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木風睡在冷若霜與紅娘隔壁的屋中,夜半隱隱听到一陣簫音,恍惚間又覺是在夢中一般,自從他們從生死門逃出來之後,便再沒在夜間听到過這淒涼、幽咽的簫聲,顏木風自言道︰「我又是在睡夢中麼?」不覺坐起身來。
月色透過窗戶灑進屋中,黑影光亮斑駁,顏木風慢慢清醒,恍然驚覺身在生死門,從床上跳了下來,穿了長衫,一人走到柳林,听得那簫音越來越近,待走至那孤柳下,果真見一黑影**在樹下,手持碧簫,朝著谷口吹奏。
顏木風恍惚間似又回到過去幾年中,冷若霜每夜會到此處和他練劍,每夜也會在這兒對著幽谷吹簫,他就在這不遠處瞧著,只是自離開生死門,這樣習慣了的日子竟消逝了,深夜間也只得在夢中重回,此時但見伊人在畔,心思百起。
只听簫聲盡,冷若霜輕輕摘了一片葉子,凝視半晌,喃喃道︰「哥哥,我雖替你們報了大仇,但心中為甚從不覺得快活呢?難道是我做錯了麼?難道師父說得對,人生除去報仇還有比這快活的事情……」
顏木風听她話聲淒絕,忍不住也跟著感到傷心難過。冷若霜嘆息一聲,緩緩道︰「是,是我錯了,不該,不該親手殺了他的親生父親,是麼?可他為什麼還要放我走,還害死了穆婉……可,可我還念念不忘,我只求老天再讓我見他一面,哪怕他心中死活也不會原諒我……這,這也沒什麼……」
顏木風听到最後幾句話,身子發顫,驚魂不定,心道︰「她……」站立不穩,就將朝後跌倒,突地身後伸來一雙手,扶在他下協,將他撐了起來。顏木風定了定心神,這才轉頭,見一雙含情的美眸正瞧著自己,低聲問道︰「你還好麼?」顏木風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紅娘眼望他處,幽幽道︰「簫聲淒寒,冷人心肺,你既覺到,我怎麼會無動于衷呢?」顏木風道︰「只是,她的淒寒不是你我能暖的……」紅娘道︰「是啊,她的淒寒非你能暖,你的寂寥也非我能解,人就是這樣的……」顏木風一愣,見紅娘已經朝著來時路上折返回去,腦中不覺回蕩著那句「她的淒寒非你能暖,你的寂寥也非我能解」呆立良久,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轉瞬又搖頭道︰「不,不可能!」
這恍惚之際,冷若霜也已離去,一時間空谷只剩他一人,听得猿嘯深山,倍感寒涼。竟似天地茫茫唯他一人,心中一陣淒惶,再也不願一人留在這空谷中,當即回到屋中。只是這一夜哪里還能睡得著,挨到天明時,見冷若霜從屋中走出,卻不見紅娘,心中頗有疑慮,忐忐問道︰「紅娘呢?」
冷若霜道︰「我也沒見到她……」顏木風心中一緊,心知昨夜之事只有冷若霜一人不知,卻又沒法開口說明,心急之下卻又無計可施,只道︰「我去找找。」說著正要往外去,卻見紅娘一臉笑意,從廚房走出道︰「怎麼,片刻沒見著便著急了麼?」顏木風至昨夜回去,腦中不是她那淒然的神氣,便是她那句話,心中隱隱含了愧疚之意,此時見她一如往昔笑臉盈盈,心中那種不適登時稍減。
紅娘見他不語,也不說什麼,對冷若霜道︰「你們這兒除了幾粒米可就沒半分能吃的東西,這荒山野嶺的只能叫人湊合了,喏,能吃的就這些了。」朝屋內一指。顏木風心中一暖,跟著進了屋,冷顏二人向來話少,紅娘不再多說,三人默默吃過飯,從生死門出來。
紅娘道︰「眼下想救夏門主還得偷到解藥給他們恢復功力,不然憑咱們三人可不易!」冷若霜皺了皺眉,道︰「那解藥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這該怎麼辦?」顏木風道︰「若是穆婉還在也許這事情也就好辦多了!」紅娘腦中閃過一事,猛地道︰「我有一個辦法,不過就不知行不行得通了!」顏木風道︰「說來听听。」
紅娘道︰「宇文芷陽此際偷偷奪了霜之刃,這件事谷主怕是還不會知道,據我所知他應該是奉命看守監視夏門主,咱們不妨讓他幫忙,那豈不是容易得多了?」冷若霜恍然大悟,道︰「此計甚好!」
顏木風傍晚便潛入茅屋前,他知守衛中定有冥谷安插的人只是不確定是哪一個,故意在這些人的面前飛身走了幾個來回,果真有人認出是他,放出暗哨,顏木風故意等在障林不遠處,不久果真見宇文芷陽出現在不遠處,紅娘和冷若霜等在暗處見宇文芷陽出現,二人相視一眼,一起走在宇文芷陽面前。
