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偷看了一眼,蕭縉的面色驀的一沉,神情變的異樣的冷凜︰太後這是趕鴨子上架,而他,擺明了就不想睡那女人!
但,這可是太後親口下達的懿旨,要是他敢抗旨不遵,今日懷王府或多或少會有麻煩事鬧出來。羋曉
雲沁覺得︰看太後這架式,今天這是鐵了心要讓這一男一女生米煮成熟飯的。
要是他屈于時勢,嗯,在這個厭惡的情況下,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發揮正常的生理功能,如太後所願,交上一份血淋淋的答卷!
嘻嘻,她發覺自己想的有點邪惡柝。
同時,有點小小的不是滋味,這寧老太婆這麼想讓蕭縉和寧家結上這樣一種姻親關系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木紫琪的臉色也是了淺淺一變,擔憂的沖懷王看了一眼,太後如此偏幫寧以春,今日王爺若不去圓房,只怕會和太後就此撕破臉皮。
可現在這局勢,三足鼎立,實在不宜壞了這一層關系︰王爺要是不肯,太後生怒,以後必會在政見上故意叼難;要是許,王爺被逼做違心之事,心頭必定受屈,這男子,性情如此驕傲,怎肯在這種事上,受人脅迫,那滋味,只怕比用刀子捅他還要難受吧冑!
「太後……」
蕭縉沉寂的喚了一聲,那冰冷的氣息,就似臘月里的寒氣,鋪天蓋地的卷起。
他的話,被太後截住︰
「四郎,哀家知道你想要說什麼?」
蕭縉抿了抿嘴,又想說,又被截去了話茬︰
「你先別急著說話。哀家有話要與你單獨談談……」
寧太後覺得有些話,是時候該捅破了︰
「去你的書房吧!」
這個西楚皇朝最最厲害的女子,此刻,一聲一聲喚著「仇人」之子為「四郎」,這語氣是這麼的平靜而溫和,無視蕭縉的冰冷,端莊而秀致的臉孔上,是一種少見的容忍,就好像是一個母親,在包容自己生性叛逆的兒子一般,沒有半分不耐煩。
寧靜若水的目光自雲沁和木紫琪身上一掠而過,寧太後沒有再說話,搭著侍婢的手,優雅的往外走了出去。
身後,蕭縉眯了眯眼,暗暗揣測這個老太婆,又想玩什麼花樣。
***
書房。
如絹上了茶,退下。
「綺兒,令所有鳳衛離書房退到五丈開處外侍候……你和小淼一前一後,在外頭守著,沒有哀家命令,任何人不得近書房半步。」
寧太後吩咐了一句,其身邊兩個貼身侍女應聲而去。
岳離皺了皺眉,看向自己的主子,在請示︰懷王府的侍衛該放任,還是寸步不讓堅守自己的陣營。
「大岳,下去,把園子里的人一並撤到五丈外!」
在自己的地盤上,蕭縉自不會怕寧老太婆耍什麼花樣。
「是!」
岳離也領命離開。
書房外,太後的衛隊嚴嚴實實的將屋子給圍了起來,一個個林立于夜色里。而但凡有太後衛隊站立的地方,必定有懷王府的人,對峙在側,氣氛一下變的極其的凝重。
書房內,燭火通亮。
寧太後轉過了頭,目不轉楮的盯著面前這個俊美、高大、挺拔的男子,一雙原本很犀利的鳳眸,此刻,沒有半分利色,而顯得異常的溫和,她在久久凝睇,似乎很努力的想要在他身上尋找出一些足跡出來,又好像是在追憶什麼——眼神隱約是痛疼的,那麼的復雜隱忍,很努力的在克制一些異樣的情緒。
「太後,您有什麼指教,請說!」
蕭縉看到太後捏著手帕了手指在顫,神情也變有點激動,不覺微微皺起劍眉。
寧太後點點頭,沉沉吐出一口氣,她想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于是選擇,坐了下來,抬頭在這個線條極為冷硬的書房內轉了轉,借著吹茶的功夫,又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方徐徐的說起來︰
「哀家知道,你不喜以春!」
這句話,完全沒有半點疑問。
她清楚的知道這樣一個事實。
蕭縉心頭越發奇怪,卻沒有表現出來,神情依舊平靜若水,淡淡道︰
