嚴重,心頭莫名地一動,而後垂首堅定地回道︰「屬下明白,請主子吩咐!」
「很好。」墨藍滿意地點點頭,而後臉上迅速地染上濃重的惡趣味,連眼中也泛著邪惡的光芒,「在這間院子最西側的那間藥房里有個麻袋,我要你們把那個麻袋里的東西給我扔到皇後的床上去!」
她這一說,四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繽紛多彩。
主子給她們派的第一個任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也不知道皇後是怎麼得罪這位主了,那麻袋里裝的又是什麼東西,為何要扔到皇後的床上?不得不說,這個任務確實難度系數足夠大,而且也足夠詭異。
但身為暗衛,主子的命令大于天,就算讓她們立馬去死,也是義無反顧的。所以,別說是扔個東西去皇後床上的,哪怕是讓她們扔到皇上的龍床上,她們也照辦不誤。
當即四個人爽利地答了一聲「是」,便準備起身往墨藍指定的那個小房間的方向而去。
墨藍卻擺了擺手攔住她們,語調輕快的開口︰「現在不急,等天黑了再去,月黑風高夜色好,殺人越貨正當時,妙啊,真是妙!」
她撫著下巴笑眯眯的,語氣邪惡,眼神狡詐,活像只狐狸,可偏偏卻是生就了一張溫和無害的面孔,也只有熟知她的人才知道,那副純良無辜的模樣下暗藏了怎樣一顆奸詐的心。
瀧澤黑了臉站在一旁,有些無語。
暗衛不知道那麻袋里裝的是什麼,他還能不知道嗎?之前他還覺得奇怪,那個殺手用藥過多早就已經失去了藥人的作用了,王妃怎麼一直還留著他?原來,竟然是為了這麼一天。
想著皇後睡了一覺起來,發現自己的床側突然多出那麼個鬼東西,他就為她覺得一陣惡寒。這麼折損的法子,果然只有他們王妃才想得出來。
墨藍說完這事兒以後,心情大好,讓那四人先退下後,單獨留下了瀧澤。
「瀧澤,你回去跟司雲音說一聲,除了這四個人,我還想要凌七。」
有些事情女暗衛處理起來畢竟不是很方便,比如收購青樓的事兒,還是派男人去比較靠譜。之所以點名要凌七,是因為他們好歹一起打過架,也算是半個熟人了,用起來應該會比較順當。
「王妃的意思,是從一開始就打算留下她們四個了?」對于墨藍會開口討要凌七,瀧澤並未覺得有什麼太過不妥的地方,卻是從她的話里听出了另外一層意思,有些奇怪地問道,「那您為什麼還派她們去皇後那里?」
還非要等她們完成任務後才肯留下她們?看王妃的樣子,似乎是臨時起意,故意想給皇後添堵來著。
「最近閑得有點發慌,所以找點樂子愉悅一心,這樣才有利于傷勢好轉。」墨藍斜著嘴角,很是有些恬不知恥地美化著自己的惡行,「而且,順便可以看一看,司雲音專程讓你送來的人,到底有多本事。」
留下那四個女暗衛是必然的,司雲音送來的人,定然不會是無能之輩,這麼點小事,絕對難不住她們。
她這個人向來有仇必報,對于皇後派殺手來砍她的事,她可是一刻不忘地記著呢。只不過前些日子太忙了,沒空理會,現在得了閑,自然要好好地「回報」一下她才是。皇後畢竟身份特殊,又在那深宮大院里供著,她總不能也讓人砍上門去,倒不如時不時地給她添點堵,發泄發泄心中的怨氣。
況且,她敢確定,若是皇後認出了那個殺手,定然不敢聲張,否則皇上查起來,牽扯出的事情可就不是一件兩件了。這個悶虧,她顯然是吃定了。
想到這里,墨藍心里就一陣暗爽,好不痛快!
