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有十年時間了,和現在一樣,那時我經常在這片林地的相思江邊放牛。當時我就經常看到一輛四四方方的很漂亮很干淨的灰白色的象白饅頭般的車子從這片林子走過。你知道,咱村這條道子不是很大又偏僻了點,所以象這樣的車子走這條道的比較少見。每逢那車子走過,小孩子都要從老遠的地方跑來看的,村里人也很羨煞那車,覺得開這樣車子的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牛伯象講一個神秘故事一般說開了當年那些與葉珊姑姑有著密切聯系的故事。但花兒嬸嬸也不是井底之蛙。她知道牛伯說的當年從這里走過的那輛車,無非就是那種面包車而已。但听說是與葉珊姑姑有關的事兒,花兒嬸嬸還是很認真地听起來。
「那‘白饅頭’經常是很快的從林子中開過去。」牛伯不知道那叫面包車,就索性將它叫做「白饅頭」。「孩子們跑來了,它卻走開了。孩子們只能遠遠的追著它的跑,很讓人有一種新奇感。」
一天「白饅頭」在牛伯身邊「嘎」的一聲停下了。牛伯很有點意外,便認真地看了一下「白饅頭」,遠處的孩子們也跑了過來。
只見車門輕輕地打開,接著從車上走下一位高大威猛的年輕人,那年輕人留著平頭,一身筆挺的西服,皮鞋 亮,五官端正得讓誰都會產生好感。
年輕人緊步走到牛伯身邊。
牛伯正在抽著一個「喇叭筒」煙葉,從他的兩個鼻孔中很有節奏地噴出濃濃的煙圈兒來。
年輕人就從西服的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精致的盒煙,然後遞給牛伯一根。
年輕人道︰「老伯子,對不起,忘了帶火了,想向你借個火。」
看到年輕人那麼有禮貌,牛伯便很利索地伸手向口袋里模火柴。
然而年輕人卻止住牛伯道︰「不用浪費火柴,湊著您的煙卷點上就行。」于是他從牛伯手中接過煙卷吸起來。
這舉動讓牛伯覺得年輕人既斯文又隨便,牛伯很快對年輕人產生了好感。
趁著年輕人借火點煙的機會,牛伯認真地看了年輕人的車子,他看到車里還坐著幾個人呢。
年輕人告訴牛伯,他們是到東升鎮跑生意的,走這條路就近多了。
牛伯想想也是,從西興鎮去東升鎮,得走十字路北路口那條道去南梧二級公路然後再往東拐,有六十多里路。若走興隆村這條路呢,路子窄了點,但少走一半路程,能趕時間。
牛伯跟年輕人說話,幾個孩子跑了過來用小手不停地模著車子,有的小孩還用小棍子在車上畫來畫去。牛伯就喝住了亂畫的孩子。但年輕人卻不惱孩子,他很和藹地用粗大的手掌摩挲孩子的光頭。
孩子畫了車子,年輕人不慍不惱,反而愛惜孩子,這讓年輕人在牛伯的心里又多了幾分好感。
年輕人果然是個落落大方的年輕人。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年輕人每逢從這條路上走過,看到牛伯在相思林邊放牛時,也不管牛伯要不要,他總要停下車來遞給牛伯一包精制的香煙。牛伯認得字,那是一包挺貴的「紅塔山」。
牛伯回來後毫不吝惜地將煙分給村上人抽,並一個勁地夸年輕人的好處,于是差不多一村子人都對年輕人有好感。
後來,年輕人告訴牛伯,他就是龍頭峰村的,叫石碾。這幾年做生意比較順,所以就買了車子。
牛伯想,真是人如其名啊,長得象石碾子般壯實。
那一天,石碾又在江邊停車。石碾對牛伯說︰「大伯子,這片林子真好,我們索性在這里歇一歇,抽根煙再走。」
石碾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未開啟過的「紅塔山」,然後麻利地打開煙盒,雙手遞給牛伯一根,自己叨了一根,又掏出一個精制的打火機先為牛伯點上煙然後才給自己點上。最後石碾將那包煙一起送給了牛伯。
石碾對牛伯的恭敬讓牛伯感動得兩只長滿繭子的手都顫抖起來。
石碾指著樹林深處那一排長長的樓房問,那里是哪戶人家?那樣長的二層樓房。
牛伯說,那是學校啊!
