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粒天王護心丹可延你十年之壽,如果在這十年內不找到解毒之方,就得出海去尋十色靈芝,否則一旦毒發,水火交攻,神仙無救!」
真相永遠是殘酪的,朱常洛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腦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有無盡的心事象潮汐拍岸紛至沓來,細想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此來彼去在腦海中攪成一團漿糊。
「如果你可以拋下俗世糾纏,留在龍虎山避世隱居,老道傳你修煉之法,就算解不得這附骨之毒,益壽延年也是無礙。」朱常洛的茫然無措落在沖虛真人眼內,不由得心中不忍。
留在龍虎山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從上山來朱常洛就喜歡上了這里的山明水秀,可是自已真能放下這一切,從此縱情山水,悠游一生?朱常洛在心里問自已……
答案很快就有了,這個答案或許在永和宮內睜開眼楮的那一刻,或許在萬歷面前大聲說出要走自已的路的那一刻,或許在自已服下毒粥那一刻,答案就已經定下且無法更改!
就算還能再活十年,那十年就十年!如果這十年自已能夠做成幾件事,改變既定的歷史,改變民族的命運,那才是自已穿來的真正意義,不枉自已兩世為人,在這世上走一遭!
一天雲翳消散,朗朗青天復現。恍如重生的朱常洛臉色平靜,自莆團上站起,對著沖虛真人恭敬一禮。
「真人贈藥大德,沒齒不忘,不過常洛大俗人一個,神仙生活雖然好,我卻是無福消受。」
對于朱常洛的婉拒,葉赫和阿蠻都是一臉的驚詫,沖虛真人明明已露出收徒之意,朱常洛居然幾個呼吸之間就這麼拒絕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天底下想拜沖虛真人為師的人到底有多少?
「大傻子!正宗大傻子!」阿蠻忽然大喊一聲,怒氣沖天的轉頭跑了出去。
葉赫也是極度失望,在對上朱常洛歉意卻又坦然的眼神後,葉赫嘆了口氣,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緣法緣法,有緣才有法。小友心意堅定,老道不能強求,即然如此,你們便去罷。」
在朱常洛和葉赫轉身離開之後,沖虛真人緩緩站起身來,凝視掛在室中那個大大的道字,深深的嘆了口氣,聲音蒼涼悲遠。
「天意?天意……」
百草居名符其實,別人屋子前全是種的不是奇花異卉,也是古木秀樹,可是宋一指的屋前真全是草,有沒有一百種不知道,看那欣欣向榮的一片綠色,只怕是只多不少,放眼望去一片蔥籠,蟲鳴鳥叫,生機勃勃。
依著朱常洛的意思,自已這毒連沖虛真人已有了定語,就不必再來麻煩宋一指了,可是葉赫不依,二師兄之能,葉赫一向是很佩服的,抱著瞎貓踫到死耗子的心理,葉赫還是決定來一趟。
宋一指凝眉長思,又再次給朱常洛診了脈,最後長嘆一聲,半晌不語。朱常洛淡淡笑一笑,「宋大哥,不必為難啦,最起碼我還有十年好活。人活百年,難免一死,比起落地就夭折的孩子,我已經是賺的呢。」
見朱常洛反倒過來開解自已,宋一指越發難過,自已空有一身醫術,枉負醫神之名,面對朱常洛這怪毒有如老虎吃天,無法下口。朱常洛越是好言開解,他越是心煩意燥。
不忍心看他為自已傷神,「老神仙吩咐過,要是能找出練毒之人,必有解毒之法,宋大哥你放心吧,時間還長,總會有法子的。」
這一句話忽然提醒了宋一指,大喜之下一把拉住葉赫,「小師弟,你速帶小七去找苗缺一,他可是使毒的行家。」
一言驚醒夢中人,葉赫一拍額頭,「對啊,我怎麼把苗師兄忘了呢。」
見朱常洛一頭霧水,宋一指解釋道︰「葉赫的三師兄,也就是那我不成器的師弟苗缺一,極擅用毒,沒準他能看出你這奇毒來歷,順藤模瓜,若能找出練制此毒的蛛絲馬跡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龍虎山最高峰思過崖,除了狂風尖嘯之外,放眼一片全是光禿禿。與這位二師兄一見面,讓朱常洛對龍虎山出品,必非凡品這句話又加深了幾分深刻理解。
和宋一指的瀟灑出塵截然不同,眼前這個苗缺一身材精瘦如猴,兩只眼楮灼灼精光,與奇異的外貌比起來,更加讓朱常洛嘆為觀止的是,這個苗師兄自打見了葉赫嘴就沒停下來過,簡直是一代話癆再生!