瀧澤抽搐著嘴角,不知該說些什麼。
找樂子找到皇後身上去了,真不知道王妃哪來的這麼多鬼點子和奇言怪論。至于討要凌七的事,他還真得去問問王爺。
「那屬下就先去向王爺稟報一聲,回頭再來向王妃答復。」
墨藍歡暢地點點頭,瀧澤離去後,她又躺回了軟榻上,裹著厚厚的毛毯,打算舒舒服服地睡個覺。
可還沒等她進入夢鄉,瀧澤就帶著凌七和另一個不認識的黑衣暗衛過來了,她只得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點驚訝地問道︰「這麼快?」
本以為司雲音要考慮一陣子,或者說跟她談談條件的什麼的,沒想到這麼爽快地就把人給送過來了。
「王妃。」瀧澤沖著她點了點頭,然後又指了指身邊的兩人,「這是凌七,這是凌九,以後他們就是王妃的人了。」
話音剛落,凌七和凌九便單膝跪下,恭敬地對著墨藍喚了一聲︰「主子。」
墨藍砸吧砸吧嘴,本來是只想要凌七一個的,沒想到司雲音這小子這麼大方,竟然還多送了她一個,看這樣子,是不留也不行了。
瀧澤看出她面上的無奈,開口解釋道︰「凌七和凌九從小一起長大,他們之間感情深厚,配合也是天衣無縫,所以王爺才一並將凌九也送了來。」
墨藍了然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瀧澤微垂了眼瞼,心思卻在快速飛轉。
不知道為何,瀧澤總覺得王爺送凌九過來的原因頗有些難測,絕不僅僅是因為這二人是多年的搭檔那麼簡單。
他向王爺稟報凌七的事的時候,王爺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奇怪,似乎有點不悅又似乎有點哀怨。他本以為王爺那副神情之下必然不會答應這件事的,可最後王爺還是答應了,並且在思慮片刻後,又意味深長地讓他把凌九也一並送來。
那一刻,他竟然在王爺臉上看到了屬于王妃的表情,那個表情叫做「邪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王爺仙人一般的人物,怎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一定是他看錯了,一定是的!
瀧澤暗暗地搖了搖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出腦後,而後對著墨藍說道︰「王妃,人已經帶到,沒別的事的話,屬下就先回去向王爺復命了。」
「好。」墨藍眯著眼楮,如送走老友一般對著瀧澤揮了揮手,「代我問王爺好,順便向他表達一下我誠摯的感謝,有空請他吃飯。」
她說得客氣無比,可語氣里實在沒有多少真摯的成分。
吃飯?
瀧澤臉色一僵,明顯是想起了上一次,某女請王爺吃飯那段不太美好的經歷。這樣的請客再多幾次,王爺恐怕就經不起摧殘了。
「屬下告退。」瀧澤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帶著一身清冷遠去,那冷峻肅殺的氣息,似乎再暖的陽光都無法驅散。
「你們起來吧。」眼見著瀧澤的身影逐漸淡去,墨藍隨意地擺擺手,讓仍跪著的二人起身,「以後任何時候見到我不用下跪,也不用自稱屬下,我這里沒有那麼多虛禮。」
凌七和凌九應了一聲,利落地起身,墨藍抱著手臂打量了他們幾許,見凌七沉穩俊逸,而旁邊的凌九卻是滴溜溜地轉著黑亮的大眼,一副機靈勁。
「凌七,你的傷怎麼樣了?」墨藍挑了挑眉,揚聲問道。
凌七似是沒想到她會問及此事,略微一愣才開口回道︰「回主子,已經完全好了。」
「那就好。」墨藍滿意地勾著唇角,而後又半認真地接著開口道︰「不過,讓你們兩人跟著我,只怕是有些委屈了。」
「能跟著主子,是我們的福氣。」
凌七沉聲回了一句,語氣堅定。
