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已經是春意盎然四月,鶯飛草長,綠枝發,一派融融暖意,勃勃生機。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看書網
大好天氣里,也就天闕殿還燃著火盆,烘得壯漢春秋滿頭大汗,偏偏站火盆旁邊動也不敢動一下,委屈自責神情像是個做錯事不被原諒孩子。
「楚辭,你怪春秋做什麼?是我騙他偷溜出去,又不是他失職。」溫墨疏看得不忍,低低開口為春秋辯解。
楚辭坐椅中折扇慢搖,清爽涼風扇起「清爽」笑容︰「是麼,原來是殿下學壞了,竟也開始誆騙老實人,果然是不該與什麼鹽姑娘糖姑娘多接觸,百害而無一益。」
「言姑娘舉目無親,宮里又沒有其他依靠,我不出面還有誰會去照顧她?春秋不知變通,承了你命令一天到晚寸步不離緊跟著我,又不許我去御書以外其他地方,我若是不騙他哪有機會去看言姑娘?你不時發生許多事情,總不能都等你回來再行商量,真拖延那麼久,許是人命都耽擱了。」
從鉛華宮回來後,溫墨疏心情一直不好,楚辭倒也不意他發發牢騷,一邊听著一邊捻起一顆金絲蜜棗放進齒間,咯地狠狠咬斷︰「殿下以為言姑娘會死麼?」
「有人下藥,自然是想擾亂局勢陷害于她,讓她昏睡間不能為自己辯解洗清,會計司那邊一旦定罪,再翻案就是痴心妄想了。」
楚辭吐掉棗核輕輕搖頭︰「殿下只想到表層陰謀,卻沒看見背後詭計,今天我要是去晚一步,殿下和世子可能就要雙雙掉進某人圈套里了。好我走之前已經聯系過所有人,告訴他們絕對不可以答應殿下任何要求,不然……唔,這棗子好酸。春秋,去找陳娘再要盤棗子,要甜到死人,不要酸啊!」
如釋重負春秋深吸口氣,響亮地應了一聲,逃也似離開悶熱暖閣。
望著與輕盈步伐嚴重不符身形遠去,楚辭收起折扇敲了敲額角︰「殿下,殿下啊,什麼時候您能像瓏心殿那位殿下一樣听勸呢?楚某這顆心都操碎了,可殿下還不自知,以為楚某是攔您桃花運嗎?說句老實話,殿下想娶誰都無所謂,就算一顆心拴死言姑娘身上也可以,但是能不能注意下時機?言姑娘涉入奇怪案子又被人下藥,殿下真以為這是單純針對言姑娘陷害嗎?」
「你有其他想法?」溫墨疏知道楚辭足智近妖,但凡是陰謀詭計,不管設計多麼巧妙深刻,楚辭面前都如白紙一張立現原形。呷口茶水壓下涌上咳意,溫墨疏長眉緊皺︰「有什麼猜測直說吧,近我實疲于算計,腦子也不怎麼好使了。」
天天圍著個招引麻煩女人轉,腦子不成漿糊已經是萬幸。楚辭頗有微詞卻未說出,斂起散漫神色淡淡啟口︰「殿下先不必思考案件內情,也不用絞腦汁推測是誰暗中下藥害言姑娘,殿下只需回想,自從案子發生以來殿下有什麼改變,又遇到了哪些狀況呢?」
溫墨疏沉吟,片刻後帶著困惑語氣答道︰「變化說不上,因為沒能動用雲將軍等人,不存暴露關系可能;言姑娘案子我沒有直接干預,向皇上提出後皇上將案子交由內務府會計司和御醫館查辦,也不會影響到我。說起來只有兩件事讓我感到措手不及——其一是前幾日皇上突然提及我親事,其二就是定遠王世子出現,我根本沒想到他會為了言姑娘與我爭執。」
「因為真生氣了啊!」楚辭笑了一聲,似是看了一場好戲滿意看客,「殿下不也是麼,因為被世子阻攔而動怒,所以兩個人才會小孩子一樣站門口瞪眼對峙,說起來都笨拙得可愛。」溫墨疏才微紅臉頰想要辯解,楚辭卻又收起笑容正色道︰「殿下應該也明白,無論是殿下還是世子,今日你們鉛華宮表現都是不理智且沖動,倘若當時錦貴人沒有把我叫去將你們二人勸開,殿下可有想過會是個什麼結果?」
溫墨疏苦笑︰「還能是什麼結果?無外乎我被世子揍上一頓。」
「是了,這就是殿下未曾想到深一層詭計。」楚辭以折扇點著桌面發出規律響聲,唇邊漸漸卷起饒有興致淺淡弧度,「殿下喜歡言姑娘眾所周知,而世子對言姑娘心意,同樣有許多敏感人已經察覺,如今言姑娘僅有殿下庇護情況下出了事,惱怒氣憤人會是誰?殿下不妨想想自己與言姑娘關系,世子與言姑娘關系,以及殿下與世子關系,想通了,這一系列謀算根源與目也就明晰了。」