「太後心思雪亮,既然知道,當初,何苦勉強?要知道,強擰的瓜不甜。」
寧太後點頭,嘴里是苦的,笑容的也是苦的,看著那浮著的茶葉一點點舒卷開,聞著那淡淡的茶香,似吟似嘆道︰
「的確,不會甜。而且,苦澀著!很苦!」
這種苦,她嘗過,滋味如何,心頭最是清楚不過。
她又吐出一口氣,抬頭,轉了語氣︰
「可是,出身豪門望族的女子,又有幾個,是可以為自己真正而活的。每個被家族栽培出來的女人,首先,得為她的家族而活,家族的榮譽高于一切。自己的感受,那反是微不足道的。」
她,寧氏的榮耀,就是這樣一個鮮明的存在。
蕭縉神情淡寡,心下則是清楚的,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女子,再身份如何尊貴,都只是一種表相。
女人沒有社會地位,女人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女人的利益只能服從于家族。
如果,你是一個名門閨秀,不管你是嫡出,還是庶女。女人的用處,就是鞏固家族地位,維護家族利益。家族盡可能的給小姐們一個光鮮的去處,而小姐們就得安份守己的听從擺布,而後在夫家爭取到屬于自己的地位,以達到夫家和婆家的共贏。
寧太後,就是這種女人的典範。
這時代,賦與女人的就是這樣一種使命,女人們就得為了這麼一個神聖的使命,奉獻出一生,而後再把自己的女兒也培養成這樣一種代代相傳之下的產物。
此刻,寧太後的表情,寧靜極了,平常,在朝堂上,她是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而現在,多了幾分嫻雅溫婉,在為家族謀利這個方面,寧太後做的極為的出色。
說真的,這樣一種面對面坐談的氣氛,以前沒有過,所呈現出來的是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平和,就像是一對尋常的母子,在書房溫馨夜話——
是,他們表面上來說,是母子,嫡母與庶子的關系。
事實上不是!他們之間,夾著深仇大恨︰岑貴妃,懷王的母妃,就是被寧太後使計將其趕出了皇宮,從此下落不明。
「太後如此寵愛寧小姐,當初,就當替她別擇良人,挑一個可以任由她玩弄在手上的男人配之。許臣為偏妻,太後,您當初下旨時就該預料到會有怎樣一個結果。」
這話,真是不客氣。
但他,也懶得做表面文章。
三足而立,他們之間這個格局,短時間很難突破,她若想聯手了攝政王將他除掉,到時,她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他並不怕。
寧太後卻沒有露出難看惱羞成怒之色,而是以一種欣賞的眼光睇了一下︰
「四郎,哀家早知道的,你是一個心懷天下的人,以你的眼界,自不能將以春這等小女孩兒放在眼里。以春太過驕縱,實在是配不上你。」
哼,還好,她倒也有自知之明。
「那孩子,被哀家慣壞了。你那麼挑剔的眼光,怎麼可能對她懷有好感。哀家更知道,你不喜歡她,更是因為她是哀家強逼你娶的女人。」
她盯著他英俊的臉,輕輕發出一聲嘆息,似有若無︰
「還有,就是哀家與你母妃的關系——我們從來就是死對頭。彼此恨不得令對方就這麼死去才甘心。可是,你也該知道,在豆蔻之齡,在閨閣之時,我與岑妃,曾是最好最好的表姐妹,好到無話不說,好到同榻而眠,好到十幾年,幾乎同住一個閨樓,形影不離,喜怒相共。」
這個事,蕭縉听說過。
寧太後悵然,放下茶盞,神情寂寂,翻開這二十幾年前的舊事,疼的還是那麼的蝕骨。
「可惜啊,為了一個男人,我們反目成仇,從此以後,表面歡,背地恨。這一晃,就是這麼多年,那恩恩怨怨,從我們這一代,糾纏到了你們這一代身上!仇恨,當真是一件可怕的利器,能摧毀世間最最美好的一切。」
蕭縉抿了抿嘴,不搭話,心頭疑狐這老妖婆細細與她提以前的事,有何意圖?
今天的寧太後,實在是有點反常。
她的反常,因何而來?
