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莊,是座落在洛城外的一個小村落,司靖帶著孩子就住這里,他們並沒有選擇入洛京,住到繁華的客樓。羋曉
這是她的主意。
京城地兒太過復雜,住在郊外,不太引人注目。囡囡那孩子皮,生的又美,加上滑溜的就像泥鰍,一個轉眼沒看住,早就跑沒了,加上,膽子大的出奇,仗著學過一些三腳貓功夫,保不定就能惹出一些小麻煩來折騰人呢!
倒不是因為這里是京城,權貴多,她便怕,而是實在犯不著。
太驕縱,並不好,她從來不是那種愛顯擺愛出風頭的人珂。
洛京城外的農舍雲莊,很小,她是沒有來過,听司靖說的,只有七八間農屋,前有果林,後有竹園,邊有小河,環境清幽,兩年前買的,莊上有人在打理,干淨整齊,是一處可以閑居的處所,雖比不得那華麗的莊園,倒也別有風情,可修心養性,練隱士風骨。
雲中閣的買賣,這幾年越做越大,挺賺錢,她從來不缺錢,頂好的莊園也有幾處,銀子金子嘩啦啦一大把,不過,她從來不主張刻意的浪費,奢華也要有一個度。
他們都說女兒得富養,否則長大了,容易被騙儷。
她給囡囡的生活,尊貴時候尊貴,一呼百諾,眾星拱月;簡樸時候便簡樸,一切生活需自理——一個女子,不僅要有自己的品味、智慧,也要懂得民生疾苦,貼近純樸生活。
她既要活的像個小公主,也需懂得收斂,做一個穩重內斂善于藏拙的人兒,不能太嬌貴,不能太輕浮——雕梁花棟間養出來的孩子,尊貴有余,靈性不足,山間農莊里的日子,那也得用心品味品味。
為了騎馬方便,雲沁還是讓羅成去弄了素淨的布裙,將頭發簡單的綰著,馬呢,也不是那種特別名貴的,尋尋常常,這樣比較不起眼——這樣一副打扮,她還是美的驚人。
騎了馬去雲莊,要從西城,繞向東城,很久沒有見囡囡,總得給那孩子帶上一些禮物,雲沁往熱鬧的集市上買東西。
洛城就像不夜城,從早到晚,永遠那麼熱鬧。
果然就如羅成所說,蕭縉當真在城內城外搜索,路上時不時會看到洛城府的官差在近郊查看,一隊隊的,還出動了不少人,一個個往她身邊走過,哪個知道她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剛剛被人擄了去的「懷王妃」,倒是她生的好看,卻單身騎馬入城而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在西楚,少有女子騎馬。少女尤是。
殘霞盡西天,余輝將盡時,雲沁才入城門,身後一陣踢踏踢踏的快馬車傳來,就連地面都被震的顫動。
她下了馬,正想往最近的店鋪里去,听得聲音,轉頭看,這一眼,好壞不壞正好看到了那越出城門的蕭縉,快速狂馳翻起了那淡色的衣角,面色肅然。
她急忙驅馬讓開,不想以雲沁的身份,和這人有什麼糾纏︰直覺,一旦纏,就甩不掉。
她迅速的將目光移開,又巧不巧看到了叫人撓心的一幕︰
五六個五到八歲的孩子,正在玩老鷹捉小雞,一個個玩的滿臉黑黑的,嘻嘻哈哈,小母雞忽就帶著一隊小雞蹦蹦跳跳的沖了出來,听到有馬蹄奔騰的聲音時,其中三四人反應靈活的逃開了,另兩人因為失重力,踉蹌著滾到了馬路中間,眼見得要命喪馬蹄之下……
「女圭女圭,小心……」
雲沁一駭,嬌叱一聲,翻身一縱,身如穿梭之燕,掠地而飛,貼地而去,想將孩子救起。
但兩孩子滾散了,她只能救下其中一人,另一個滾的太遠,根本勾不著,她臉色駭白,眼見慘劇即將在眼前發生。
