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寅時三刻,清瑤準時的在院子里同爺爺匯合,而夏子安父子兩個,也早已被老爺子給早早的從床上轟了起來,苦不堪言的苦著臉,迷迷糊糊的拖沓跟在老爺子的身後。
老爺子看著清瑤那用頭巾包起來且扎著一根粗辮子的爽利發型,精神抖擻的挺拔站姿,回頭在瞧瞧身後這兩個一大早就一副喪氣倒霉慫包樣子的兒孫,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拐杖就狠狠的朝著兩人的打了過去。
「哎喲……」
「爺爺,你這是干什麼?」
毫無防備的父子兩個頓時就被打中,痛得呲牙咧嘴的望著橫眉豎眼的老爺子很是委屈,很是茫然無措的表情。
「給老子閉嘴……打起精神來,立正站好,看看你們兩個男人像個什麼樣,連清瑤一個姑娘家都不如……」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恨鐵不成鋼惡狠狠盯著兩人。
「爺爺,咱們還是趕緊去曬場吧!可別把里正爺爺們給吵醒了。」清瑤趕緊轉移話題,替爹爹和弟弟解圍。
果然,清瑤一句話,頓時就讓憤怒中老爺子暫時停止了發飆,狠狠的瞪了兩個雖站得筆直,可是卻耷拉著腦袋的父子二人後,這才不甘的搖了搖頭。
到了曬場,撿了一些枯枝爛葉點燃了一小堆足以照明篝火後,老爺子便開始了他的教官之路。
三人除了夏子安稍微有點武學基礎外,清瑤和清遠姐弟兩個完全就是一竅不通,只能從最基礎的開始。
「你們三個先圍繞著曬場跑上十圈。」老爺子命令道。
三人依言照做,清遠小跑著跟在姐姐的身後,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憤怒又憋屈,欲言又止了好一陣,最終還是雙拳緊握,憋了一口氣把心中的委屈與不平發泄了出來。
「姐姐,是你給爺爺建議讓我們一起習武的嗎?」清遠的聲音有點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氣息不穩,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跑動著的清瑤愣了一下,放慢了腳步,使其同清遠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側頭望著弟弟那張極力隱忍著憤慨的臉,隨即又很快的收回了視線,一邊保持勻速跑動,一邊頭也不回的恢復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別以為爺爺偏痛于你,你就可以左右干涉我和爹爹的人生……」清遠紅著眼,憤怒的低聲暴呵道。
清瑤回過頭,從鼻息里散發一聲極度輕蔑的冷哼聲,毫不留情的直戳現實最為殘酷的一面︰
「你的人生?清遠,你已經十二歲了,這麼多年來,你和父親已經被祖母給養得都成了溫室花房內禁不起風吹雨打的‘嬌花’了,我們夏家遭遇了如此變故,目前我們連一家人能不能吃飽穿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尚且是個問題的情況的情況下,你覺得你的人生還會是曾經所規劃的那般去走向嗎?」
對于姐姐這一番直白而傷人的諷刺話語,清遠很是感到心寒與不信,他相信,皇上定然是被朝中奸逆之臣一時所蒙蔽,憑借祖父三十多年來拼死博來的戰功,不可能皇上就真的這麼一下子全都抹滅了,皇帝重新啟用祖父,只是早晚而已。
「皇上……皇上對夏家的發落只會是暫時的,我相信總有一天,皇上很快就會收回之前的聖旨,到時候,我和爹爹就可以繼續考取功名,重新將夏家發揚光大,若是我現在將曾經學了十多年的書本丟棄,等到了那一天,我們夏家的男兒又如何來光宗耀祖?」清遠底氣十足,牛逼哄哄的辯駁著。
清瑤頓時就被弟弟這‘未卜先知’的話語給弄得失聲譏笑了出來,笑容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即便伴隨著她越往下說的話,逐漸的嚴肅起來︰
「清遠…。你每一句都是你相信,你認為,由此可見,你還是太女敕了……」
「你憑什麼這麼武斷的來評價我?」清遠紅著臉,頓時就忍不住的駁斥。
「你別急著反駁,先听我說完……我現在不想同你來爭論這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只知道,目前我們一家七口還寄住在別人家里。
我只知道寒冬即將到來,我們一家人還沒有任何過冬的準備,目前我們一家面臨最最困難,最最迫切的事情,是要如何活下去,如何熬過這個足以每一年都凍死許多人的寒冬。
我只知道,是個男人,就應該努力讓家人吃飽穿暖,上敬長輩,下護幼弟,這才是為人子女應該做的,而不是當一個只會墨守成規,不願接受現實而被家人用血汗來供養出來的米蟲,若想當一個頂天立地的驚世大英雄,前提條件就是先要有能力頂起一個小家,才能有資格說以後的事情……」
清瑤的話,句句都重重的砸在清遠的心上,生痛生痛的……
有羞愧,有怒惱,有動搖。
這一番話,顛覆了曾經從懂事之時拿起書本起,所灌輸在他腦子里的全部理念。
看著受了極大沖擊的大弟這番呆愣模樣,清瑤知道,這一番話,清遠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于是,清瑤無聲的暗嘆一聲後,便加快了步伐朝前奔去。
「清遠,你個小崽子在發什麼楞,是不是皮又癢癢了……」曬場火堆邊的老爺子看到清遠跑動的速度越來越慢,頓時就一聲暴呵,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敲,直把愣神中的清遠給嚇得一驚,看著姐姐的逐漸同他拉開的距離,一咬牙如同炮仗般的追了上去。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姐姐,你剛才真是庸俗得可以……」追上去的清遠沖到姐姐身前,氣憤的扔下這一句直把清瑤雷得外焦里女敕的話後,望著換成姐姐這一副呆愣的模樣後,心里那叫一個舒坦啊!
