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術,不外乎平衡二字。說白了就是和稀泥。做為這個皇朝的萬歷老大對這一行業自然是相當專業且擅長。自從萬歷親政,天天掄著鐵鍬和個不停,和的前朝國家大事一團亂。沒想到後宮也來湊熱鬧,大老婆和小老婆掐架,好說不好听。萬歷同志感覺非常的丟人現眼。
有心吼大老婆幾句,一轉眼看到老娘拉著大老婆的手溫言安慰,同時對小老婆橫眉冷目。如此鮮明的態度,再看不出來自個老娘是倒向那邊的,萬歷就是個長眼的瞎子。
無奈嘆了口氣,罷了,還是和稀泥吧。
「萬事當上體天心,下觀民情,以和為尚。天子之家,與庶民無異。唇齒相依也有磕踫的時候。今日事看來都是一場誤會,母後,鄭皇貴妃您是知道的。她性子率真,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朕料她並非真心冒犯皇後。」
兒子這是揮著鐵杴在和稀泥了。對于今天生的事,李太後不用看就知道必定是鄭貴妃恃寵生驕,擺明是要和皇後叫板的。李太後歷經三朝後宮,大風大浪中幾回沉浮,水性練得嫻熟。鄭貴妃的嬌狂性子和皇後杠上是早晚的事,對于這個老太太很有思想準備。
讓她詫異的是皇後是個和而不同的性子,素日也頗能忍辱負重。今天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算鄭貴妃冷潮熱諷了幾句,讓一步也就算了,這鬧起來是怎麼的說?
詫異歸詫異,事情總要解決。皇後和皇貴妃打起來,這要是傳出去,皇家顏面還要不要了?
「皇帝說的是,家和萬事興。依哀家來看,今日事到底還是鄭貴妃冒失在先!皇後是一宮主位,母儀天下。鄭氏身為皇貴妃,說話當有分寸。無知犯上,當須認錯。」老太太聖明,一句話就定了性,全是鄭貴妃的錯。
萬歷朱翊鈞一陣月復誹︰老娘要不要太偏心?一個巴掌拍不響,兩人打架怎能只怪一人?可月復誹歸月復誹,皇帝以孝治天下,老娘即然話了,皇帝也不能說些什麼。
只是鄭貴妃這個氣呀,死老太婆拉偏架,居然要自已給皇後認錯?可是在接到皇上遞來的一個眼神的時候,鄭貴妃忽然就懂了。
太後鐵了心要護著皇後,要自已認錯,那就認好了!認錯能丟二兩肉麼?今天的事明面上看著皇後佔了上風,實際上她已輸的一敗涂地。鄭貴妃堅信從今天開始皇上對皇後只會更加厭惡,而自已將加倍受到皇上的寵愛。這個賬是虧是賺,鄭貴妃拎得清。
鄭貴妃是個聰明的女人,一旦心里轉過這個彎來,馬上就付諸行動。
先是恭恭敬敬給皇後磕了個頭,抬起臉來的時候已是泫然欲泣。用極輕極柔極可憐的聲音道,「臣妾一向心直口快,姐姐是知道的。都怪那出戲文,本想和姐姐討教,沒想到冒犯了皇後,驚動了太後,惹皇上生氣,是臣妾死罪了。」
左邊是板著老臉的李太後,右邊是一臉心痛的朱翊鈞,鄭貴妃跪在中間。這一番十假沒一真的話說出來,那語氣、口吻、神態、臉色,誰看都得認為鄭貴妃絕對是被冤加被逼的。
王皇後翻了翻白眼。臣妾?不是本宮麼。妹妹?那個是你姐姐!看來鄭貴妃做戲的境界,遠非王皇後可比。境界不到的主要原因是王皇後這人比較要臉。
事後王皇後是這麼和李太後說的。「那賤人握著我的手時,我半個身子都給她麻的汗毛倒豎。我寧可真有一只鬼來拉我的手,也不想再叫她來拉了。」對此李太後深以為然。
事已至此,王皇後自然表現的大度番茄。以至于後來那些听到風聲來看熱鬧的各宮嬪妃見到了眼前一幕神奇的景象。李太後、皇上、王皇後、鄭貴妃四人正在親熱、友好、親密的和諧氛圍下交談言笑……老天爺啊……這都是在鬧那樣啊。
照說這件事展到這里就算劃了個圓滿的句號了。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大家面子上都挺滿意,心里卻沒有一個是痛快的。
手里攥著那封信,眼神冷冷掃過縮在一旁,一直在假裝是空氣的恭妃,再看到一直站在王皇後身邊那個小小的朱常洛,鄭貴妃心中冷笑。皇後有那個老太婆保著,眼下奈何不了她。你們即然要抱成團的算計我,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說干就干,絕不拖泥帶水也是鄭貴妃的一貫本色。
「皇上,這里有一封信,是皇長子托桂枝捎與臣妾的。」啥?皇長子捎信?皇帝一听愣了。太後等人等也都一愣怔。一旁恭妃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頓時搖搖欲墜。
只有朱常洛神色如常,啥事沒有。相反的還挺興奮。不怕你不提,就盼著你提,鄭貴妃,你自個送上臉來讓我打,別怪小爺不客氣了。
萬歷帝朱翊鈞入宮來第一次將目光注視到朱常絡身上。說句實在話朱翊鈞是真的不喜歡朱常洛。記憶中的朱常洛一直是個膽怯懦弱的孩子,猥猥瑣瑣的沒有半點皇家子弟氣度和天潢貴冑的風範,所以他對朱常洛從一貫的不待見到現在的視而不見。
就這麼個丁點大的孩子,還給鄭貴妃寫信了?萬歷皇帝突然覺得今天這個日子太神奇了,回頭得找欽天監看一看…怎麼件件事情都這麼不可思議呢?