千鈞一發之即,那飛虎一聲嘶叫,前蹄站立了起來,嘎然而止,停在了孩子小小的頭頂邊上。
那孩子膽兒還真大,睜著大眼楮,骨碌碌的看著。
蕭縉將馬頭調開,翻身下馬,拎著孩子衣裳吊了起來,令他站穩,那冷硬的淡漠的臉孔上勾出一抹笑,隱隱約約,幾乎不見,勾亮了他神情,有點「鐵漢柔情」的意味兒。
這一刻,他不像懷王府遇見的那個男人,總是深的可怕。
這一刻,他挺有人情味,而且還伸手模了模孩子的頭,風帶過他說過的話︰
「這麼調皮搗蛋,大路上能這麼鬧這麼玩的嗎?日頭馬上就要下山,你娘喊你回家吃飯了,走,回家啃饃饃去!別在路上玩兒了!」
「哦!吃飯去 !」
孩子眨眨黑白分明的眼,歡呼一聲,就撒開腳跑過來,拉上同伴,跑了。
一個擁有著生死予奪大權的男人,也有這麼感性的時候,就像在國寺里一樣,他願意肯出手搭救一個草民,這就是懷王的魅力所在。
雲沁一怔,不覺而笑,為那孩子慶幸,白白揀了一命。
也許這麼小的孩子,終其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小的時候曾被一個高高在上、尊貴無倫的王爺救過一命。這個王爺,也許還有可能成為以後西楚的王。
「輕功不錯!」
蕭縉跨過馬,勒著馬韁,沒有走,而是驅馬走到了她面前,沖她眯了一下,那眼,有打量與好奇。
她的輕功,是不錯,嗯,以後,記得自己做「慕容瑤」的時候,絕對不能再亂使輕功,這種人,有著讓人嘆為觀止的記憶力,會被穿梆的。
「這位爺,您的馬技也不錯!孩子得記你一輩子恩德!居然能死里逃生。唉,那小命,大呢!必有後福!」
雲沁微笑的答了一句,聲音甜津津的,和做慕容瑤的時候不一樣。
此刻,雖一身布衣荊釵,但絲毫不顯卑微,立于大路邊上,從容的面對著馬上之人的俯視,那水靈靈,彎彎的帶著笑。
蕭縉挑眉,忽然一笑,好像覺得有趣,可能是因為覺得她的膽大吧!
在西楚,一般女子咸少會與自己親人或丈夫以外的男人說話,若是對話,便是輕言細語,帶著幾分矜持的,颯爽的不是沒有,不太多見,而她現在是村婦的打扮,在面對一個權勢薰天的王侯時,無所畏懼,的確有點不一樣。
她就是不屑偽裝,雲沁就是雲沁。在雲府外,她只想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她沒有再說話,拉了自己的馬,慢悠悠的往對邊的而去,心下琢磨著該買一些什麼好玩的東西給囡囡。
蕭縉瞅了一眼,駐于馬上良久,才再度一夾馬月復,一行人則很快飛馬而過。
他與她,各走各的路,總是在不斷的尋找,不斷的在錯過。
****
最終,雲沁什麼也沒買,囡囡的生活里什麼也不缺,只缺一個父親,這是她沒辦法滿足她的,除此之外,她需要的是她的陪伴,而不是將她扔給別人照看。
騎馬來到雲莊,眼見得繞過那竹林就到了,心情變的極為的舒暢,有一種滿滿被填的喜悅。
那小小的人兒,是她所有生命力量的源泉。
「野孩子,你是野孩子,我娘說了,你沒爹,你是野孩子……啊……」
一個五六歲的頑童捂著滿頭包,慘叫著被人踢著滾了出去。
雲沁勒住馬,因為那「野孩子」三字心一沉,定晴看了一眼,這是怎麼一回事?今天她怎麼那麼有孩子緣,時不時遇上孩子打鬧。
正想著,從林子後,又沖出十來個孩童,將地上的頑童給圍住,同時,他們又紛紛讓開道,就像迎接女皇似的齊齊看著一個方向,似乎在等某人發話,一個個臉上全是敬畏之色,仰望之情。