宇文芷陽乍見是她們二人,倒是微覺吃驚,隨即便道︰「是你們,怎麼還有什麼事放心不下麼?」冷若霜道︰「芷陽令使既已得霜之刃,為甚還要囚禁我師父呢?不知是谷主的意思還是令使有意呢?」宇文芷陽道︰「囚禁夏雪峰的是五魅鬼堡的人,這與冥谷沒什麼關系。」冷若霜道︰「那為何紅娘和我師兄救人時總能驚動了芷陽令使呢?」
宇文芷陽一笑,道︰「是谷主之令,我們誰也不能違抗,你說是與不是?」紅娘冷笑道︰「是麼?谷主囚禁夏門主怕也只是為了這霜之刃罷?現在芷陽令使已得手,怎麼還不向谷主復命呢?」宇文芷陽被她這樣一說,冷聲問道︰「你想怎樣?」冷若霜道︰「只要芷陽令使能助我們救出師父來,我們怎敢壞了芷陽令使的大事?」
言下之意便是宇文芷陽若是不答應,她們便有辦法去壞宇文芷陽的好事,宇文芷陽袍袖一拂,冷哼一聲道︰「我向來不喜歡被人威脅,你們真若有這樣的能耐,我也定當奉陪。」冷若霜見他傲然不懼,心中不禁有些猶豫,紅娘冷冷說道︰「你覺得得了這把寶劍真的便是什麼都辦得到麼?你不知道這劍鞘的絕密,縱然得了寶劍,它也只能發揮出一點兒威力!」
此話一出,宇文芷陽果真呆了一下,道︰「呵呵,果真另有玄機,是早就想好了的圈套罷?」紅娘巧笑嫣然,道︰「這寶劍雖是當世少有的寶物,但終究人命重要啊,只要能救出夏門主和他那幾個徒弟,芷陽令使想要的定當全數奉上!」宇文芷陽冷冷地看了一眼,道︰「好,世上沒有白給的好處!這個我信。你們要走我不攔便是了。」
紅娘道︰「對令使而言豈不是舉手之勞,那還有什麼懇求的呢?!」宇文芷陽听她不單單如此,不禁大聲問道︰「那你還想怎樣?」紅娘微微一笑道︰「令使別急,在我們這兒難辦得到,到您手中都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宇文芷陽冷冷道︰「說,還要怎樣?」冷若霜道︰「解藥!恢復他們身上的功力!」宇文芷陽沉吟片刻,心想夏雪峰反正是要被救走的,解藥也不難得。頓首道︰「好,今晚子時你們就在此處解藥給你。」接著便不見了人影。
宇文芷陽走了半晌,紅娘長吁了一口氣,對冷若霜一笑,道︰「好了!告訴顏大哥罷。」冷若霜萬萬沒想到會如此順利,不禁道︰「紅娘,師兄說的沒錯,你果真比我們有辦法!」紅娘輕輕一笑道︰「咱們去找顏大哥罷。」
顏木風見二人過來,問道︰「怎樣,他答應了麼?」紅娘微微一笑,道︰「關乎到他自己的名利怎麼會不答應呢?」三人都感欣喜,相視一笑。
等到夜間子時,紅娘等在原處,夜色里黑影一晃至面前,沉著嗓子道︰「你要的東西。」紅娘見他伸手一揚飛過一件事物,忙接了過來,道聲︰「多謝。」那人不語飛身離去。紅娘拿著手中的藥,上了瀑布上的石道,冷若霜和顏木風已經等在那里了,三人悄聲下了窄道,就見下面守衛的人都東倒西歪沉沉睡去,三人先是一喜,轉瞬相視一眼,心中微感吃驚。
顏木風心中打了個突,卻又不願返回去,心一橫揮手示意上去,紅娘點了點頭,輕身飛上了屋脊,冷若霜隨在身後,追了上去,顏木風四下里望去見沒什麼動靜,身子一晃來到門前,運內力破窗,進了屋中,低聲叫道︰「師父……」夏雪峰猛地听到顏木風的聲音,道︰「風兒?」夏謹跟在身後,喜道︰「是大師兄,真是大師兄。」幾人一起走出。顏木風乍見夏雪峰,心中萬分激動,雙膝跪地,拜下去道︰「師父,弟子營救來遲,罪該萬死。」
夏雪峰伸手扶起他,道︰「好了,咱們快些出去罷。」顏木風取出從紅娘手中拿來的解藥,掀開蓋子道︰「師父,這是解藥,您快服下。」夏雪峰掀開瓶蓋,覺到一股腥臭之氣飄了出來,忍不住皺眉道︰「這藥……」顏木風拿過一看,不禁也是又氣又急,道︰「難道是假的?」紅娘矮身在屋脊上,听到他們的說話,心頭一跳,「嗖」的一聲竄下屋脊,從窗戶跳進去,一把搶過瓷瓶,道︰「假的麼?」放在鼻端一聞,道︰「這藥應該是用來聞的,先試試再說!」夏雪峰接過藥放在鼻端深吸一口氣,不多時便覺到丹田氣息躥騰,點頭道︰「藥是真的!」
顏木風松了一口氣,將藥交給夏謹幾人,待眾人都解毒,夏雪峰道︰「解藥一時也只能恢復三四層功力,趁著現在快走。」眾人點頭,顏木風從窗外躍出,眾人隨在身後跟了出來。紅娘朝屋脊上一看,見冷若霜已經飛身下來,朝顏木風示意道︰「走罷!」幾人趁著晚間一路向南,直至離開五魅鬼堡三四十里地,這才停歇下。
正道是︰冷月凝露紅顏漠,借力未盡困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