這時候鄭貴妃眼淚嘩嘩的及時將手中信就呈上去了。萬歷搖了搖頭,看了看信,看了看流著淚的鄭貴妃,又看了看那個自已一直不曾注意過的小小身影,奇怪的是那個平時一見已如同老鼠見貓的孩子,居然正抬著小臉,笑嘻嘻望著自已。
燦爛笑容如同和熙陽光,照得萬歷心中一亮。頓時對這信內容好奇起來,可誰知這一眼看下去,差點沒把皇帝鼻子氣歪了!
在這宮中想要活的好,要學的技能相當多。無論你是天之驕子,或是下賤奴才,有一個技能大家都是要學會,那就是看臉色!會看皇上臉色的人很多,鄭貴妃當其沖算一個。就看了一眼鄭貴妃就知道目的達到了,皇上火了!
不只是鄭貴妃會看,王皇後也會看。相比于鄭貴妃的喜笑顏開,王皇後就是陰雲密布。她也不知道朱常絡到底在信上寫了什麼,居然能將皇上氣成這個樣子?憂心仲仲的看了一眼朱常絡,一顆心轉來轉去,想著如何能夠保全恭妃母子。
恭妃不會看皇上的臉色,可是她會看鄭貴妃的臉色。鄭貴妃是什麼人、有什麼手段,她最清楚不過。今天鬧到聖上跟前,自已是死還是打入冷宮都無所謂,只是怎樣能夠保全了絡兒?
得到恭妃求助的眼光,王皇後無奈的嘆了口氣。鄭貴妃將二人互動盡收眼底,心中越篤定了這兩人果然不出自已所料,聯合起來在背後要算計自已!今天定要給她們一個教訓,要不這後宮里頭一個兩個的全都要反天了!
砰的一聲,桌上的茶碗跳起老高!萬歷咆哮道︰「恭妃,你好大的膽子!」
天子雷霆震怒,那就是血濺百步,伏尸千里。饒是恭妃早有思想準備,被這一吼嚇的站立不住,連忙離座起身,跪倒在地。
太後皺起眉頭,斜睨了一眼鄭貴妃。先是恃寵生驕,繼爾又挑事生非,決不能讓這種人把持後宮,興風作浪。
「皇上,有話好好說,何事要這麼大的怒?」
「母後,您看這信上寫的是什麼?」
皇帝怒氣不息,望向恭妃的眼神直欲噴出火來。李太後接過信紙,皇後離得近,在一邊連忙伸長了脖子看過去。信上的字不多,不多不少十個字,歪歪扭扭確是孩子手筆沒錯,可是這內容……怎麼這麼驚人吶!
太後皇後對了下眼,二人都有點蒙。一見二人卡了殼,皇帝更加理直氣壯了!
「絡兒年方五歲,並沒有進學讀書,如何能夠寫出這等歪詩!必是恭妃心存嫉妒,教唆皇子,攪動後宮不睦,實在可恨!」
鄭貴妃適時再次揮了她高的演技,淚流滿面道︰「皇上,恭妃妹妹原是臣妾宮中的人,承蒙皇上青目,得陪聖駕,更生出皇子,有功天下。為此臣妾素日百般優待,吃穿用度都是比著臣妾宮中供給,不敢稍加鄙薄,沒承想這人心不足蛇吞象,可能是見皇上待臣妾稍好了一點,竟致恭妃妹妹居然恨我到如此地步。」
永和宮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一大堆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看看這永和宮吃的用的和你儲秀宮的一樣?你當所有人都是瞎的麼?
鄭貴妃洋洋得意,你們不信有人信!
火上澆油的萬歷皇上怒喝一聲︰「恭妃王氏,你可有話說麼?」
癱在地上的恭妃渾身顫栗,緊咬的牙齒控制不住,不知什麼時候將舌頭咬破,鮮血順著嘴角流下。說有什麼用,說了有人听麼?恭妃認命了。
「來人,傳朕的旨意。恭妃王氏出身低賤,僥幸攀龍附鳳,不知感恩敬上,反倒心懷怨懟,教唆皇子羞辱尊上。不罰不足以正綱紀,即時起褥奪封號,降為宮人,著送慎刑司訊問!」
這才叫倒血霉啊,恭妃的遭遇眾人無不憐憫。明擺就是皇上將一肚子邪火人家身上了。久居宮中的人誰不知道,慎刑司一送,三十六道大刑過下來,這人就算活著出來也是廢人一個了。
皇後嘴巴剛張了幾張,皇上冷森森的眼神就過來了。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若有人為王氏說情,朕不介意她一塊去慎刑司走一遭。」
誰還敢再說話?知道是剛剛的事皇上已經將自已恨在心里了。此時若是強出頭,皇上盛怒之下自已必然沒有好下場。果然無情莫過帝王!在他的眼里什麼夫妻人倫,什麼父子親情,只怕都不及鄭貴妃一笑來得重要吧。想到這里,王皇後沒來由一陣心灰意冷。
恭妃是保不住了,萬幸的是鄭貴妃這把火也只燒了恭妃。好在朱常洛沒有事,這是虎毒不食子麼?王皇後忽然覺得特別好笑。不管怎麼說,朱常洛沒有事,這讓她欣慰不少。
皇後娘娘都不敢開口說話了,誰還敢張嘴惹禍?就在下邊太監上來拖恭妃的時候,「誰敢動手!父皇,那信是兒臣寫的,與母妃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要送慎刑司,就送兒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