那些稚女敕而發亮的眼光,令她想到自己在雲中閣堂上訓話時,底下那一幫子投遞過來的眼神,一個個都把她當了神似。
雲沁將手支在馬頭上饒有興趣看著。
沒一會兒,一個梳著精致小辮子的漂亮女娃兒,身穿一身火艷艷的貼身小勁裝,手執一根銀白短鞭,笑眯眯的睨著一張粉女敕粉女敕的臉蛋兒,來到那頑童身則,居高臨下扣扣人家額頭,脆生生嬌甜的嗓音似天籟一般跳躍起來,撞擊所有人的心髒︰
「我家伯伯說了,誰敢罵我野孩子,就鞭子侍候。你這死小子,我不跟你玩,你居然敢在外頭散播謠言,你當小姑女乃女乃我好欺負是不是?」
說著,作勢,「啪」一下,來了一記漂亮的鞭法,狠狠的就把邊一棵小冬青給打折了。
一個字︰狂。
「哇!」
地上那孩子見狀,哇的一下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小手那麼一抓,小臉,烏漆抹黑——恁孬種的呢!
女娃兒閃亮的大眼楮一楞,想必是沒料到他這麼不經嚇,一會兒後,極不文雅的白起眼來,跳著腳,踢了過去,氣極的哇哇叫︰
「喂,死小子,要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就別給我哭鼻子,真是窩囊他媽給窩囊開門,窩囊到家了……我只不過嚇嚇你,你就哭,不許哭。再哭,我就真打!一定把你臉給打花了去!」
女敕女敕的聲音,氣勢十足,又凶又利又狠,深深就把所有孩子給震攝住了。
雲沁看得呆住,差點從那馬上掉下來!
哎瑪呀,這是她家小妞妞在那里欺負人呢,一個月不見,那氣焰可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哎,不對,不是她在欺負人,她的囡囡啊,最最最講道理了,和她一樣,做任何事,都有原則性,是那個小男孩觸了她的底線︰罵她是野孩子。
野孩子?
連她听著也皺眉,在雲中閣,所有人都將她當寶貝似的貢著,誰敢說她是私生的?
誰敢提一個「野」字?
誰敢?
現在她被人冠上了「野孩子」三字,她已經懂得其中意思了嗎?
甚至還忌諱起這三字?
看來,在孩子心里,她是何等的在意空缺的「父親」。
「囡囡……」
雲沁驅馬過去,脆笑著,高聲了叫著,疼惜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想安撫她那顆被惹毛的小小心靈。
正在訓人的孩子,小身板重重一震,急急忙忙回頭,那雙原生氣的快噴火的大眼楮,唰的一下,迸出一圈流光異彩,比那彩霞還要耀眼奪目,深深就能扎疼人眼,將這有些灰淡的天空給刷亮了起來︰
「娘親!」
一記飽含喜悅和想念的尖叫聲,在林子里躥起來,就像哨子似的,驚動了林子里嘰嘰喳喳輕啼的鳥雀。
那些小精靈,唰唰唰的飛騰起來,齊集而去,引來林來一陣異動。
囡囡扔下手中的長鞭,小小的身子,便如乳燕展翅高飛,倏的一縱,就騰空而起,向她飛了過來——輕功使的極俊。
同時,雲沁從馬上飛下,縱去,張開雙臂,將那狂奔飛來的小小身子給納入懷里。
下一刻,一雙小小的手臂似靈蛇一般圈上了她的脖子,一頭軟軟的頭發蹭到了肌膚上,一陣幽幽的女圭女圭香沁進她的鼻子里,一個小小的身子鑽進了她懷里,就像一頭無尾熊似的霸似,會讓人想到那麼一句話︰家有嬌兒正繞膝——
那麼軟綿綿的抱著,得多有滋味啊!
