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靠在窗邊望著這一路行來一成不變的水,思緒紛雜。
這具身體的娘親,也就是自己今後要生活的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于若月前逝世了,而這個丫頭身子自出娘胎便似她家娘親一般,自來孱弱,自會吃飲時起,便開始吃藥,未曾歇過半日,卻還是這般經不得半點風雨,恰逢那日母去,那丫頭一時間竟是經不住刺激,便隨著娘親去了,而後,也才有了她來。
還好這身體的爹爹與她娘親感情甚篤,如今將近五十,也無欲續弦。本想著幾十佔了人家的身體,爹爹又慈愛,從此替她承歡膝下,也不枉來這個世間一遭。偏京都外祖母念及季清年幼家中無人依傍教育,便遣了男女船只來接。只等清身子大愈,便接與京中與兄弟姊妹們一同升學,將來與兄弟姊妹們也親厚些,好有個幫襯。
罷了,這世界已非彼世界!
清長嘆一聲,把以前的一切放下,如今當是想著以後該如何才是。此去自己便要寄人籬下了,何況京中繁復……
昨日清便遣了丫頭碧妝去問過這穿上的管事婆子,說是今日便到了。碧妝和綠絛是自小便于季清一起長大的,情分不同一般。碧妝比綠絛年長些,也成熟文中些。綠絛與清一般年歲,最是愛笑鬧,行事之中不經意間總會流露出幾許稚氣。清今已不是原來的清,自是不會認為此去會有多樂觀。況且自家外祖母家本就與別家不同,尊貴不同尋常不說,府中的規矩那也是極大的,碧妝也早早吩咐過跟著的丫頭、婆子,入了福切不可毛躁,少說多看,莫要輕易行錯說錯,讓人輕看了去!
「小姐!」丫鬟碧妝端著熱茶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清額頭抵在窗欞上,「您又開窗戶了,今個風大。」說著,便一旁的小幾放下熱茶,上前去攙她,「快要到了,您可要仔細身子,到時候老夫人可是要說您的。」
「無礙,我又不是細瓷的。」端起小幾上的熱茶喝了一口,「只要按時吃藥總是沒事的。」
「小姐……」丫鬟綠絛人未到,聲音便先到了,只見綠絛急匆匆的閑了簾子進來,「小姐,吳媽媽說船要靠岸了,讓我告訴小姐一聲。」笑眯眯的樣子,這大半個月沒著地對綠絛到時沒什麼影響。
碧妝正打算說綠絛幾句,畢竟今後小姐就不似在自家府里那般了,便听見外面小丫鬟拔高了的聲音︰「吳媽媽,您來了!快,快進去坐!」
清笑著站了起來,吩咐二人,「綠絛去給媽媽準備杯熱茶,碧妝去迎迎吳媽媽。」
兩人自是笑眯眯的去了。
吳媽媽也已經進來了,「季姑娘,來請您出去,船靠岸了,一眾婆子丫鬟在等著姑娘呢。」吳媽媽是清外祖母身邊得力的媽媽,不然也不會派了來接親親外孫女。吳媽媽在老夫人身邊呆了那麼多年,自是不會猜不出老太太的心思,對清也是禮數周到,帶著些親近討好。
「勞煩媽媽了,」這會兒綠絛也已經端著熱茶出來了,「媽媽喝茶!」
……。
清隨著媽媽出了船艙,便見侯府打發了轎子並拉行李箱籠的車輛久候了,雖然清一直知道自家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她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僕婦,吃穿用度,已經是不凡了,何況要到府上去。因此心中更加慎重起來,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這些丫鬟僕婦輕看了去。
清自上了轎,轎子一路向侯府行去,眾僕婦尾隨其後。
「咯吱,咯吱……」行進間,清從紗窗往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繁盛,自是與別處不同,又行了大半個時辰,忽見街頭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著幾個化衣麗夫的小子,不知道是護院,還是小斯。正門之上立著一黑底金漆大匾,匾上大書「永安侯府」四個大字。
清想道︰原來外祖母家是這樣的。想著,轎子便進了侯府,卻不盡正門,只進了西邊的角門。那轎夫抬進去,便是歇在了照壁前面。後面的婆子們也都下了轎,趕上前來。換了四個衣帽整潔看上去十六七八的小斯,又抬起轎子,繞過照壁,向前行去,一眾丫鬟婆子也是步行著尾隨其後,到了一道漆灰瓦的吹花門前轎子落下,婆子們爭著上前打起轎簾,扶清下了轎子。
清扶了吳媽媽的手,碧妝又上前攙著她,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彩繪瓷板的大插屏。轉過插屏便是小廳,小廳後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七間上房,皆是雕梁畫棟,一眼掃去就是富貴不凡。兩邊是穿山游廊廂房,台嘰上坐著幾個穿著不一般的丫鬟,當先是一個媽媽模樣的的僕婦,一身打扮竟是比一般人家的太太夫人還要講究些許。
眾丫鬟僕婦一見他們來了,便笑眯眯的迎上前來,只听那媽媽道「老夫人念叨好幾次了,吩咐我來屋外迎迎姑娘,總算把姑娘等到了,姑娘快屋里請……」說著話便接過吳媽媽扶著清的手,言辭行動間與清極為親近,卻又不失禮儀。
有靈巧的丫頭早爭著給打起了簾子,又听得有丫鬟回話,「季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