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是被拖拽進內府的。當他恍然進入內府的時候,袁不破正側臥在寬大的荷葉上。袁不破微閉著雙目,眉心的一刃紅痕,鮮艷如血。他的神色非常的淡漠,和以往的冷不同。沈慕白無端的覺得,袁不破是在壓抑著什麼。
可是,他家男神,能壓抑著什麼呢?沈慕白覺得困惑。他並不知道袁不破輝煌的前塵。之前,他對袁不破的了解,只是《仙弦》之中淺淡的一個剪影。明明只是三言兩語,明明只是專門為主角開啟的金手指,卻牢牢抓住了沈慕白的全部眼光。
沈慕白總是覺得,他家男神,合該傲然于世,肆意而為。所以,他不能夠理解袁不破的壓抑。
此刻,袁不破顯然,也不準備讓沈慕白知曉自己的心事。
沈慕白靠了過去,期間踩了幾下洶涌的海水,卻沒有沾濕鞋子。操控這混沌之地的技巧,他也學了一些。至少,可以自由穿梭與海浪與大地,不至于像第一次進入這里的時候,狼狽的跌進海里。
沈慕白招來一片蓮葉,規矩的坐在上面,距離袁不破的距離不過一臂。袁不破顯然不滿意這樣的距離,長臂一伸,將他撈到自己躺著的那片大荷葉上。方才一個成年男子躺著還算寬敞的蓮葉,變得霎時擁擠,袁不破半坐起,將沈慕白扣在懷里。
這樣的親昵,沈慕白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對。
袁不破將下巴擱在沈慕白的肩膀上,冰涼的呼吸噴在耳際,激起他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沈慕白有些不自在的掙了掙,卻被袁不破更緊的摟在了懷里「別鬧,我累。」清冷的男音里,拖出一段不易察覺的柔軟。
沈慕白無法,只得放軟了身體,同時分擔了袁不破的些許重量,為的是讓他輕松一些。袁不破這才覺得稍微滿意,方才冰冷的面色,稍微緩和了一點。
「阿破,做什麼累成這樣?」沈慕白的詢問像是在審訊,但是微微皺起的眉宇卻昭示著主人的擔心。
這世上,沈慕白或許不算是什麼人物,但是,能讓他皺眉的,只有袁不破,能讓他微笑的,也只有袁不破。這是最初的時候,他們的約定,在一切前塵盡忘的時刻,依舊在潛意識里,提醒著沈慕白恪守。
袁不破換了一個角度,用側臉貼合沈慕白的肩骨。懷中的身體非常精致,肌肉的曲線和弧度,骨骼的輪廓和強度,就像是被精細雕琢出來的一樣。肩膀處沒有夸張的肌肉,但是非常有彈性。
袁不破很容易周身冰冷,常年居于雪山,讓他的保留不住任何體溫。這種冰冷仿佛刻印進魂魄,即使如今他是魂體,周身也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而沈慕白不同,他不是很溫暖,就是正常人的體溫。縱然是這樣,對于袁不破來說,也是足夠了。
沒有人不喜歡溫暖。只是那些留不住的溫暖,才會被抗拒。袁不破冷了很多年,因為他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會讓他覺得溫暖。直到,他擁抱了他的半身。哪怕,以靈魂的形式。
這讓袁不破覺得滿足。
滿足是一種心態,非關貪婪。袁不破記得自己在洪荒游蕩的時候,遇見過一直叫囂著餓的饕餮。饕餮說,他時常覺得不能滿足,心里的空虛,只能用吃來填補。那個時候,袁不破也覺得,吃,或許是獲取滿足感的絕佳方式。
所以,他曾經伴著那只饕餮一起,兩只幾乎吃絕了大半個洪荒。所到之處,無一活物。後來,他和饕餮辭別。因為吃,已經不能讓他覺得安心了,血液劃過喉間,只讓他覺得惡心,而再也沒有溫暖的感覺。哪怕用火烹制過的熱氣騰騰的食物,也不再能勾起他的興趣。所以,他不想再重復這種機械式的活動。
饕餮沒有說什麼,只是問他「那你還能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袁不破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後來的很多年,當他再一次听到饕餮的消息的時候,他的老朋友,已經消弭于天地之間。饕餮的死法,或許很多人覺得匪夷所思。他吃了一切能吃,不能吃的東西,最終,吃了自己。
袁不破只是輕聲嘆息。或許,饕餮這一次,才真正覺得滿足了。饕餮是袁不破在洪荒唯一交結下的,可以稱之為朋友的生物,只是最後,他的老朋友被寂寞吞噬,用極端甚至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看不見邊際的一生。