特纏人。
膩!
「娘親娘親,真是你嗎?真是你嗎?你終于記起還有我這個女兒來了嗎?真的嗎?真的嗎?」
欣喜的,不斷的反問著。
雲沁不覺失笑︰
「怎麼不記得,如何能不記得……囡囡一直一直是娘親的寶貝!」
「哼哼哼,騙人騙人騙人。臭雲七,壞雲七,就只會騙人。把我丟下不聞不問整整一個半月,你到底有沒有心肝,有沒有作為娘親的自覺,曉不曉羞恥兩字怎麼寫啊……哼……不可饒恕,必須寫悔∼過書知道嗎?一定得寫,還得簽字畫押,還得有人出來做公證人,還得出罰金……還得陪睡,陪我睡足一個月以示懲戒。」
孩子霸在她身上,驚喜之後,爆出來的是一句句滴溜溜的質問,還將下巴挑的高高的,用力的戳她的胸口,捏她的臉蛋兒,惡聲惡氣的威脅著,只有那眼楮暴露了那份見到母親的喜悅。
「臭丫頭,造反了是不是?有你這麼欺負含辛茹苦把你養成這麼漂亮的娘親的嗎?還悔∼過書,還簽字畫押,還公證,還罰金,還陪睡的,一個月不見,倒是越學越壞了……真要罰嗎?」
雲沁含笑的反捏回去,那嬌女敕的手感是這麼叫人喜歡︰「要真罰,小心把你娘嚇跑了?繼續把你扔下,繼續玩失蹤,繼續……」
這麼一說,孩子馬上急了——
「哎呀呀,別繼續別繼續了,不罰不罰,娘親出去賺錢那麼那麼的辛苦,整日里風餐露宿,沒完沒了的應酬,就是讓囡囡有漂亮衣服穿,有漂亮房子住,有漂亮哥哥陪,有漂亮哥哥睡,娘親怎麼可能沒有心肝呢?
「娘親呀最最好了,是世上最最最最最好最棒最無敵的娘親……
「哎呀呀,娘親別生氣,娘親消消火,是囡囡不乖,說錯話了……來來來,讓囡囡親一親,抱一抱,抱一抱,親一親……
「哎呀呀,娘親,娘親,囡囡好想你啊,想死你了……娘親啊,你想不想囡囡呀,一定和囡囡一樣那麼的想抱一抱,親一親的是不是……是不是!」
一個個甜甜吻就往她臉上落了下來,咂巴咂巴將滿嘴的口水全抹到了她的臉上,尤帶女乃聲女乃氣的童音,吐露著思念之情,騙死人不償命的語氣,又是討饒,又是陪罪,又是掐媚,又是歌功頌德,又是用實際行動來表達,雲沁只覺自己呀被這個小鬼頭哄的那個叫歡天喜地,便是她現在說要天上的月亮,她一不留神,保準也能答應了去。
「嘖嘖嘖,少來少來,一會兒亂按罪名,一會兒亂拍馬屁,這是誰家的女圭女圭呀,怎麼這麼不害臊,羞羞臉去,嘖嘖嘖……瞧瞧,瞧瞧,都給我抹了滿臉口水了!髒啊,真是髒死了……」
雲沁斜眼看著,故意去推開她。
小丫頭連忙將她抱住,一臉嚴肅的對天起誓︰
「娘親娘親,這罪名,絕絕對對不是我按的,那是司伯伯總結的,我只是套用,絕對是套用。是他荼毒了我弱小的心靈,有意洗我的腦,娘親要算賬就去找你司伯伯!囡囡對娘親,那肯定是忠貞不二,肝腦涂地,上天入地,不離不棄!」
雲沁的嘴角直抽,瞪眼,被她的童言童語差點逗笑了,嫌惡的捏她那粉粉的鼻子︰