他雖不知道自己與凌九為何會被送到王妃這里來,但他的心中,沒有一絲不甘願。那一夜的經歷,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生死面前,面前的女子並沒有先行離去,而是選擇留下來與他並肩作戰,這是一種信任與感動,更是一名暗衛的殊榮。
墨藍沒有想到凌七會這麼回答得這麼真摯,心中頓時為自己的個人魅力又自我標榜了一把,然後手指輕點著小巧的鼻頭,無限慨嘆地開口︰「唉,凌七,你主子我的臉皮可是很薄的,你這樣夸我的話,我可是會很不好意思的。」
凌七面色一僵,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說出這樣話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會是個臉皮薄的吧?而且,嚴格說來,他剛才那句話,並沒有夸她什麼啊……
「主子是女中豪杰,凌七說的倒是實話。」一旁的凌九卻眨了眨眼楮,嬉皮笑臉地朝著墨藍豎了豎大拇指。
他早就听凌七說了那夜發生的事,對這個霸氣無比的王妃也是好奇得要命,所以這次他與凌七一起被司雲音送過來,倒也是心甘情願的,甚至還有點小期待。
墨藍揚著眉望過去,對上一雙精光閃閃的大眼,其間流動著興奮莫名的光澤,不由地覺得幾分好笑。
「你這馬屁拍得倒是響亮。」她沒好氣地斜他一眼,而後又咧著嘴笑得陰險,「不過很中听,我也很喜歡!」
凌九本就是外露的性格,之前心里就已經很是好奇,這會兒見墨藍沒什麼架子,頓時話匣子一打開,收都收不住。凌七本想勸他,可一看墨藍那饒有興致的模樣,也就作罷。
「我這說的也是大實話,絕對沒有拍馬屁的成分。」凌九瞪著眼楮很是認真地開口,而後又迅速地耷拉著面皮,一臉懊惱不已的模樣︰「早知道那晚就讓凌七回去通風報信了,這樣,我就能現場近距離地瞻仰主子的風姿了。」
墨藍被他那悔不當初的樣子逗樂,忍不住開口打擊他︰「這可不一定,如果換成你在旁邊保護我的話,沒準兒我早就撇下你先行開溜了。」
「不會吧!?」凌九咋呼一聲,一臉不敢置信,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可是,主子……為什麼呀?」
「因為你長得沒凌七那麼靠譜,我怕還沒等到王爺來救我那時候,我就已經掛了。」
墨藍這說的倒是事實,凌九長了一張可愛的女圭女圭臉,不如凌七那般沉穩冷峻,只一眼便讓人不敢生出輕視之心。而凌九倒像是誰家的清秀少年,可愛靦腆的長相,一點都不像是個暗衛。
「主子怎麼能以貌取人……」凌九受了赤果果的鄙視,當即有些哀怨地翻了翻自己的大眼,然後小聲抗議著,「我可是比凌七還要厲害的……」
沒辦法,長相是硬傷,平日里因為自己這副女圭女圭臉,他沒少受那幫兄弟的嘲笑,沒想到如今連王妃主子都取笑他了,他真是欲哭無淚。
「真的麼?比凌七還厲害?」
墨藍看著凌九那副如遭重創的可憐模樣,有些不太相信,于是將求證的目光轉向了凌七。
「凌九武功雖不如我,但輕功更勝一籌。」凌七略一抿唇,又添了一句,「只怕在王府的所有暗衛里面,也難有比得過他的。」
這也正是那一夜,為何是他留下保護,而凌九回去報信的原因。
只不過,凌九他……
凌七略一皺眉,有些遲疑地望了一眼仍有些可憐巴巴地垮著臉的凌九,而後暗自嘆了口氣。
罷了,這件事還是暫時先不說吧……
「是嗎……」墨藍驚訝地張了張唇,並沒有注意到凌七那一瞬間的遲疑,只大為贊賞地沖著凌九嘖嘖贊嘆道︰「哎呀,原來我們凌九大俠還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看來是我看走眼了。」
凌九受了贊揚,跟得了糖果的小孩一般,立馬又恢復了笑嘻嘻的精怪樣。
「那可不!主子,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凡事啊,不能光看表面的,就好比我和凌七!」他沖著身旁的人努了努嘴,一副很是嫌棄的神情,「別看我長得比他俊俏,他長得比我凶惡,就覺得他比我厲害一些,其實在很多方面,他都不如我的!」
