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耳畔傳來一陣刺耳的敲鑼聲,亂哄哄吵得令人心煩。
又不過節又不唱戲的,無端端地敲鑼干嘛?
「糟了!日本鬼子果真又進村了?!」在睡夢里听到敲鑼聲,我猛然想起了清遠道長囑咐過的話,趕忙一翻身從炕上坐了起來,到處找月兌在地上的鞋子。
「呀!他醒了,他醒了,你們快過來啊!」,是個女孩兒的聲音,听上去很清脆甜美。
我抬頭一看,一個十**歲、皮膚白皙的年輕女孩子站在我的面前。這女孩子長著一張瓜子臉、眼楮大大的、身形卻有些嬌小,她穿著藍布碎花的小褂、手里正端著一個民間土法燒制的粗瓷藍邊大碗。
是她發出的喊聲。
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從門口涌進了好幾個人,這陣勢嚇了我一跳。
「醒了?醒了就好!」走在前邊的一個須發皆白的年長者欣喜地說道。
我坐在床邊,床前圍了一大群人。眼下腦袋亂哄哄的,一時也數不過來到底有多少個。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什麼「天外來客」似得,引得一群人好奇的看著。人們不時發出小聲互相說話的聲音,但能听得出都是在議論我。
「年輕人,你好歹算是醒了!感覺如何?可有不適?」那位須發皆白的年長者側身坐在了炕邊,伸手搭住了我的手腕為我把脈。
看著眼前的這些人,我怔怔地沒有說話。
因為,他們穿衣打扮的樣子,不是我熟悉的感覺。眼前的這些男女老少的著裝,看上去完全是元末明初年間的風格。
難道說,我真的回到明洪武初年了?
真的是清遠道長把我送到了這個時代?
我的內心中忽地升騰起一份對清遠道長的極度崇拜︰他實在是太厲害了!竟然真的把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一個零件不少的完整傳送到了距離1938年將近600年前的大明王朝,這簡直是神怪小說和科幻電影中的情節啊!
他是怎麼做到的?!
清遠道長說有辦法幫我,讓我先去吃飯洗澡,我當時以為他過後會找我一起采用什麼科學方法去探求答案,想不到他竟用這種道家特有的方式把我迷迷糊糊地送走了!
我在喝完那碗「臘八粥」又洗完澡之後好像就喪失了清醒,只是依稀記得晚上在五帝廟的院子里看到清遠道長仗劍踏罡步斗開壇做法,好像還有一整套的「七星北斗陣」,只可惜意識是模糊的,我並沒有記住他所運用的方法和細節。道家的法術竟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臘八粥?!
那碗臘八粥會不會有問題?
現在想來,我基本上能夠確認我是在喝完那三碗粥之後失去活動能力的,只能隱約大體的看到和听到些模糊的東西,四肢卻完全是僵硬不听使喚的。而且,這種僵硬不听使喚完全有別于在惡魘營造的「連環噩夢」中無法動彈的感覺。惡魘營造的是幻覺,但我當時的視覺和听覺完全是真實的。
不知怎地,我竟然又聯想起了上古天冢里的那二十幾萬「臘尸」,那一刻我的狀態竟與他們如此相像!
臘月初八、臘八粥、臘祭、殉葬的臘尸、神秘的道家法術,這些因素會不會有微妙的關聯?
「年輕人,你是何方人氏?是怎麼來到這里的?」,為我把脈的年長者和藹地問道。
老者的問話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意識到眼下必須給這些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是,在這個600年前的朝代里,我得編什麼樣的瞎話才能讓他們對我的身份不起疑心呢?我總不能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我來自遙遠的2013年吧?萬一他們把我當成過路的妖孽,架起一把柴火把我給燒烤了就麻煩了。再者,如果給不出合理的解釋,百姓們倘若拿我當外國奸細報官法辦,我更是吃不了兜著走。我讀過歷史書,《大明律》中的酷刑樣樣讓人心驚膽戰。
「老丈,這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我沒有急于回答老者的疑問,裝作茫茫然地反問道。
「年輕人,看來你真不是本地人。這里是青州府益都縣顏神鎮境內。該是你福大命大,是這丫頭在懸崖下采藥時發現了你。你當時昏迷不醒,是她跑回村來喊人幫忙,這才救了你一命」,坐在我身旁的老者不緊不慢地回答了我的疑問。
說完話,他依然和藹地看著我,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
他口中的「這丫頭」,說的就是站在我面前端著瓷碗的那個年輕姑娘。
我看了她一眼,投去了一份感激的目光。四目相對時,她臉一紅扭頭轉身鑽出了人群。
「老丈,我是做生意的客商。路過此地,不小心失足墜崖的」,我瞎編了一氣。
「做生意的客商?你怎麼會孤身一人做生意,也不跟別人搭個伴兒?難道就不怕盜匪嗎?」老者不解地問道。
「我們本來是好幾個人一起趕路的的,後來我掉隊迷路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圓自己扯下的謊。