听了幾句後,朱常洛也明白了。就因為他把天藍神砂給了葉赫的事讓沖虛真人知道後,便被罰到這思過崖喝半年涼風,這讓活潑好動的苗缺一簡直生不如死,如今可是見著葉赫了,攢了幾個月的苦水怎能不盡數倒個干淨。
葉赫心里有愧,連聲安慰,又答應一會下山就去和沖虛真人求情,苗缺一這才止住了話匣子,葉朱二人心呼萬歲︰天下清淨,耳根太平。
「苗師兄,二師兄說是你一代毒宗,你能看出小七身上中的是什麼毒麼?」上這思過崖都二個多時辰了,葉赫這才有空說出來意。
「老二真的這麼說?」
自古醫毒不分家,藥能醫人也能殺人,毒能殺人也能醫人,可到底是醫強還是毒強,這個問題堪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師兄弟二人爭了半輩子也沒個結果,乍听宋一指對自已如此評價,苗缺一心花怒放,笑逐顏開。
朱常洛剛要將已請沖虛真人看過的事情講一遍,可苗缺一性子急,又愛表現,生怕朱常洛多說幾句,顯不出自已本事,那不變相就證明自已不如宋一指,這個萬萬不行的。
一看他要張嘴,瞬間出手如電,一指點在朱常洛的胸口羶中穴,一只銀針已順著他的指甲刺入三分,這幾下一氣呵成,朱常絡啊一聲沒叫完,銀針已經拔了出來。
苗缺一出手如風並不稍停,指出如風再度點到他的氣海穴,依法又取了腳上食指之血,然後將針尖對著洞口光茫,眯著眼細細觀察。
這個三師兄做事太莽撞,好歹等人家把話講完了再動手也不盡啊,不過這扎也扎了,說什麼也來不及了,看苗缺一少有的一臉鄭重的樣子,葉赫到了嘴邊的話硬吞了回去。
「小七中的這毒很是奇怪,一時之間我也分辯不出來,這樣吧,明天你們再來這,我好好想一下再和你們說。」
「好教三師兄得知,我們來這里之前,已經讓師尊看過了,師尊說此毒中有極南火山七心海棠和極北雪原上水晶血龍參,他老人家也沒有解法,只說是若得海外十色靈芝或許可解。」葉赫嘆了口氣,一腔希望又泡湯了。
「七心海棠?水晶血龍參?」苗缺一沒反應過來,隨口嘀咕道︰「不可能吧?這二種毒,不經雷火金針取血是決對分辯不出來的,你們來看……」一手拉著朱常洛,讓他看那銀針,朱常洛發現那針月復部略鼓,浸血的地方,一針尖隱現紅色,一針尖隱現藍色。
「這毒……這毒……」苗缺一看看手中銀針,再看看朱常洛,好象忽然想到了什麼極為恐怖之事,臉上忽然現出極為古怪的神色,揮手大力將朱常洛推開。葉赫大驚失色,拉住朱常洛將他護到身後,「三師兄,你怎麼啦?」
苗缺一的臉色極其難看,臉上神色恐怖,恍如見鬼一般,忽然怒聲大叫︰「別問我,我不知道,你們快走,你們不走我走啦……」精瘦的身子凌空躍起,尖叫的聲音一路飛速奔遠。
二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良久朱常洛才回過神來,「葉大個,你這個師兄平常也是這麼瘋瘋顛顛的麼?」
葉赫如夢初醒,模了模後腦勺,茫然道︰「三師兄平常雖然有些古古怪怪,今天這個樣子可是第一次見。」
看來這龍虎山上從大到小,反正個個都有那麼點不正常。朱常洛對于苗缺一也沒抱什麼希望,當然也就不存在失望。
從思過崖上下來,二人在山上住了三天。李如梅便有些坐不住,雖然沒有好意思催,可是焦急的意思朱常洛還是看得出來。其實不用他急,朱常洛也掛心京城中的事,即然自已中毒的事已經這樣,再留也是無益,和葉赫商量了下決定辭行下山。
拜別沖虛真人時發現問月精舍大門緊閉,守門阿蠻眉花眼笑的吃著糖葫蘆,告訴他們沖虛真人已經閉關,葉赫只得戀戀不舍在門前叩頭和師父告別。
對這位神仙一樣的沖虛真人朱常洛也是滿心祟敬,照樣畫葫蘆學著葉赫上來行禮,站起身來腦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現起那個殺氣縱橫的道字,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沒機會再向沖虛真人當面討教,對此不無遺憾。
知道二人要走,宋一指包了一大包丸丹藥散送了下來,看著朱常洛嘆了口氣,「小七,不要擔心,宋大哥一定會想法子解了你這古怪之毒,到時我一定會去京城尋你。」
連沖虛真人都解不了的毒,朱常洛也不抱什麼希望,可是宋一指幾句話中飽含的滿滿關懷之意著實讓朱常洛心中發燙。
山上一眾師兄們都有禮物相贈,唯獨苗缺一一直沒有出現。葉赫親自去了趟思過崖山洞,依舊是空空如也,不見人蹤,只有洞邊一行粗野字跡︰人心險惡,萬事小心!
想起自已剛下山時,這位苗師兄特特跑到自已居處,大說特說人心險惡種種,葉赫不由得莞爾做笑。看來這位三師兄不知發了什麼怪性,這次是死活不和自已再見面了。葉赫無法,「三師兄,葉赫要走啦,你自已保重,下次我回來時給你帶好酒來。」
空山寂寂,回聲蕩蕩,就在葉赫翻身下崖之後,山峰背陰處現出苗缺一的身影,頭發蓬亂,臉上污垢縱橫,顯然這幾天過得極是狼狽,狠狠抓了把自已的頭發,低吼道︰「小師弟,不是師兄不幫你……師兄實在是不得已啊。」
知道他們要走,最難過的卻是阿蠻,大眼紅紅泫然欲泣,得虧朱常洛百般安慰,一直到朱常絡答應了等再過幾年他再大一些,就帶他到京城玩,阿蠻這才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