「成了成了,別表忠心,這詞兒越用越爛,什麼不離不棄,這用我這里不通,以後跟你的小小男人不離不棄去。對象搞錯了!」
小丫頭嘻嘻的笑,又香了一下,才圈著,甜甜的問︰
「為什麼囡囡只能和自己的小小男人不離不棄呢?」
「呃!」
小孩子果然就是一本十萬個為什麼,什麼都愛問,什麼都喜歡模仿︰
「這個咱們以後再研究了!現在我們來研究一下眼前這個情況……」
雲沁微微笑,捧住女兒的小頭顱,直勾她的小鼻子,然後指指那個還倒在石子路上的孩子,不過,人家已經不哭了,只是呆呆的看著,小眼楮里全是驚奇之色,似乎被她們母女的另類相處方式給驚到了。
「鬼機靈,又在欺負人了是不是?娘親以前怎麼說來了?不可以隨隨便便欺凌弱小的!嗯?你是不是把娘親的戒條當作耳邊風了?」
她認真的問,不是訓人,是講道理。
「什麼嘛?他有弱嗎?他有小嗎?他都比我高,比我壯,怎麼就是我在欺負他了?分明就是他先來欺負人的︰居然敢罵我是野孩子,所以沒有娘親來看我,沒有爹爹來疼我。真是討厭,我就是不想跟他玩而已,他就四處散播謠言。討厭死了!我不喜歡他。」
囡囡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皺了皺細細的小眉毛,不緊不慢的替自己辯解,然而,認真的捧起她的臉,對視著道︰
「司伯伯跟我說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寸,我就破他老巢。我雲歌兒從來不是善男信女。我的地頭上,我才是老大!娘親也說的不是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拳頭說話。」
說著,攢起粉女敕的拳頭,在紅嘟嘟的小嘴里呼呼吹了那麼一下,痞痞的小樣兒,拽拽的神彩,逗死人。
嘖嘖嘖,真是狷狂,囡囡原本邪氣,現在跟著司靖,越發囂張了。
她撲哧而笑,敲了敲她粉女敕的小額頭,瞪︰
「邪里歪氣的,以後哪個男人受得了!」
囡囡見她不生氣,嘻嘻嘻的抱緊她的直叫︰
「娘親娘親,別先說教我,這叫遺傳!全部都得您真傳呢!」
無語望天了,怎麼什麼罪名都歸她頭上了。
「才不對,娘親才沒你這麼賴皮!」
她忍著笑,想到小時候在雲家堡,暗地里把堡里的人整了一個人仰馬翻的情景,這絕對是遺傳。
黑核桃似的大眼,眯了一眯,似乎表示了某種懷疑,這孩子,真不好騙,太聰明了。
雲沁將孩子放了下來,去給她收拾爛攤子,那感覺就像小的時候,她闖了禍,便有秦逍來幫忙料理是一個道理——要是這麼樣一個被自己養大的女圭女圭,長大後反過頭來了負了她,她誓必傷心欲絕,這麼一想,她想,她真是欠了秦逍不少呢!
