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說的一點也沒錯,那晚來安府捉拿淳于七的,並不是刑部密堂的人。
他們,甚至不是刑部的人。
安錦玄一打听到那批人的落腳處,立刻就趕回安府,告訴了安若素。
安若素沒有遲疑,讓安錦玄帶她前去見那批人,她隱隱有股直覺,這批人她必須得見。
「你確定他住這里?」
饒是淡定無比的安若素,也不得不有幾分驚詫,驚詫于那日所見威風凜凜的人,竟住在這破爛民窟。
這民窟位于北城門外,離北城門有一里多遠,平時住在這里的,都是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或是以乞討為生的乞丐。
安錦玄點點頭,沒有多作解釋。
除了打听到他們的落腳處之外,其他的,他一無所獲。
這批人的嘴,比縫了金線的衣服還緊,什麼也打听不出來。
「小娘兒們長的挺漂亮啊,不過,你到我們這破破爛爛的地方來做什麼?找叫花子我麼?」
剛一進門,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湊上前來言語粗俗地調戲安若素。
安錦玄毫不猶豫地,一腳踢了過去。
乞丐‘哎喲’一聲,被踢到了三丈以外,要不是安錦玄看出他沒有武功底子,恐怕這一腳就得加上幾分內力、而他也不會如此輕松過關了。
瞬間,民窟里所有人都從地上爬起來,充滿敵意的朝兩人圍攏。
安錦玄上前一步,一掌劈向中間尚且無人的地面,轟隆一聲巨響過後,塵煙彌漫。
好不容易塵煙消散了些,便輕易看見那原本平坦的地,此刻卻多了個足以活埋十幾人的深坑。
好雄厚的內力!
「不怕死的,盡管過來試試。」語氣平淡無波,可卻讓人打從心底里膽寒。
這一個下馬威,使得原本想以多欺少的民窟眾人,不由自主的退卻了。
安若素卻並不想和這些人計較,他們是粗俗了些,可到底不是惡人。
于是,她側頭問道︰「他們在哪兒?」
這才是她來這里的主要目的,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安錦玄凌厲的視線掃了一圈眾人,這才拉著安若素,往民窟後方走去。
眾人不敢再攔,連連後退,讓了道給兩人,雖不服氣,可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走出他們的視線。
穿過兩道破爛的門,安若素終于見到那日威風凜凜的……頭領。
不過,現在他僅穿著一件破舊的薄衫,渾身上下髒亂不堪,頭發也亂糟糟的,除了那五官讓她存有記憶之外,其他的都讓她沒法將眼前這人,與那日的官兵頭領聯系在一起。
「是你?」沒等安若素開口,他已經轉頭,認出了安若素。
雖然眼神略顯暴躁,可他似乎還能克制,沒在安若素面前失態。
安若素朝四周看去,果然見到那日前去安府的官兵,都圍在他左右,應該是一個不少的全在這里了。
「那晚我就覺得奇怪,你們似乎不像是刑部的人,今天一見,果然不出我所料。」
安若素不嫌髒的要坐下去,卻被安錦玄一把拉住。
安錦玄迅速月兌下自己的袍子,墊在了地上。
「娘,地氣寒冷,小心受寒。」
笑著搖搖頭,安若素卻不好拂逆他好意,便依他坐在疊好的袍子上。
一個小小的舉動,卻能讓在場之人看出,這帶著一股子煞氣的孩子,對他娘的體貼之心。
不是因為髒,是怕他娘接觸地氣受寒。
可安若素明明是貴夫人,卻不怕髒的要坐在地面,與他們一樣,這無形間又讓他們對這對母子,生出好感。
這批人,都是心思簡單的人。
「我叫狄更,原本是狄皓中將軍手下的副將,我們都是狄將軍的部下,後來狄將軍入獄,我們都被趕出軍營,成了無家可歸的人,所以只好住在這里。」
狄更說著,神情間又流露出悲憤。
「原來是狄皓中的人,難怪氣勢不凡。」安錦玄語氣似乎減了幾分冷意,看來他對狄皓中也略有所聞。
轉過頭,他對安若素解釋道︰「狄皓中今年才二十五歲,不過他十五歲就隨其父狄老將軍征戰沙場,狄老將軍病逝後,狄皓中接任了大將軍一職。
今年二月,春節剛過,凌帝突然接到十幾道彈劾奏章,卻全是沖著狄皓中去的,奏章上都說狄皓中侵吞軍餉,中飽私囊,凌帝便將狄皓中下了獄,現大理寺正在徹查。」
安若素心知或許是一樁冤案,卻沒作聲。
這種事情,沒有證據前不好說,有些臣子是被冤枉,可有些也未必不是真有反叛之心。
「根本沒有證據,皇上為何要抄狄將軍的家?」狄更激動不已,近乎咆哮。
安錦玄冷冷一瞥︰「你再激憤,卻是于事無補。」
一句話,說的狄更黯淡了雙眸。
是啊,他人微言輕,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怎麼替將軍辯解?
