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得到消息時,龍氏的侍衛都在湖岸邊。睍蓴璩曉
張函一听那胡國師讓秦逍去領雲七,心頭就急了,說什麼都要跟過來,秦逍只好讓他扮作自己的侍衛一起過來。
誰能想,會發生這麼一幕,在他們下來之後,完全沒有預兆的抽出了手上長劍,指向了他,要求他把雲沁放下,而後挾持了雲沁。
這個人,是有備而來的,否則,腰際怎會掛著那麼多的袖珍雷。
秦逍咬著牙,悔不當初輅!
就不該帶他過來,龍家的爪牙,哪一個不厲害,何況這位還是爪牙里的頭,沒一點能耐,坐不上這個位置。
他轉過了頭問身邊同樣臉色發沉的胡為︰
「龍雋之呢!騍」
「去,把龍大公子請來!」
胡為還算給面子,馬上發話。由此可見,他與和龍雋之鬧的不是很僵。
同一時間,龍雋之靜靜的應答聲就響了起來︰
「我在這里!」
眾人讓開了路,他自樓梯上走下,腳步很輕翼,速度很快。
張函身上的雷,很小,威力卻極大,此乃屬龍族所特有,因為殺傷力強,每個侍衛身上所配只有兩枚,以備不時之需。他們龍家對于雷的使用有著嚴格的控制。
張涵之所以有這麼多的雷,是因為他來之前,將手下的雷全給搜刮到了自己身上。
「阿函,放下雲小姐!」
龍雋之睇了一眼,沉聲下令。
張函看到主子並沒有受制于人,且渾身上下毫發無傷,不覺松了一口氣,露出喜色︰
「大公子,你沒事?太好了!」
胡為擰著眉冷冷的冒出一句話來︰
「龍大公子乃是本國師的座上賓。能有什麼事?」
張函冷一笑,說的真是好听,此人代表的西楚王廷,心思奸詐是出了名的,何況他們還拿著西楚的太子,他們怎麼可能能善待了龍大公子。想半年前,就是他們這對臣子一度想把公子弄死在地壇底下。大公子乃是龍氏之少主,他哪能不緊張?
龍雋之又走近了幾步,目光動了動,落在雲沁身上,她的面色尚算寧靜,大概是胡為曾在她身上用過的藥還沒有完全月兌藥效,看上去很嬌弱無力。
她原就是個美麗女子,此刻,美人落難,越發顯得楚楚招憐。
此刻,那把亮錚錚的長劍抵著她脖子的模樣,刺痛著他的眼,抽著他的心,令他好一陣心驚肉跳,他再度喝令,且加重了語氣︰
「阿函,我和胡國師達成了一樁協議,留下只是一種約定,龍氏和西楚還要進行政治協商,你這樣做,太胡鬧!還不把人放了!」
張函遲疑了一下,目光定定的在主子身上審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松開手。
他讓雲沁站穩,不經意間看到這牽動著當世兩大公子的美人兒,那雪女敕的脖子因為他的粗魯而被擰的通紅,女人若水,真是不經折騰呢——如此弱不禁風的姑娘,怎會是傳說中一手掌控著雲中閣的神秘閣主?
他心里想著,身形一動,往前一掠,往龍雋之面前單膝跪下︰
「屬下魯莽,請爺責罰!」
「你驚嚇了雲小姐。的確該罰!不必來跪我,先向雲小七和秦五爺請罪去!」
張函忙站起,轉了一個方向,看到秦逍已經快步走過去,扶住了倚著桌子的雲沁,他再度跪下︰
「雲小姐,秦五爺,張函失禮,要責要罰,悉听尊便!」
秦逍沒有理他,關切的盯著雲沁。
雲沁低著頭,閉了閉眼,像是在忍受心頭極大的痛苦似的,久久才眼眸,抬頭,道︰
「算不得失禮。作為隨從,你盡職了!龍家的士衛,忠勇可嘉。無論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總是義無反顧的為主子鞠躬盡瘁。一次又一次,救主于危難。如此家臣,很好,豈該罰?龍雋之,你們龍家的培養出來的人,都是出色的……你也是,只是我沒料到……我一直在尋找的真相會是這樣的……真的沒想到!」
她忽然笑了一個,很絕艷的一朵笑花,面色卻呈現出一種驚人的蒼白,幾近透明,眼神則流露著一種濃烈的疼痛之情。
她直直的,一動不的注視著停在胡為附近沒有再往前走動的龍雋之身上。
龍雋之的呼吸,一窒一窒的,在听到她那句「很好」時,他就從中讀出了另一種意思。
六年前,張函則護送過她逃亡過,當時,暗中護隨的龍衛都有易容,但都沒吃過變聲散。雲沁心細如塵,輕易便從聲音當中辨明白了一件事情!