石碾說,怪不得這會兒不見孩子來看車了,原來在上課呢。
石碾邊說邊向林子深處走去,又回頭向著車子喊道︰「你們幾個在車上好了,我看看去。」
牛伯知道,石碾的車上總會有人的。
石碾轉著轉著就轉到學校來。石碾看到學校里有個蠻大的操場,校園里講究個布局,全種了果樹。這會子剛剛下了課,學生蹦蹦跳跳的正玩得歡,小孩子們竟不理會這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對于孩子們來說,石碾遠沒有他的車子有吸引力。
石碾看到操場里全是孩子,便在操場里轉了一圈,轉啊轉就轉到校園東面的辦公室來。
老師們正在辦公,突然看到走進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全都吃了一驚。但很快所有的老師就能憑著自己的直覺判斷這位不之客不會是上級下來檢查工作的領導。于是大家又埋頭做起自己的事來。
看到老師們不理會自己,石碾倒大方,只見他迅的掏出香煙給男老師們敬起煙來。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些老師竟沒有一個抽煙。這樣一來二去的就多少讓他有點難堪。
石碾仍不失風度的自我介紹起來。說自己是到東升鎮做生意的,是龍頭峰村人,經常跑這條路。說他跟牛伯就很熟。
石碾最後說剛剛接到一個電話,要急著算一個數目。听牛伯說這里有學校,于是就走進來想借個計算器用用。
一說到計算器,老師們就覺得這年輕人是一個正經生意人。于是坐在桌邊一直都沒說話的葉珊老師便從自己的抽屜里拿出個計算器遞給了石碾。
石碾雙手接過計算器並認真的看了葉珊一下,同時道了聲︰「謝謝!」
石碾在葉珊對面的桌旁坐下來,然後用計算器很專心的算起來。一會兒他算好了,然後再將計算器又雙手遞給葉珊,同時不忘向葉珊再道一聲謝謝。
石碾這些細微的舉止言行讓人感覺他是一個既有修養又很精明的人。
辦公室的老師們看到石碾高大瀟灑又彬彬有禮辦事認真,就頓時對這位年輕人產生了好感。
一位中年老師道︰「龍頭峰人?你說你經常從我們這兒去東升鎮做生意,還認得牛伯伯,難道你是石碾?」
「正是。」石碾道。
「啊,牛伯伯很是夸你呢,說你很紳士,說你是個很有能耐的年輕人。」
「沒有沒有,我因為經常從這走過,牛伯伯又常在這里放牛,一來二去的就熟識起來了。哪有什麼值得夸的呢?」石碾顯得很謙虛。
「喔,對了。年輕人,你經常從這里去東升鎮,我們有事也常到東升鎮去的,如果哪次方便了,能否讓你的車順路捎我們一程?」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舉手之勞罷了。不要說順便,要是有事了只一個電話,我就將車開來了。我常走你們這路子,按照老趟的規矩還得留下買路錢呢。你說我這是應該不應該?」
石碾幽默詼諧的樣子竟逗得老師們全都笑了起來。
坐在對面一直沉默不語的葉珊便說︰「這是我們的葉校長。」
「原來是校長啊?失敬失敬。」石碾于是畢恭畢敬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支很精致的鋼筆,又讓葉珊幫忙從辦公桌上找來一張信紙,然後將幾個數字抄下遞給了葉校長道︰「校長,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事盡管找我,用車辦辦事,小意思而已。」
剛說完,石碾的手機便響了起來。石碾還有手機!大家對他真是刮目相看。
石碾從腰間拿下手機看了看道︰「葉校長,各位老師,有人找我了。本來還想跟各位聊一聊,這不,急著呢!以後有事盡管找我。」邊說邊走了出來。
石碾走後,葉校長和老師們先是夸了石碾一番,然後又為今天的意外收獲高興了一下。因為一學期間老師們無論公事私事的跑東升鎮的機會實在太多了。要是能搭上石碾的車那就又方便又省時間了。
後來過不了幾天,學校就真的有事找上石碾了。
那天早晨,葉校長剛來到學校就接到鎮中心校的電話,說是今天早上九點鐘在東升鎮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校長去參加。
葉校長一看辦公室牆上的大掛鐘就拍著大腿跟中心校的人喊道︰「這會子都八點過了。現在從學校趕到西興鎮上搭班車到東升鎮,這前前後後少說也有一個半小時。你們為什麼不提前通知,這個時候可怎麼趕?」葉校長一氣之下便說,「不去算了,反正開什麼會也不少一個人。」
電話那頭中心校的人就急了,說這是個「兩基」工作會議,縣政府組織的,重要著呢,教育局要求不得遲到、不得缺席。電話早兩天就有人給你們打過的,但打了幾次總沒人接,後來或許就忘了再打。今天想到這個會議重要,所以就重新核查看各位校長去了沒有,想不到你們竟還不知道。電話那頭最後說,葉校長那你想辦法吧,「兩基」這工作你也知道,不去怎麼行?不去怎麼知道工作怎麼做?
放下電話,葉校長邊拍大腿邊忿忿的道︰「明明是你們疏忽通知不到人,這會子叫人怎麼想辦法?」
看著葉校長那個著急的勁兒,辦公室里的幾位老師也替他急得團團轉。
葉珊便出主意說,到村上找人用摩托車送去吧。
有老師便說,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空,怕找到摩托車來會議都散場了。
大家沉默了一陣子,其中有一位老師似猛然的醒悟道,何不打個電話給那天來這里借計算器的石碾試試看?那天看他蠻夠熱心幫人的。于是其他人便也附和道,那就打個電話給石碾,他不是給我們留了電話?
