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商, 第四章 琴師

作者 ︰ 亦眉

再說淑妃,也確是個閉月羞花之色。頭上挽起高髻,斜插著六龍攢珠的金步搖,眉間猩紅雞心瓔珞,襯得肌膚血色醉人,雙鬢銀珞流蘇綴著顆顆米粒大小的紅鑽,被午後的太陽灌上了飽滿的光澤。身著八寶簇祥雲的棗色廣袖宮服,腳下白底飾金蓮的蜀錦繡鞋。瑪瑙鏤芍藥的細長護甲,襯得手指縴長剔透。如此艷妝之下,竟不落一點俗套。

萱雪低著頭,由夢凝和教養姑姑汐若扶著向淑妃請了安。一聲「起吧」,淡淡的慵懶中透著抽絲般令人不自在的不怒自威。都坐了,淑妃撥弄了好一會兒桌上的菊花糕,方開口︰「這菊花糕是誰備下的?」旁邊侍著的一個小太監跪行上前,扣了首,小聲說︰「奴才在。」淑妃不說話,只瞟了他一眼,便把一盒糕點盡數摔在那太監腦袋上。那黃門嚇得撲倒在淑妃腳下,叩首如搗蒜,鬢角的汗珠如雨流了下來。淑妃輕笑著,淺淺開口︰「這菊花屬陰,有清火之效。可又寒性極重,琪嬪身懷龍嗣,又著了風寒,」說到這兒,忽頓了頓,聲音一下子厲起來︰「你有幾個腦袋,敢拿琪嬪和皇嗣開玩笑。」那黃門已嚇得跪都跪不穩了,只听淑妃朗聲道︰「來人,將不知上下的東西拖出去,杖責三十,罰去辛者庫。還有,以後這樣沒眼色的少往我們琪嬪妹妹這處擱。」兩個侍衛拖著面無人色的太監下去了。

淑妃轉過頭,滿臉親和的笑容︰「妹妹不要見怪,這奴才太不是規矩,姐姐在你面前動了火氣,妹妹可別怕。以後但凡有什麼吩咐,只管說與我,姐姐定要幫你的。我明日就送來幾個宮女宦官給妹妹,免得妹妹受了這起不長眼的奴才的氣。妹妹可要安心養胎,切勿多勞多思。皇上和太後都掛念著呢。皇上今日翻了我的綠頭牌,我也不便久留了。」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萱雪與一眾奴婢跪了滿地。

良久,萱雪才慢慢扶著發麻的膝蓋起身,心下好笑。這淑妃,也難得她如此費心,特意在自己這兒安排眼線,還滿著醋勁兒地跟自己說要侍候皇上。說到底,她琪嬪一個將死的人了,又何苦淑妃大駕。

第二日到訪的人物更是讓萱雪受寵若驚。見到聖母皇太後竇氏的時候,連身為女子的她都被晃花了眼楮。若說淑妃美,那是一種年輕的靚麗,一種能捏出水來的嬌女敕。而竇氏的美,是一種經了歲月沉澱的氣質,由內而外地散發,她的笑里有看淡風雲的玩味,有飽經滄桑的蕭瑟,她沒有吹彈可破的光澤肌膚,但只要她一站在那兒,你就不自覺地多看幾眼。

竇氏平伸起手,淺笑著扶起萱雪︰「最近不要勞累到,身子自己要看住。」竇氏面上表情不變,卻把「自己」二字咬得很重。萱雪默默點頭。又說了些場面話,竇氏便走了。臨走時,竇太後側頭看她︰「原來放在你宮里的‘簾秀’,我明日遣人送來與你解悶可好?」萱雪一時不知「簾秀」為何物,卻又不敢造次,便點了點頭︰「謝聖母皇太後。」

「簾秀」才送來時,萱雪吃了一驚。這「簾秀」,是架古琴,通體由白玉制成,觸手生溫。撫過一根根飽滿的琴弦,萱雪腦海間涌現出那個叫朱簾秀的青樓女子,不知朱簾秀當年與盧摯對做《壽陽曲》時那種隔江相望,相會無期,是怎樣蕭瑟的感覺。

這日天氣晴好,萱雪披上厚厚的墨狐大襖,在二樓臨窗處撥弄著「簾秀」,窗外陽光明麗,襯得地上雪景有些晃人,松柏都蒙了淡淡的寒色。窗內,幾個丫鬟將暖閣爐火燒得極旺,西地是紅紅的錦棉毯子,上繡八月夏荷,映日妖嬈,夢凝在旁側替萱雪煮著安胎的藥物,這丫頭也奇怪,平時不見多勤快,唯有煮藥定要親力親為。萱雪心道夢凝一心護主,也未多言。汐若姑姑邊置下一盤烏梅一邊屈膝淺笑︰「這時候烏梅正釀的最好,前幾日皇上听說小主孕後貪酸就記下了,特特遣奴婢送了來。」萱雪淡笑︰「謝姑姑。勞皇上煩心。」汐若原是皇上身邊行走的人,萱雪有孕後才被遣到這兒照顧。萱雪不知她底細,便也無力管她到底護主與否。