凌七黑著臉站在一邊,很是無語。這小子想在主子面前賣乖,至于通過打壓他,來抬高自己麼?暗自搖了搖頭,凌七面無表情地選擇了保持沉默,並不打算與這個大言不慚的臭小子一般見識。
墨藍被他逗得心中笑開了花,卻還是煞有介事地配合著點點頭,一臉恍然大悟︰「嗯,听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道理!」
「那是必須的呀!」凌九見她表示贊同,神情立馬亢奮起來,就好像遇到了知音一般,笑得那叫一個春風得意,「主子就是主子,就是有眼光,你別看凌七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很酷很厲害,其實這跟有本事完全不搭邊,因為他完全就是一個面癱,再怎麼跟他鬧他也生不出別的表情來,而且他這人的性格也實在討厭無趣得很,跟我比起來,差得可不是一個兩個段數的距離……」
這邊凌九還在吧啦吧啦講個天花亂墜,沒完沒了,擺明了是要將凌七往死里黑的節奏,而凌七顯然已經受不了他這得寸進尺的詆毀和誹謗了。
「凌九!」凌七一聲低吼,眼中嗖嗖地朝他刮著冷風,「你夠了!」
凌九見惹惱了他口中的面癱,神情越發的得意了,開口又是一頓瞎編排︰「主子,你看,凌七被戳中傷疤,惱羞成怒了!」
凌七沉著臉,極度無語。凌九這小子哪天要是不來激惹他,那絕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有時也覺得郁悶,他怎麼就有這麼個兄弟?
思及此,他略一偏頭,對著墨藍輕然地開口道︰「主子,可否容我和凌九單獨聊聊?」
他慢悠悠地說著,語氣很是平淡,可就是這平淡的語氣卻讓凌九炸毛,立馬跳出了一丈開外,一臉驚恐地沖著墨藍擺手︰「主子,別答應他!千萬別!」
墨藍瞬間就明白了凌七口中的「聊聊」是啥意思,她朝著凌九露出一副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表情,然後打了個呵欠道︰「那你們聊吧,我先回屋去睡會兒,沒什麼事兒就不要來找我了。」
她說完,便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凌九見她竟真的打算不管這事兒,心中頓時哀嚎不止。早知道就收斂點了,現在凌七被激怒了,主子如果不管他,他一定會死得很慘的!
「主子別走啊,我不要和凌七聊天啊!」凌九狼嚎了一嗓子,提腳就打算沖著墨藍離開的方向追去。
「凌九。」凌七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攔住,冷然的目光里有些莫名的危險,「主子說了要去休息,你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
凌九被他那眼神瞧得頭皮發麻,當即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主子別走,救我!主子救命啊!凌七要殺人啦!」
墨藍被他那撕心裂肺的慘叫喊得沒轍,不得已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到凌九跟被拋棄的小狗一般,一邊掰著凌七的手,一邊可憐兮兮地垂著臉望著她。
見她轉過頭來,那水汪汪的大眼楮里立馬染上了希冀的神采。
看吧看吧,就知道主子不會不管他的,嘿嘿……
可還沒等他得意完,墨藍的一句話直接讓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凌七啊……」她輕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撫了撫額角,「下手輕點,意思意思就行了。」
什……什麼!?
凌九瞪大了眼楮,簡直不敢置信,主子這是默許凌七揍他了嗎?