她站定在那個受欺負的孩子面前,微笑的將他拎了起來,那黑乎乎的小臉兒沾著幾顆渾濁的眼淚,神情有點不好意思︰
「叫什麼名字?」
「小三兒!」
雲沁嘴一抖,真是「好名字」,什麼不能叫,居然叫小三兒︰
「為什麼要罵囡囡?」
小三兒垂下頭,不語,好一會兒,才小聲的道︰
「囡囡要我做強盜,我不樂意。她就不理我,搶了我的伙伴不說,還不讓我跟他們玩。我氣不過!罵人是我不對,可她也有不對的地方。」
雲沁知道,囡囡有著強大的支配欲,就像她一樣。
她是大人,在支配別人的時候,還知道要顧及別人的心理感覺,雖然這是一個以主子的意志為大的時代,但作為一個主子,不能將屬下是機器,要深入得人心才能令他們更好的為自己效命。囡囡那麼小,做事只憑直覺,顧及不到方方面面。
「嗯!看樣子,她還真是有不對的地方。那麼你想做什麼呢?」
「英雄!」小三兒擦擦眼淚,小聲的道。
囡囡撲哧笑,膩在雲沁腿邊,笑話起來︰
「沒羞沒羞,英雄才不會哭鼻子呢!」
小三兒頓時漲紅了臉,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到一句話來反駁︰
「不對。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誰說男子漢就不能哭了。我娘說了每個人生下來都得哭,要不然就是死胎。能哭能笑,才是我輩性情中人。」
哈,這下,雲沁突然對這孩子有點另眼相看,其實也是一個好孩子,不由得模了模他的臉︰
「說的好。會哭會笑,才是一個有血肉的人。我相信你以後一定能當英雄的。不過,得做一個有正義感的英難,要光明正大的打敗對手,而不是使用那麼一些不入流的伎倆,不僅降低了自己的格調,而且還會被對手嘲笑。你想當囡囡眼里的英雄是不是?」
「嗯!」
小三兒猶豫的點頭,然後貪孌的看囡囡一眼,那眼神,是喜歡吧,所以那麼介意,那麼的想引她注意?
有點好笑,囡囡這麼小,就有愛慕者了呢,長大以後,得迷死多少男人啊……
雲沁笑笑揉揉這孩子的頭︰
「那就讓自己變的足夠強大,令她不得不看到你的存在!用你的本事去征服她的眼光。囡囡懂得很多,那你就得懂得更多。要是你沒辦法比她厲害,那就默默守著,不要與她有沖突。如果你不想受欺負,那你只能服從;就是不能哭鼻子,所英雄,流血不流淚,流淚也得暗地里流!」
最後幾縷霞光,從林間照射下來,斑駁的,閃亮的,落在孩子臉上,打亮著那清亮的眼,孩子很認真的在听。
她不知道自己說的這麼深,孩子能不能听得懂,要是听不懂也正常,要是听得懂,那這孩子的將來肯定不可量限。
「嗯!」
小三兒再次很鄭重的點頭,眼神是那麼的堅定。
雲沁不知道的是,一個才六七歲的孩童,因為這樣一番話而徹底改變了一生,很多年以後,他終成為了這時代里一中流砥柱,沒有人再敢欺他,也沒有人再敢小視他,哪怕是尊貴的公主殿下,對她也只有籠絡。
有些人能改變有些人,有些人能被有些人改變,這不能算是命中注定,而是人生的機遇。
此時,雲沁並不知道自己的說教能在一個孩子身上起到一個怎樣強大的作用,她沒有將注意力在一個看似普通的孩子身上多頓留,只笑著拍拍手,讓孩子們離開,只余下兩人。一個就是小三兒,是那麼戀戀不舍的不願離去。
另一個約模八∼九歲,穿著一件青藍色的小袍子,一副小小兒郎的模樣兒,神情有些嚴肅,一直一直就守在邊上,哪怕看到雲沁時是歡喜的,他依舊那麼理智的守著,看著她們母女親呢的歡笑,直到她轉頭看到他,他才一撩袍子,單膝往地上跪了下去,小大人似的抱拳一禮,這種禮節,混然天成︰
「子淵叩見師父。」
聲音穩重。
這孩子,姓莫,叫莫子淵,是她去年在查第一莊屠莊案時候救下的一個孩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全族被滅嚇壞了他,還是性格原就如此,很內向寡言,不苟一笑,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了不知多少倍。