只是奇怪,孕後除了初次孕吐之外,並沒再發生什麼妊娠反應,也不見一絲胎動。萱雪思量著可能是因為胎體太小,也沒多想。

萱雪在上一世對音樂沒什麼喜好,只是听聞人常說女孩子要修文樂器,才好養性,就一時腦熱地報了大學的古樂社,三年下來可謂極其辛苦。毫無音樂細胞的她差點丟了半條命,才在大三時勉勉強強地彈出幾個古琴曲。但也不是沒有收獲,陳霖學長是古樂社的社長,最擅長長笛,二人就是這麼結識的。至于華曄,不得不說,他是音樂天才,爵士玩得一流的他大二轉了古樂社,兩年多下來就把古琴彈得活像苦修十年的大師。人後,紀潔還常笑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學什麼不好,學古琴?那時華曄無所謂得淺笑至今還烙在心下,火辣辣地疼。

當初學時就沒太學明白,現在更是根本撿不起來。能撥弄出幾個簡單旋律就不錯了。萱雪鼓搗著「簾秀」,指下斷斷續續不成曲調,看來好琴落在菜鳥手里真是糟踐了。正無所事事間,手臂被人踫了踫,夢凝俯身說︰「皇上,太後皇太後和貴妃看過來了,小主福個身吧。」萱雪恍然抬頭,向窗下望去,隔著窄窄的已經上了凍的小河,模糊可見一眾宮女太監擁著三個明黃衣制的人。其中那皇帝,讓萱雪明明覺得眼熟,一時竟覺得像是華曄。反應過來也覺自己好笑,無由來地怎生做起白日夢來?萱雪穩了心神,低頭福了一福。對岸男子只抬了抬手,示意平身,便轉頭走了。另兩個宮裝麗人便沿著河上白石橋過了來。

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听到一樓有門開的聲音。萱雪心尖一跳,莫非這太皇太後和貴妃也來看她︰看來這具身體的正主兒分量真不輕,這才幾天,就引了這麼多人來。

萱雪拜倒在地,扣手福︰「罪妾見過太後皇太後,見過貴妃娘娘,太後萬安,娘娘萬安。」良久,才響起清瀝的一聲︰「抬起頭吧。」不是平身,只是讓抬頭方便說話。看來這秦太後對自己沒有半點客氣。這樣想著,萱雪不僅有些害怕,急忙抬頭直起身子,低順著眼,拿余光瞄著二人。

太後皇太後的姿色不比聖母皇太後,但站在這有一種隱隱的威懾力和清晰的大家氣魄。一身明黃比聖母皇太後華貴得多,頭頂高高撐起的鳳頭金步搖晃的人眼昏,眼底的高傲和嘴角的淺笑配合在一起,讓人手心發汗。而貴妃的外表,倒讓萱雪暗吃了一驚。貴妃並不像深宮里權利漩渦中心生存下來的人,至少看著不像。清秀的外表和雍容的衣飾不太搭,眼底純淨得透明,眸間流轉著年輕的神彩,卻又夾雜些許膽怯。她不像貴妃,更像侯門深閨里偷讀女兒詩的待嫁小姐,氣質中帶著讓人想去親近的純真。

太後皇太後低頭看她,一板一眼地說︰「皇上剛才說起讓你好生將息,還提到你琴藝不及以前精湛了,說你若悶了,請個宮里的琴師來點撥一二也好。」口氣上沒有一絲商量,只是在純粹的告知。說完,便甩下一句︰「跪安吧’就轉身下了樓。

不幾日,琴師就來了。琴師進到內室時,萱雪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爐里的炭火,琴師叩拜問禮,她答過︰」平身「後,琴師便自如地立起,沒有一絲不自在。萱雪抬頭,冷眼望去,手中的手爐落在磚地上,陶制的爐子被摔了個粉碎,一聲」華曄「幾乎要月兌口而出。華曄,那是華曄。一樣的眉眼,一樣的氣質,連身高都沒有變。萱雪尚記得在這一世看到自己模樣時的訝然,這一世的萱雪和上一世的紀潔長得可謂一毫不差。或許,眼前的這位就是華曄。萱雪一時間覺得自己心髒已經不跳了。

但忽而她又想起那句」參商永離「來,而且,這一世的華曄或許早把前塵都忘了吧。

她強定下心神,輕輕說︰」賜座。「琴師謝了恩,便抱著自己的琴入了座。將琴規矩地呈在身前的幾上。琴師起身,向萱雪拱了拱手︰」勞煩小主先給奴才彈上幾曲,讓奴才好生思量著。「萱雪點頭,心下卻叫苦。坐在琴前,生硬的撥弄了一曲《鳳求凰》,指法錯了很多,中間斷續不少,但勉勉強強總算彈完。萱雪抱歉抬頭︰」如今生疏了,還煩先生多費些心神。「那琴師側首想了想︰」其實小主技藝尚可,只是重琴技而失了琴韻。其實琴魂若到,錯個一處半處,也可謂瑕不掩瑜。「萱雪恍惚間記起前世的華曄曾這樣說︰」彈琴,就是要把心放在曲子里。「

回過神來,琴師已在喚︰」小主在听嗎?「萱雪正了正身子,尷尬一笑︰」煩先生再講一次。「

半個時辰下來,琴師的理論讓萱雪有些昏昏欲睡,只得無力地打斷他︰」勞先生為萱雪彈一曲可好?「琴師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那奴才彈那曲《鳳求凰》可好?「

------題外話------

十章之內•••要不要炖肉呢?_?

求收藏,撒花,求求求~o(>﹏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參商,最新章節 | 參商,全文閱讀 | 參商,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