望著弟弟好似出了一口惡氣的囂張模樣,清瑤只能暗自搖頭︰
「死讀書的後果,果然太涂毒青少年了,看來今後這洗腦的改造之路,其修遠矣…。」
夏子安和老爺子說實話,很是好奇剛才姐得兩個究竟都說了些什麼?不過兩人也知道,此刻不是詢問這話題的時候。
三人跑了十圈熱身之後,訓練便正式拉開了。
夏子安蹲半個時辰的馬步,清瑤姐弟兩個一刻鐘的馬步,緊接著,便是拉伸三人的筋骨,于是乎,在黎明到來之際,有些容易驚醒的村民恍然能夠听到,從曬場上傳來那一陣陣男子若隱若現的淒厲低吼痛苦叫聲。
一個時辰天亮後,三人被嚴厲的老爺子摧殘得那叫一個悲慘啊!
三人拖著渾身每一顆細胞都無比痛苦的身軀,一瘸一拐的苦著臉回去洗漱,準備迎接天亮後新一輪的日常工作。
……
下午時分,匠人們剛剛吃過午飯休息了一刻鐘後,正準備接著開弓之時,沒想到,卻看到一大隊人馬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眾人都很是好奇的矗立觀看著。
三匹大馬拉著的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群穿著艷麗絲綢的富家裝扮之人。
一名消瘦的老頭走在最前方,直直的朝著夏老爺子走了過來,目光很是激動的模樣,好似久別的親人一般三兩步的急匆匆走到夏老爺子的身邊,一把緊緊的握住老爺子的手,不住的搖晃著,哽咽說道︰
「大哥,小弟如今看到你身子大好,真是太高興了……」
好些沒有見過夏定康的眾人听聞後這才明白,原來這個老頭子,居然就是那個沒有良心連給祖宗修葺房屋錢都貪的夏定康,眾人紛紛議論起來,鄙夷的,輕蔑的,咒罵的聲聲匯成一片,而夏定康卻好似壓根就沒有听到似的。
「在沒有回來給逝去的父母以及祖宗找到一個遮風避雨的容身之地之時,作為兒子的我,怎麼敢死呢!死了不是連祖宗的面都不敢去見了嗎?」夏定邦生平第一次,寒著臉,如此尖銳的諷刺著自己的同胞兄弟。
夏定康見大哥如此不給他面子,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下他面子,也就懶得同多方虛與蛇尾了,反正他也本就沒有打算同對方和解,尤其還是在大哥這個沒人要的破鞋孫女算計他的孫女清研後。
「我叫你一聲大哥,你別真就還蹬鼻子上臉了,現在你可不是那什麼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告訴你,你那沒人要的破鞋孫女算計我清研之事,我還沒有同你算賬呢!瞧瞧你這屋子,喲,居然還是用爛泥建造的,我說大哥你貪墨了那麼多的戰利品,隨便拿出來一件也足夠買下整個村子的,怎麼就如此小氣,哭窮的裝出一副廉潔的模樣,你以為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你因為貪墨戰利品被罷官一事嗎?」夏定康狠狠的朝著夏老爺子腳下吐了一口濃痰,很是擠兌的嘲弄著。
雖然之前早已被夏定康傷了心,也死了心,可是老爺子沒有想到,自小就維護的兄弟,居然會如此的對他,看著老爺子慘白的的臉色,夏定康很是滿意,一副老爺派頭的雙手背在身後,假裝輕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引起了四周眾人的注意後,這才望著眾人,笑得很是和藹可親的說道︰
「相親們,我是夏定康,想必老一輩的人都認識我,今後我就會同大伙同住一個村子了,實話說吧,剛才不是我夏定康不念骨肉親情,而是我對大哥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實在看不過去了,以前我總是勸他多為百姓考慮考慮,少做些傷盡天良的事情,他偏偏不听,這不,最後被皇上他老人家抓住了把柄,我看在鄉鄰的份上,我可是要提醒你們一句,我大哥他在外面犯下的事,皇上到現在的怒氣都還沒有消完呢!你們可別為了賺他幾個銅板,最後惹火燒身連累了全家。
我知道大伙都養家都辛苦,這樣吧!我明天也要開始建青磚大瓦房子了,若是你們願意就過來幫我干,畢竟有錢可賺,怎麼能便宜外鄉人呢!我給你們每人一天五倍的工錢,一日三餐都包,還餐餐有大肥肉,大白面饅頭包夠…。」
從遠處問詢趕來的清瑤听到最後這一番話,這才知道,二叔公他們一家回來了,而且還用了如此大手筆的來挖牆腳,不得不說,這一招果然有夠狠的,若是在這一個月內完成不了屋子的修建,寒冬可就要來了。
看著二叔公一家那明顯比上次看到的穿著以及奢華的馬車,清瑤的心里頓時就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