待到听完,他不覺在心頭沉沉嘆息起來︰
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唉!
沉甸甸的心,難過起來。
「沁兒!」
秦逍心頭一顫,低頭,提心吊膽的看她,心頭的不安感無限止的擴大︰雪藏著的真相,終于還是爆光了。
「我沒事!」
雖然這事,來得這麼突然,深深的震驚了她。
可她還是能忍耐住。
雲沁冷靜一笑,推他︰「秦逍,你等我一下,我得去向龍大公子致謝。感謝他拋開家族利益,給了你薄面,幫你來救我。這份恩情,實在叫雲沁無以為報!」
這句話,分明很尋常,但無論是秦逍,還是龍雋之,都覺得別扭到了家。似字字帶著針,刺著人的心骨。綿綿密密,一針接一針。不間斷。
「好,我扶你過去!」
她的身子冰冷冰冷的。
太冷了。
是她的心,徹底冷了的緣故麼?
秦逍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緊縮,忍不住運起真氣,想暖和了她的身體。
「不用!」
相比她的體溫,她的笑的很溫暖,很和煦︰
「沒幾步路,路又不陡,好走著,你放開吧!這些吧,我的日子再如何難熬,都這麼熬過來了。以後,再如何難走,我還是能穩穩的走下去。誰也擊不垮我!」
不錯,這些年,她在絕境中走出了屬于她自己的道兒。
她一直是堅韌不拔的。
知道了也好。
這個心結,該解開。不管結局如何。
秦逍點點頭︰
「嗯,你自己走。只好記著,我一直在你身後就好。總不會讓你孤單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只要你回過頭來看。我從來不曾離開!」
雲沁點點頭,懂的來了九洲十八年,誰真真切切的對她好,她心里記著。
只是她的心,一直執著于前世,執著于那份情。
痴念不改。
秦逍沒有馬上放開,他的手穩穩的牽著她,送來一道熱騰騰的真氣,來溫暖她冰冷的心,她沒有抗拒,承受著,憑那股真氣在體內四處走,由著自己的真氣隨之游走,而後,她暗自吐納了一番,詫異的發現,體內的真氣,活了回來,顯得無比的充盈,先前時候的疲軟之狀,已經消失不見。
她松開了他的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對她溫溫一笑。她轉身,來到了龍雋之跟前︰
「龍大公子!」
靜靜的一聲喚。
極為客氣。
太客氣,是一種諷刺。
「雲小姐有何賜教?」
龍雋之以同樣沉靜的聲音反問。
彼此之間的關系,竟是這麼的陌生而可笑。
「有些人死了,其實他還活著;有些人活著,其實已經死了。有些人為了權利,可以拋下一切,包親情,愛情,友情;有些人為了親情、愛情、友情,可以舍棄名利,舍下生死。我曾愛過一個人,那個人也曾為過我,舍身忘死……」
她輕輕的說︰「我說過,那個人生的像你。」
「人有相似,這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听到自己很冷靜的吐出一句,打斷了她的話,不想听她到底想要表達什麼。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得有個了斷。
「對!」
她看得出他不想多听其他,忽笑了一下,心頭又狠狠抽痛了一下,聲音微啞,說道︰「只是生的像,不會是同一個人。人死不能復生。」
「雲小姐這麼想,最好!」
「有件事,雲沁心頭糊涂,還望大公子賜教!」
到底還是不肯死心,還是問了一句。
「請說!」
「大公子萬金之尊,願為尋常女子身臨險境,而放棄家族利益,是為了什麼?」