袁不破覺得嘆息,卻難免看不起他的軟弱。
無論何時,袁不破始終相信,寂寞是死不了人的。只是,寂寞對漫長漫長的生命來說,的確是一種折磨。他日日生受著這樣的折磨,被巨大的空虛噬咬著。
袁不破不信天道,他不與之對立,但是也不相信天道會存有一絲一毫的慈悲。但是當他在內府現那顆小金蛋的存在的時候,他第一次,由衷的感謝自然的眷戀。當他擁著懷中溫暖的軀體,才第一次明白,滿足和溫暖,是怎樣的感覺。
「沒什麼,你今天做的不錯。」沈慕白溫聲詢問著袁不破。袁不破搖了搖頭,沒有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事實上,沈慕白的表現,已經出乎袁不破的意料了。平心而論,他的半身,始終比他要柔軟一些。這些柔軟讓他心存慈悲。二十四年的人間生活,讓沈慕白重視生命,憐憫生靈。他有高絕的能力,卻也有慈悲的心腸。
沈慕白不是聖母,他所做的,只是盡己所能,無愧于心。
被夸獎的沈慕白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也要承認,如今他能在怨鬼陣中全身而退,得益于袁不破留給他的身體本能。但是他的眼眸很亮,像是小孩子被夸獎了之後,掩飾不住的驕傲。一向平板的面容上,嘴角甚至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袁不破面對著沈慕白的後腦,但是這混沌之地的哪怕些許塵沙,也逃不過他的感知。自然,他能夠「看見」那微揚起的弧度。一手扣住沈慕白的肩膀,另一只手撩起他後頸上的長,袁不破用鼻尖蹭著沈慕白後頸潔白的肌膚,聲音有些含糊的說道「那個佛戡,純粹是多管閑事。」
沒有佛戡念的《往生咒》,沈慕白奏的一曲長歌,也足矣安撫生魂,將其送入輪回。這些,沈慕白不知道,但是袁不破卻看得真切。他算準了這次試練的每一個細節,評估了沈慕白的靈氣消耗,甚至容忍了那只黑貓的陪伴。從一開始,袁不破就沒打算讓沈慕白身處險境。他意在鍛煉沈慕白,卻精打細算的推敲過無數遍過程。
袁不破絕不能讓他的半身收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何況,那些傷害,是他逼著他面對的。袁不破不會讓沈慕白去賭那些臨危突破的機緣。他已經算好了前面的每一步,鏟平了所有坎坷。只要沈慕白肯和他走下去,最終定然能夠站在和他比肩的高度。
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袁不破擁有最多的,就是時間。
沈慕白听見佛戡的名字,微微愣住。心頭的疑問一疊聲的問出「阿破,那個佛戡什麼來歷?感覺好奇怪。你們以前認識麼?」
沈慕白從來沒有說過這麼長的話。袁不破幾乎要失笑了。他還從來不知道,他的半身,還是一個隱性話癆。然而,他還是好心的解答了沈慕白的疑問。
「佛戡是隱世谷的大弟子。隱世谷是和青雲宗媲美的大宗門。他當年結金丹的時候,我曾經去點撥過他。」
「為什麼?」沈慕白幾乎想也沒想的就月兌口而出。
「呵~」袁不破的唇擦過沈慕白的後頸,在上面溫柔的摩挲。讓沈慕白覺得有些癢。「沒為什麼,他根骨好,修行快,點撥一下,以後為自己培養一個敵人,也還算不錯。」
這簡直,是將世人戲耍在掌心的姿態了。袁不破毫無掩飾,沈慕白竟然也覺得理所應當。
#果然是勞資家男神,男神賽高~#
#袁男神你這麼拽,讓咱家豹子怎麼看,咱家閨女怎麼看,咱家小徒弟們怎麼看?#
#為佛戡點蠟燭不解釋,不解釋啊不解釋。#
沈慕白心里歡快的刷起了屏。不知怎的,心里微微的不爽忽然就煙消雲散。這種不爽,沈慕白將之歸結為「鐵桿粉絲和腦殘粉之間的不對付」。男神的粉絲什麼的,有他一個就夠了。沈慕白暗搓搓的握拳。
袁不破不太清楚沈慕白千回百折的心思,只是無端覺得懷里乖乖任他抱著的那人,乖得可愛。袁不破用牙齒微微噬咬沈慕白的後頸,沈慕白肩膀一縮,卻被按住,也就不再掙扎。但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家男神感知修煉程度的方法,真是太奇怪了。
冰冷的舌苔刮過皮膚,有著細微的粗礫感,一股冷意佔據了後頸敏感的肌膚,冰冷,但是柔軟。
袁不破低垂著眼眸,眼中有浮雲變幻。
他不急,他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