葉校長邊拉開抽屜找號碼邊說道︰「也只能試試看了。」
葉校長一打電話,真好,石碾很痛快,說葉校長你等一下就行了,我一會兒就到,你到江邊的路上來等我好了。
听石碾這麼說,葉校長那個高興啊,就甭提了。于是匆匆找公文包找筆記本,跑到江邊等石碾。
果真,只十來分鐘,老師們便听到江邊響起了汽車喇叭聲,不用說,是石碾來了。這時大家從嘴上從心里說不出對石碾有多感激。
那天回來後,葉校長對石碾真是贊不絕口,說石碾那才是有出息的小伙子呢。說石碾不僅是個大忙的生意人,待人還夠熱情夠有耐心的。會議一直到開到中午十二點半鐘才結束,但散會時石碾已經早就在門口等他了。接著拉他吃飯去。他說不去了,會議有招待餐的,既耽誤人家時間又讓人家破費,怎麼好意思呢?本來讓石碾開著車送來開會就已經夠麻煩人家的了。你想石碾怎麼說來著︰「沒關系的,校長。生意場上的事吃飯是有人請的,還輪不到咱掏腰包,不吃白不吃,吃了也是白吃。」于是「強迫兼自願」的硬是將他拉到了xx酒樓(這里用「xx」是因為葉校長楞是記不起那酒樓的名字來了)。
葉校長還繪聲繪色地講著那天吃飯的情景。說那地方叫個什麼……葉校長用手撓了撓他那半禿的頭頂——對了「鴛鴦」間。至于那個吃的玩的名堂啊,咱活了五十來歲,那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前面那五十來年算是白活了。葉校長還不忘記一個勁的夸石碾,說石碾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呢!你看幾個人在吃飯、打牌,喝著,玩著玩著就竟然進來幾個小姐相陪。
「那可是讓我大開眼界了!」葉校長這樣感嘆。
說到這里,老師們帶著一片好奇心的全笑了起來。葉珊也抿著嘴笑。有的老師也顧不上有女老師在場,便逗著葉校長道︰「那校長你也嘗到了小蜜的味道來了?就說出來讓大家听听吧。」
葉校長笑笑道︰「沒有。咱第一次見這世面,可是老實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同時咱也是正經人嘛。」
「讓‘老實’把你帶進墳墓吧。」
「那其他人呢?」
听老師們要把這一問題進一步深入下去,葉珊只好把臉別向一邊。
葉校長卻不回避,就樂呵呵道︰「其他人全是酒色之徒,小姐們都坐到大腿上了呢,他們一人摟著一個的打情罵俏起來……」
于是大家又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不過,」葉校長打住道,「不過石碾這小子卻真正是個正直的生意人。其他人都,惟獨他,正正經經的打牌喝酒,席間有幾個小姐想找他,他理都不理,那些小姐只好自討沒趣的一個個走開了。你看這樣的小伙子……還有石碾可真是個大忙人哩!他的手機隔三差五就響起來,就是吃飯時間也在和人談生意事兒。」葉校長象平時開會作總結一樣,「真是一個有前途的小伙子,怪不得年紀輕輕就有了那麼漂亮的車子。喔,說到車子,那是一輛裝有空調的車子呢,大熱的天涼絲絲的,可舒服了。」
葉校長對石碾一個勁的夸個不停
葉珊那兩個小酒窩也不時露出迷人的笑容來。
大家又想到那天來到學校里那麼大方的舉止以及他對葉校長開會的迎來送往,于是真覺得石碾是個很完美的年輕人。
可也有個別老師說不全是這樣,听人說,石碾不是在東升鎮做生意的,而是長期在廣東某些地方,也不知道是做生意沒有。這位老師還說,石碾看上去是有點斯文,但他可是小學未讀完,在學校時還挺牛的,老打架,他的外號就叫「石牛」,老師都管不住的……
沒等這位老師說完,葉校長便打住道︰「你這思想可跟不上時代了。生意從家里做到廣東去,那才叫有本事呢;再說人是會變的嘛,小時侯牛可不等于現在牛,人闖蕩多了,見多識廣了,難道不會學好?難道不會長進?不要小瞧人家讀書少,敢說敢做這才是真英雄!我們讀了一肚子的書,現在還不是兩手空空!照我說,象石碾那樣的年輕人那才叫有本事……」
大家听校長在用事實說話,說得句句在理,便也不再說什麼,就連在辦公桌前一直坐著批改作業的葉珊也從心底里對石碾暗中佩服幾分。
牛伯跟花兒嬸嬸說起這些時,說關于葉珊姑姑與石碾的事有好多也是听學校里的老師說的。花兒嬸嬸就說,大伯伯,我叫你講講葉珊姑姑的事,你這怎麼就扯到什麼石碾石牛的身上去了。這不是「風牛馬不相及」嗎?
牛伯卻說,相及哩,正是那石碾,這才有葉珊妹子的那些不幸。
「是這樣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花兒嬸嬸又纏著牛伯繼續的講下去。
牛伯說,關于葉珊妹子當年的那些遭遇還是咱退休在家的葉校長最清楚,你要想知道的更詳細些就問問葉校長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