又為何要在逼他去和寧以春圓房這樣一個事件上,突然提起了那些過往。
是的,寧太後與懷王的母妃,原是表姐妹,據說,曾是一對感情深厚的姐妹花。
二十幾年前岑家,是前朝世族,懷王的母妃,姓岑,名翡,乃是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妙人兒,是當時第一軍事要塞秦山關統將之女。
而寧家家長,則為副統,如今的太後,是當時副統寧班之女。
寧後,閨名一個婉字,寧婉之母,是岑翡母親的胞姐,岑翡之姑母,兩家是連襟的關系。
這兩家,原本是通家之好。
兩姐妹反目,但為了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當今的太上皇︰蕭恆。
太上皇蕭恆,如今,雖貴為一國帝主,十幾年來,在西楚國乃是至尊至貴第一人。可在二十幾年前,他是朝中一位不掌實權的異姓王,其父母早年為金氏皇族剿匪時亡故——
也有人說,那對臉夫妻是蓋世奇才,只因遭了猜忌,才雙雙在那次剿匪中亡故,而後,蕭恆繼了王位,成為了洛京城內一個閑王。
父母過世時,蕭恆還小,不曉世事,等歲月漸長,眼見得別人在京中都有了實職,獨他只混了一個閑差,懷才的他,心有滿腔抱負,卻苦于不能發揮生平所長,然後又听說父母之死,是被帝主蓄意陷害,他的「富貴」,他的錦繡人生,全是父母的命給換來的。
蕭恆听著悲憤異常,又無處申訴這樣一種苦楚。
那時,他自認不是庸碌之輩,心頭的驕傲令他不願待在京城過那紙醉金迷的無聊日子,他想隱姓埋名去從軍。
那一年,落魄的他來到了秦山關,無意間遇上了秦山關副統寧班。
寧班不知蕭恆底細,只覺這少年談吐不凡,或可成為國之棟梁,便將他留在了軍中。
後,因為他一次次出色的完成任務,于是,寧班對他日益看重,極為賞識。
那一年,蕭恆在軍營里,過了一個極為有意義的一年——雖然屈于卑位,但是,他覺得日子過的特別的有滋有味,覺得自己生平所學,終有所用,而頗感欣慰。
那一年,蕭恆得寧班提攜,可以自由出入寧府,自然而然的就遇上了常在寧岑兩府內走動的那對貌美絕色的姐妹花——岑翡溫婉,心思細膩,體貼入微。寧婉英氣,心思敏捷,志向遠大。
這二人,皆與蕭恆相談甚歡,天南地北,皆可聊到一處。
那一年,蕭恆愛上岑翡的柔情之水,兩個人情誼款款,互許終身。
也是那一年,蕭恆為楚侯的事,被人揭穿。
更是那一年,南燕尋釁,蕭恆暗中替寧班出謀劃策,令寧班建下奇功,對他生了招婿之心,更令寧婉對他生了愛慕之情。
就是這一年,是寧班上表朝廷,將蕭恆留在了秦山關。
也正是這一年,金帝因病駕崩,不能顧及了他,而得令他在秦山關上扎下了根,和寧、岑兩家的關系,搞的越來越好,一個兩個,都將他視為了自家人。
第二年秋天,新帝登基巡邊,也是為了來看望蕭恆這個自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微服私訪來到了秦山關。
一次意外邂逅,見到岑翡,定位年輕帝主,立即將其驚為天人,當場一紙聖旨賜下,賜為岑妃。
那一夜,岑妃承身受帝主恩寵時,蕭恆猶興奮的在外替皇帝、兒時的發小夜巡。
這個可憐的少年在新帝繼位後才初被委以重用,一門心思要做好本職,以求風風光光的迎娶自己心愛的女人。
可當他帶著一夜風霜回城見駕時,自己要叩拜的不僅僅是皇上,自己的愛人,已是一身宮裝成了皇帝的新寵。
那一刻,蕭恆呆若木雞,心頭滿腔怒火無處訴,失魂落魄跪安以後,忍無可忍,謀以大計,欲將愛人奪回,從此亡命天涯,再也不給這個欺他辱他的王朝賣命,在這個金氏王朝,已無他立足之地。
寧班阻止了他這個愚不可及的舉止,在他要行動之前,將其攔下,而後苦口媽婆的罵他︰「愚蠢!蠢不可及!天下婦人何其多,只要成一番驚世偉業,何愁沒有女人承歡與你?如今為一個區區女子,就要將自己的錦繡前程盡毀,從此成為一無所有的浪人,滿心壯志就此空負,有朝一日,你必後悔此生所擇……」
也就在那一年,寧副統將自己膝下最最能干的女兒寧婉嫁給蕭恆,成為了蕭恆最得力的賢內助。
婚後,寧婉爭氣的給蕭恆生了嫡長子,嫡長子隨即被封為世子,在確立了她在蕭恆身邊的地位以後,寧婉是一門心思替他打點一切。為了鞏固他的根基,甚至于還忍痛替他納娶了姬妾,看著那些女人一個個的替他生出子嗣,稱她為母親。
最最令她不能忍受的事,蕭恆在漸漸取得皇帝重用以後,竟然潛入內宮把已經失寵的岑妃給睡了。
不光睡了,還把岑妃的肚子給搞大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