同一時間,其身後,一男一女听得聲音已經奔了出來,是明月和明霞兩兄妹,見到她時,喜逐顏開的跪了下去︰
「主子來了,叩見主子!」
「得了得了,都別,跟你們說了多少回,沒事別老跪,我不喜歡!阿淵,你也起來。」
她步過去將那個孩子扶起來,蹲下去輕輕抱了抱︰
「阿淵,師父不在,阿淵帶著囡囡,阿淵辛苦了哦!來來來,師父也抱抱阿淵!」
這個冷清的孩子,臉上驀的騰起一片紅雲,依舊不習慣被她抱,但已經不抗拒了,雙眼亮晶晶,看向已經撅起小嘴的囡囡。
「娘親,囡囡乖著呢,阿淵哥哥才不辛苦呢!阿淵是不是?」
囡囡仰著迷人的小臉,沖阿淵露出一個迷人的笑靨,光彩奪目,在求證。
阿淵扯了扯嘴角,隱約是笑了,慢吞吞的說道︰
「師父,囡囡乖乖的呢!隔三岔五才打一場架,鬧一次肚子,賴一回床,隔天岔五的能記起交作業,會知道練功夫,比起以前進步多了……子淵不辛苦!」
囡囡瞪大了眼,不相信的瞪著這個出賣自己的少年,愛嬌的跺腳︰
「莫子淵!莫子淵!莫子淵!」
「在!」
「你你你……你說話不算話。」
某個小小女女圭女圭鼓起的小嘴︰「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某個小小少年眨眼,歪著頭,看上去挺月復黑的模樣兒,慢吞吞的問︰「我說過什麼話了?」
想套她話,在娘親面前把做過的壞事親口抖出來?
哼,她才不上當。
囡囡決定不和這壞人一般見識,緊張連忙抱住雲沁的腿,諂媚的笑︰
「娘親娘親,我沒偷懶!該學的功課我一點也不落下,該練的功夫,我也好好練著,該玩的時候,我當然得好好玩了。娘親,咱們得勞逸結合的是不是。天天盯著書,才會成書呆子,天天練功,那得變莽女,咱要做一個德智體美勞、坑蒙拐騙無所不精的九好少年。我做的絕對夠格的……」
嗯,真的很會坑蒙拐騙!
「好呀,要是別偷懶的話,待會背書給我听,練功給我看!」
她笑著捏捏她的臉蛋兒。
「那有什麼困難的。囡囡一定是最最棒的,比子淵哥哥還要棒。子淵哥哥學功夫還不比我快呢……」
囡囡得意的沖子淵了做鬼臉。
子淵不說話,臉上流露著憐寵的神韻。
是的,囡囡是個聰明的孩子腦子活的很,學什麼都快,只是跟她一樣,愛偷懶,沒有人督促的話,三天打魚,兩天散網的,自從去年收養了子淵,她的脾氣改了不少,這子淵愛督促她。就像當年的秦逍。
這也是一個極有慧根的女圭女圭。
一直覺得囡囡沒有合適的玩伴,子淵的到來,豐富了囡囡的小日子。而囡囡的開朗,也能融化子淵那顆冰冷的心。這事兒,兩全。
重要的是,兩個人很有默契,一個沉默的猶如大山,而一個就像是鬧騰在青山峻林里的小黃鶯,歡快的啼鳴聲,能令沉寂的大山歡騰起來。,「走了!回家去說話!」
一只手牽一個女圭女圭,走在綠蔭蔭的竹林里,農莊上的樸素氛圍,那麼的濃郁,懷王府的一切全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的生活,與皇族之爭,原本沒有什麼牽扯,她此生最大的希望,就這樣子簡簡單單過一輩子。
但她總覺,這樣的安逸,總有一日會被打破,她的人生會再度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郁,她覺得自己無法逃避,只能勇敢的往前走下去……
林子安靜了下來,天空變成了青蟹色,夜幕很快要降臨。
雲沁沒看到,在他們離開的背後,那個叫小三兒的孩子,躲在一邊的樹叢里,遠遠的盯著望,小小的黑黑的臉孔,全是艷羨。
她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孩子,會替她揭開一個驚天大秘密,顛覆掉她整個平衡的世界,令她,從此墜入混亂。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