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怔,我看見一瞬間她的神色僵硬。
她告訴我外婆病了。就在前些日子,住進了醫院。自己一會兒將過去看她。
她說話的時候神色黯然。我請求將我也帶去,我想看看外婆。
她答應了。
更晚一些的時候。
我看時鐘,已近九點,和小姨收拾好東西帶上,到蘭鎮醫院。外面依舊北風呼嘯,下著雨。冬雨淅淅瀝瀝,泥濘滿地站在褲腳和鞋底,拖沓著,讓人心煩意亂。
到醫院的時候外婆還沒有睡,無力地睜著她的眼楮,在這逼仄陰沉的空間里失去意識一般地四處來回看。
病房的燈二十四小時亮著,有些柔和。
外婆的鶴童顏如今在我眼前都那樣蒼白,蒼白得好像瀕死的人,沒有幾分生氣。她的鼻子里塞著類似氧氣的醫療器具,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看,不說話,看見我的時候明顯情緒波動了一陣,伸出手揮舞著,急切地想要抓住我。我看見眼前的景象心里驀地堵住,覺得有些呼吸困難。我伸出手瞬間感覺她的力度和溫度。她穩定了許多。
從她的眼楮里可以看見閃亮著什麼,她的眼里映出了燈光。那雙眼楮是她蒼老的臉上唯一有生機的,好像一泓夏日的泉,干淨透明,柔潤清涼掠過人的心上,寫滿憂傷。
我撫模著她枯老的銀絲,她安詳了許多,手上的力度漸漸變小,很長時間漸漸入眠。
老人,經受歲月摧殘而日漸滄桑的老人,讓人沒有辦法不憐惜的老人。
昏黃的燈光,白淨的牆壁,牆上的掛鐘,清晰的「滴答」聲,就像呼吸的聲音。
十一時許,姨夫提著面包過來接班。讓小姨和我回去睡覺。
我坐在小姨的電瓶車後,不知是為何,也許是時間已經很晚,也許她擔心獨自在家的許慕,也許是這壞天氣讓人實在不願多忍受一分一秒,她將車開得飛快。寒風瘋狂地將我的頭恣意擺弄,我有些畏縮地抱緊雙臂。小姨穿得很單薄,長長的加厚風衣像裙子一樣在狂風里劇烈震蕩,腳蹬一雙高邦的黑色皮馬靴。看上去很洋氣,何以前一樣,她總是這樣愛美的。
「外婆生的是什麼病?」我頂著咆哮的風,希望它能帶走我話里陰郁的部分,幾番斟酌才敢緩慢開口,小心翼翼地問她。
她艱難地逆著風朝身後的我說「外婆生病有一陣子了,之前以為是小病不礙事的,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們,怕你們擔心,哪知道現在……」在雷鳴般隆重的風聲里隱隱約約地听見她細銳的聲音,她不打算瞞我,她說,那是中風。
她似乎將車放慢了一些,她說她把我當做懂事的孩子。
那晚她把外婆的病詳細地告訴了我。原來,外婆患這病很久了,只是癥狀沒有顯現出來,所以她之前並不知道。直到十月里的一天,外婆在買菜散步的時候忽然暈倒在馬路上,得到消息的小姨一家嚇壞了,才引起了關注。可那時病癥已經嚴重了。兩個月前外婆失去了行動能力,遺失混亂,半身不遂,臥床不起。清醒的時候她一直在嚷著自己沒事,要下床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