到底還是不肯死心,她終于還是問了。
「事由龍家起,自當由我龍家出面解決。秦五爺的面子不得不給,雲家堡的面子不得不給,雲中閣更是。」
他極度冷靜的說。
「僅僅如此?」
「是!」
「再無其他?」
「是!」
她的笑容,顯的難看。
「若沒有今日之變,大公子若借了我雲中閣的船,是不是打算一去再不北上?」
「短時間內不會。但半月後,閣主大婚,我龍氏會奉以大禮來賀。只是本少主不能再親自喝一杯喜酒了!」
他听到自己的聲音,以無比平靜的語氣說出了這樣一句絞痛他心腸的話。
「的確是不能來喝酒了。西楚和龍氏鬧的有點僵,我和秦逍的婚事,結的有點不湊巧……我雲中閣和龍大公子並不熟,不來賀喜,沒什麼大不了。」
她的聲音,帶著嘲弄,微微顫著,眼神無比的失望,漸漸冰冷。
龍雋之抿著唇,不再說話。
而她,明明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卻什麼也說不了,全卡在了喉嚨頭——那麼多的憤怒,那麼多的委屈,那麼多的悲痛,融匯在一起。
思念入了骨,再見卻再也難親近,成了陌路。
不,連陌路都不是!
以為一輩子天人永絕,結果又是她獨自痛了一場。
他還在這世上。
成為了另一個人。
不再愛她!
對!
肯定不再愛。
他放手了,不再要她,包括他們的女兒。
他已要打算看著她嫁別人,任由他們的女兒叫別人為父親。
曾經的溫柔,曾經的深情,曾經的漫漫求尋,曾經的執著無悔,曾經的歡喜,蜜意柔情,許定終身,竟是一個閃著七彩光芒的水晶泡泡,經不起外力輕輕的一戳,砰的破碎以後,一切煙消雲散。
地壇里,他曾許今生,曾為她舍命,如今,見而不相認,冷眉橫對,無歡無喜。拋妻棄女,無情無義。
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她深愛的男人。
「胡國師……」
雲沁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過了頭︰「感謝你今天的招待,讓我明白了一件事。雲沁這就告辭,不過,臨走之前,雲沁還得向你討一件東西?」
她顯得異常的平靜。
「什麼東西?」
胡為目光深深的盯著,問。
她微微笑了笑,笑的沒有任何溫度,聲音則極輕柔︰
「其實是你欠下的!」
「什麼?」
胡為眯起了眼。
「我大哥的命。胡為,還我大哥的命!」
前半句很溫和,就像柔軟的春風,後半句,突然怒氣迸裂,伴著一記快若閃電式的拳頭,她若蹦斷鐵鏈的猛獸,嗖的一下撲了過去。
胡為早已察覺,想退,為時已晚,硬生生就用掌心接了一掌,踫了一個結結實實。
他手心一陣麻,如同被鐵錘砸了一記。
她拳頭一陣疼,宛似打在鐵板上似的。
兩個人各自被震開兩步。
「雲沁,你發什麼瘋?」
胡為怒叫。
雲沁冷笑︰
「我發什麼?你心里清楚!我大哥慘死,全是因為你……今日,我就要替我大哥報仇。」
不知為何,胡為的還手並沒有用全力,在她第二掌打過去時,他撤手退了一步,眼見空間小,退不能退,才反身一掌,又對了掌,那力量是挺強,震得雲沁氣血翻騰,但是,那絕對不是他的真真實力。
兩個人再度震開。
秦逍想攔,在胡為的地盤上想傷胡為,那無疑是以卵擊石,不由得厲喝了一聲︰「沁兒,別沖動!」
龍雋之皺了一下眉,情知她這是將滿腔的悲恨發泄到了胡為身上——若非胡為設下那圈套,她或者不會和他再度遇上,也就不會再度受傷。
她想殺胡為有兩個原因︰司靖因他而死,是一個因素,另外一個原因,他毀了她的多年來的堅持,令她的堅持,成為了一場笑話。
她一定是突然之間發現愛錯了人。所以,她憤怒了,無法自抑的爆發了。