安若素等狄更稍微冷靜下來,才問道︰「那晚你們扮成刑部的人去安府,是何緣故?」
她並沒有說出淳于七,來之前她反復思考過,刑部不可能抓聚義門的人,至少她所知道的聚義門,既不參與朝廷爭斗,也不涉及江湖紛爭。
「刑部總捕頭白澄木有一天來找我,說如果我們能替刑部,抓到殺手閣中代號‘天’的金牌殺手,他或許能讓我見皇上一面。」
這倒是個極為誘惑人的條件,只不過是抓捕犯人而已,可狄更卻能有面聖的機會,而一旦面聖,狄更說不定能拿出什麼證據,證明狄皓中的清白。
「代號‘天’的金牌殺手……」安若素皺眉,難道刑部已經知道,淳于七不僅是聚義門管家,還是代號‘天’的金牌殺手?
狄更發現安若素的沉思,一陣欣喜︰「難道你認識他?」
「胡說!」安錦玄立刻沉下臉,身上寒氣逼人︰「我娘怎麼可能認識殺手閣的人!」
從這一刻起,淳于七已經被安錦玄列為,黑名單上第二人了。
當然,第一人是凌帝。
悲催的淳于七,誰讓你冒犯了錦玄寶寶,最愛的母妃大人呢?你不知道他誰都不在意,就在意他母妃嗎?
「我並不認識他,我只是覺得奇怪,刑部總捕頭為什麼會讓你們去抓人。」這就是安若素想不通的地方,刑部沒抓到的犯人不下百人,可為什麼會勞駕狄皓中的部下,去抓淳于七。
如果連刑部那些心思縝密、武功高強的人,都抓不到淳于七,狄更這些大老粗,能抓到麼?
話又說回來了,那天淳于七不是受傷了麼?
「你們和那殺手交過手沒有?」她很想知道,淳于七是怎麼受的傷。
她不否認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說不定這批人里真有高手,而她沒看出來。
狄更點點頭︰「交了手,但他武功實在太高了,要不是我們中有人來自苗疆,懂得馭蛇之術,恐怕我們還真沒辦法讓他受那麼重的傷。」
又是一陣激憤︰「可最後,還是讓他給跑了!」
說這話時,他抬眼看了看安若素。
「那晚安府就三個人,而且你們也搜過了,他確實沒在安府。」安若素眼楮都不眨的撒謊,目光坦然。
人這輩子,最不能做的愚蠢之事,就是將自己的秘密告訴別人,這是她一貫的信念。
狄更點點頭,不再懷疑她,又繼續說道︰「他好像很怕蛇,可殺起蛇來又眼楮都不眨,毒蛇咬了他幾口,他卻沒有中毒,看樣子他不懼毒,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他的弱點究竟在哪里。」
「你不是說,你讓他受了很重的傷?他是怎麼受傷的?」
安若素當然比狄更清楚,淳于七那天流了很多血,可那並不是蛇咬傷的,被蛇咬頂多是中毒,不會流那麼多血。
「是刀傷。」
安若素這才看清楚,狄更右手胳膊里,躺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這刀,一看就不是俗物。
「這是狄將軍的寶刀,狄將軍用它,不知為凌月國殺過多少敵人。」狄更拿起寶刀,小心翼翼的擦拭。
「狄將軍入獄前,把它送給了我,讓我替他殺更多敵人,可惜,我也沒機會再上戰場了。」
安若素從狄更的話里得到一個信息︰淳于七不怕蛇毒,卻很怕毒蛇。
淳于七不是被蛇咬成重傷的,他應該是為了躲蛇、殺蛇,避之不及狄更的寶刀,所以才受了那麼重的傷,差點失血過多而死。
所以說……淳于七很怕蛇?
安若素臉上很淡定,心里卻很樂︰下一次見到淳于七,她一定會就此事把他糗個半死。
前提是,她和淳于七,還有機會再見的話。
「如果你們不嫌棄,就去安府先住下,等狄將軍從獄中出來,你們再回將軍府,你們意下如何?」安若素砰的丟出顆炸彈,炸的狄更等人人仰馬翻。
「什麼?你要我們去安府?」
「你說狄將軍能出獄?」
「你是要幫我們救狄將軍嗎?」
……
炸開了鍋一樣,狄更一群人都激動起來。
當然,自古以來都是世態炎涼,狄將軍手握大權時人人懼他,可現在他入獄了,不落井下石已經很難得,哪里還有雪中送炭的人?
可安若素,偏偏就喜歡挑戰高難度。
「若狄將軍真侵吞軍餉,中飽私囊,絕不會有這麼多部下,舍棄性命的救他,所以我願意試一試。」安若素淡淡一笑。
「謝謝、謝謝!」狄更眼眶都紅了。
「謝謝夫人,謝謝公子!」
感激的道謝聲此起彼伏,如果他們知道,安若素只是因為淳于七才救狄皓中的,他們還會這麼感激涕零嗎?
可不管怎樣,安若素願意伸出援手,他們還是得感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