「年輕人,你的著裝怎會如此怪異?」老者坐在炕邊,上下打量著我︰「他們把你救回來時我就覺得好生奇怪,你的打扮不像是中原人氏」。
听他說我不像中原人氏,我渾身頓時急出一身冷汗。我就怕他們把我當成異族外人送官法辦,這可萬萬使不得。
「老丈,晚輩確實是中原人氏,只是生意人常年天南地北、四海為家,隨意慣了,故而把頭發也剪短了。而且我還經常去南洋一代通商往來,這一身著裝打扮自然有些不倫不類,讓您老見笑了…」我使勁假裝淡定的解釋道。
我明白那年月就算南洋一代也沒有穿防水登山沖鋒衣的,但我確認他們肯定也不知道。
「 、 、 …」屋外的敲鑼聲一聲緊過一聲,好像不僅僅是一只鑼在響,隱隱約約還有很多人的吶喊吆喝,聲音很是嘈雜。
坐在我炕邊的長者起身向窗外望了一眼,回過頭來對我說道︰「年輕人,你先別急著動彈。我幫你檢查過了,你的身體沒有大礙,看來墜崖時沒有傷筋動骨,萬幸啊。你在這里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盡管招呼憐兒伺候便是,我們先出去了。」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方才還圍在我炕邊的一大群人紛紛擁簇著他向門外走去。那長者走到屋門口,對站在一旁的那個端碗的女孩兒說道︰「照顧好這位大哥,有事就叫我們。」
那女孩兒瞟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原來,她叫憐兒。
屋里的人全部出去後,那女孩來到了我的面前,把一直端在手里的碗放到了旁邊的桌面上,轉身也要離開。
「哎~憐兒姑娘,請留步!」我見她好像要走,忙不迭地叫住了她。
「兄長有事麼?」那女孩子停住腳步,怯生生地轉身看著我,等著我說話。
「憐兒姑娘,我想知道外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很多人在敲鑼吶喊?」
「外面?…哦,你還是好好休養,不要管了吧。我們這里經常會這樣子的」,憐兒看似漫不經心地回應道。
「經常會這樣?這是在慶祝啥?是在唱社戲嗎?」我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甘心。
「等過陣子你恢復了,就離開這里了,別去關心那麼多了」憐兒淡然一笑︰「快些喝碗米粥吧,方才端了半天都有些涼了。」
看她的神情,我依稀覺得這件事好像有些蹊蹺。
難道,這鳴鑼吶喊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這里既然不是1938年,日本鬼子又沒有進村,他們無端端地敲鑼干嘛?
「憐兒姑娘」,我從炕上站了起來,周身關節感覺有些僵硬,活動很是不便,連站都站不穩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說,我自己去看看」。
我踉蹌著移步想往外走。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拗呢?!」憐兒看到我站不穩,趕忙過來想扶我,但走到旁邊又把手收了回去。
這個年代的女孩子,是不會輕易去接觸一個男人的,她畢竟不是敢愛敢恨的梅小雨。
「哎呀真是的!你回去坐下,我講給你听!」憐兒的語氣有些半嗔半怒。
听她這樣說,我又晃悠著返身坐回到炕上。
我的肢體怎麼會如此僵硬?每一個關節在活動的時候都感覺好像缺少「潤滑油」一樣干澀。我越發確認這種感覺就是因為喝了清遠道長熬的那鍋「臘八粥」的緣故。
是黏糊糊的臘八粥把我的關節給黏住了?這個想法也太扯了。
「我們本村人早已經是習慣了,不想說出來是因為我擔心你們外地人听了會感覺害怕」,憐兒走近我的炕邊,端起米粥遞到了我的手上︰「這敲鑼吶喊聲,不是在唱社戲,他們是在驅妖!」
「驅妖?」我接過米粥,卻不理解她的意思。
「嗯,是驅妖。昨天我在懸崖下發現你,就知道你肯定也是中了那妖怪的蠱惑了。」
「我中了妖怪的蠱惑?憐兒姑娘,你仔細說來我听听」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若不是中了妖怪的蠱惑,誰能無端跳到那懸崖的底下去?」,憐兒看著我,表情有些同情憐憫的樣子。
「這些年,我們村里的人早就見慣了這些古怪的事情。所以每次發生怪事時,女人和孩子全都躲在家里邊,男人們都會聚集在村里的場院上敲鑼喊叫來驅趕妖怪,根本就沒人再會往那懸崖邊上去靠近的。只有你們這些不知底細的過路外地人,一旦看到些不該看到的髒東西,就會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你呀,本來覺得沒摔死你就是萬幸了,想不到連筋骨都沒傷著。你可是自古以來第一個摔下去又活著上來的人…」憐兒的口齒很是伶俐,說話干脆利落。
我被她說的一怔一怔的,不知道該插嘴問啥了,只是端著米粥在發呆。
「你掉下懸崖前,都看到啥了?」憐兒忽然問我。
看到啥了?我哪有看到啥啊?我看到的是清遠道長在五帝廟里仗劍禳星、踏罡步斗,哪能跟這小丫頭片子說這些?
再說了,我壓根兒就沒掉下懸崖啊。我是被清遠道長開壇做法給「傳送」到這里來的,要把我摔死了讓道長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