張函瞪直了眼,前一刻還弱質縴縴的女子,下一刻,搖身一變,赫然變成了絕頂高手︰看來剛才,他能把人家拿下,實屬僥幸,那般一想,自有冷汗直冒。
便這時,有長劍出鞘之聲響起。雲沁根本不听勸,眼光一掃,極輕巧的自一個想上來助胡為拿下她的御林軍身上奪過一把鐵劍,抖著劍花,輕靈的身影,便若一道閃電,快的讓人抓不住,一眨眼,就沖胡為的胸膛刺去。
胡為側身,抓起身邊一個目瞪口呆的御林軍的手,借其手中劍,叮的一聲,擋了一下,那鋒利的劍鋒,自他耳邊斜挑出去,割落了幾根花白的頭發。
「我要你血債血償!」
雲沁咬牙切齒,收劍,再刺,心頭無比的痛恨,以及絕望——那絕望,以摧天毀地之勢包容住她,令她歇廝底里,令她幾欲瘋狂。
胡為奪劍,和雲沁的劍在空中打了一個脆響。
「雲閣主功夫不錯,可想取我胡為的項上人頭,只怕你還那個份量……也罷,就讓本國師也試試雲閣主能有幾斤幾兩……其他人誰都不許動,本國師今日只是和未來的秦夫人切磋……」
這一聲喝令,令胡為的下屬打消了上前幫忙的打算,所有人睜大著眼楮,看著這一老一少纏斗在船艙內。
老的,披散一頭花白的頭發,一身黑青的衣袍,頂著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孔,若幽靈一般飄動著,那劍法,不緊不慢,見招拆招,從容不迫。
少的,容顏傾城,身似春燕,快若風起,飄忽不定,急而密,一招招殺招,綿密,攻勢極為猛烈,可怕的是,這樣一股力量就像打在棉花上似的,去無蹤跡,失盡殺傷力。
龍雋之看著,搖了搖頭,雲沁的進攻太心浮氣燥,失了平日之水準。
秦逍看著,眉眉輕皺起,如此打法,必要耗盡自己之力,胡為若來進勢,一招得利,她必難以自救——好在,胡為的招式雖然凶,殺機不重,宛若真的只是在與人切磋武功罷。
叫人驚奇的是,雲沁竟時越戰越勇,似有源源不盡之能,劍法也是越來越快。
從底層打到第四層,從第四層打到船頭,又從船頭打到船尾,鐵劍所到之處,無摧則毀,無毀則碎,無碎則殘,好好的一般官船,被這二人打的面目全非,滿目瘡痍。
但,慢慢的,雲沁的爆發力開始一點一點消弱下去,她的出劍速度漸緩,她的身法也漸遲鈍,漏洞百出。
胡為也不想再打下去,手上長劍連變章法,化被動為主動,劍劍相逼,終逼的雲沁失去了反手之力。
雲沁突然冷一笑,也來了一個大逆轉,忽然騰空而起來,一個斗轉星移,翻的飛快,快的讓人看不清楚,當頭數劍,密不進水,拼著兩敗俱傷,直封其咽喉。
胡為沒料到她會如此的拼命,竟有拿命相搏之意,他回劍相截,沉聲喝叫︰
「雲沁,撤手。否則,別怪我下手無情!」
雲沁根本就不听,面對那直刺而來的長劍,毫長退開之意,半路折回,沉沉的,視死如歸的刺向胡為的胸口。
「不可以!」
這是玉石俱焚之舉。
秦逍驚叫,躥了出去。
胡為也驚到了,她若不避,她可一劍刺中他的心髒,但他的劍,也能割斷她的咽喉,偏偏他根本沒有撤劍的余地。
為了報仇,她竟豁出了命去。
這死丫頭,這是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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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胡為被一劍挑傷,雲沁完好無損。
她被人打翻在地。
是龍雋之打翻了她。
受傷的是龍雋之。
胡為的劍,刺穿了他的後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