「別弄出太大聲音。」墨藍又繼續開口,表情很是認真地解釋道,「我睡眠很淺,動靜太大的話,我會睡不著的。」
凌九頓時面如死灰。
凌七輕然地勾了勾唇角,微不可查的弧度︰「主子放心,凌七明白了。」
墨藍滿意地點點頭,又轉身朝著屋里走去,身後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于耳地傳來——
「凌七,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
「你永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別,別動手,我知道錯了,啊——」
「現在認錯不覺得晚了點?」
「救命啊,啊——我的眼楮!」
「閉嘴,別吵著主子睡覺!」
……
哀嚎的聲音戛然而止,偶爾傳來幾聲悶哼聲,卻是極輕,無傷大雅。
墨藍搖頭失笑,瀧澤不是說凌七與凌九不是自小一起長大,感情很是深厚嗎?可她現在對此表示嚴重懷疑,這兩個人,一個嘴巴惡毒,一個拳頭利索,這相處模式怎麼看都不像是瀧澤說的那麼回事兒。
不過,她要了一個凌七,司雲音還多送了凌九這麼個活寶,倒是搞怪得很,挺對她的胃口。再加上那四個女暗衛,看來以後的日子應該不會太無聊,她這個翦月閣,想必會變得異常熱鬧。
入夜,星月黯淡,夜色深重。
墨藍站在門口仰頭望天,心中無限感慨。
果然,連老天都在幫她,知道她要干壞事了,立馬配合地安排了一個月黑風高夜。
四個女暗衛扛著麻袋從最角落的屋里出來,見到墨藍便恭敬地打了聲招呼道︰「主子,我們去了。」
「嗯,一路順風!」墨藍笑眯眯地擺擺手,跟她們告別,「早點回來啊,我等你們一起吃宵夜!」
四人嘴角一抽,都有些無語。主子的送別方式未免也太特別了,第一次听說,有暗衛出完任務回來,主子會等著她們一起吃宵夜。
她們四人走後,凌七和凌九自暗處現身,落在墨藍身側。
「主子,為什麼讓她們四個人去,不讓我去啊?」凌九一臉失望地砸吧砸吧嘴,心中很是向往。
真是的,這麼好玩的任務應該派他去的嘛!他看皇後不爽很久了,那個老女人總是找王爺的麻煩,王爺不鳥她,她還以為是怕了她,死活不帶消停的!
不過,她們四個還得完成任務了才能留下。說起來,他和凌七啥都沒干就住下了,在主子的心目中,他倆的地位肯定不一般,絕對是要比她們幾個高的!
想到這里,凌九又是一陣竊喜。
而且主子還真是厲害,那個可是皇後哎,居然說下手就下手,這麼損的招兒都能想得出來,他真是越來越崇拜她了!
墨藍轉過頭看他,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那原本白淨俊秀的面上此刻青一塊紫一塊,嘴角腫起老高,眼窩處更是有塊大大的青斑,活像只大熊貓。
瞥了旁邊淡定無比的凌七一眼,墨藍無語。這小子下手可真狠,這得是有多大的怨氣啊!
「你放心,以後少不了你跑腿的時候。」墨藍幽幽地對著凌九開口,似笑非笑。
她現在仇家這麼多,個個都恨不得把她剝皮拆骨,她這幾個暗衛,以後估計有的忙了。
凌九看著她那高深莫測的笑容,莫名地覺得心里毛毛的。凌七卻是略一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下一刻,墨藍卻收起了那副詭異的表情,很是興高采烈地招呼著他們兩人︰「走吧,我們準備東西去!」
「準備什麼?」凌九有些不明所以。
「當然是準備宵夜。」墨藍挑眉白了他一眼,「我剛不是說了,等她們回來了要一起吃宵夜?難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的?」
凌九眼楮一亮,頓時歡呼雀躍起來︰「主子,那我們吃什麼啊?」
墨藍看他那急不可耐的模樣,嗤笑道︰「吃火鍋!」
凌九咧嘴,笑得歡暢。
火鍋好啊火鍋妙,火鍋什麼的,最有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