溫墨疏平心靜氣,順著楚辭提示往深處想,越想越是心驚,直至肺腑發寒氣血翻騰,好一陣劇烈猛咳。
他與言離憂關系自不必說,他願為她舍棄榮華富貴,她也一心一意為兩個人未來努力著,這次若不是楚辭未雨綢繆先一步斷絕他動用私交人脈,可能他已經為了讓言離憂擺月兌困境暴露一部分暗藏勢力。
言離憂之于溫墨情則是曖昧不清關系。溫墨情屬意言離憂卻不肯表明態度,又或許連他本人都未察覺確定那份心意;言離憂對溫墨情亦是信賴有加,畢竟二人朝夕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又地宮里一起經歷過生死,到底是依賴還是其他感情誰也說不清楚,溫墨疏對溫墨情疏離多半來源于此。
再之後就是看起來非敵非友兩個人了。
溫墨疏不是混日子等死庸碌皇子,之所以被溫敬元防備正因他有頭腦、有實力爭奪帝位,溫墨崢體現賢明一面之前他也確有著取昏君帝位而代之想法。相應地,作為身跨朝廷江湖兩道,于哪一面都有極大影響力定遠王世子、君子樓少主,溫墨情也是可能牽動風雲變幻重要存,無論他傾向于爭奪帝位任何一方都將引發巨大動蕩。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目前溫墨情還沒有明顯偏向任何一方,可是當言離憂這個變數出現後,溫墨疏越來越意自己與溫墨情關系。
與溫墨情爭奪言離憂,這會導致二人關系交惡,進而令溫墨情去幫助溫敬元打壓他,又或者干脆投向同樣有不臣之心溫墨崢共謀大業嗎?若是後者,溫墨疏倒也認了,但若是前者……
想想溫敬元血洗壽宴狠毒冷酷,再想想逐漸掌控前朝後宮芸妃與連嵩,溫墨疏不寒而栗,也終于明白了看似簡單案件下還藏有深目。
有人想借言離憂挑撥他與溫墨情關系。
「楚辭……」溫墨疏臉色發白,強壓下咳聲低道,「是我低估了皇上麼?」
「未必是皇上主意,以那男人見識應該想不到這麼多,不會思慮如此周全深遠。」說話間,春秋樂呵呵地捧著一大盤蜜棗進門,楚辭話說一半沒能繼續。嘗了一顆蜜棗後伸出拇指贊了一聲,楚辭回手將一整盤都推到溫墨疏面前,跳月兌眨眼︰「殿下多吃些棗子,甜得很,吃下去心里就不酸了。」
「二皇子心不舒服嗎?只听說胃里發酸,還沒听過有誰心發酸,要不要去找御醫看看啊?」春秋嚇了一跳,呆頭呆腦地就要往御醫館跑,被楚辭和溫墨疏齊齊笑聲弄得尷尬又茫然。
同樣是笑,楚辭是暢嬉笑,溫墨疏卻是無奈苦笑。
「讓言姑娘看到我這副小氣模樣,大概她是要暗暗埋怨,只是不管我再怎麼安慰自己也做不到安之若素,畢竟世子他……」借著咳聲掩飾眼中一剎黯淡,溫墨疏也學著楚辭拈起一顆蜜棗放進嘴里,登時滿口甜膩。
可再甜蜜棗也蓋不住縷縷酸澀。
「我看見了,世子那時眼神。」不用溫墨疏說明,楚辭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端起茶杯嗅了嗅,安寧目光倒映清澈茶水間,「縱是他風華驚世、文武俱全,終歸是個對情字不算了解莽夫,以為藏心里不說別人就看不出麼?或者真如殿下猜測,對言姑娘那份心意世子他自己都未曾察覺,若真是如此反而糟,很可能他會不經意間做出算不上理智舉動,因此落入敵人陷阱——唔,殿下也是一樣,都為同一個女人頭腦發昏了。」
「不是討論世子麼,怎麼又罵到我頭上?」溫墨疏愈發無奈。
楚辭沒有繼續半開玩笑話題,起身走到春秋身邊,用力拍了拍春結實寬闊肩膀︰「春秋,我走之前吩咐你可能不要顯露蹤跡,暗中保護殿下就好,你可有做到?」
「爺吩咐春秋當然有做到!爺不這幾天,春秋就連吃飯睡覺都旮旯角落里,除了殿下和陳娘外再沒有人見過我!」
春秋拍著胸脯不無得意,也不覺得自己回答有什麼問題,然而溫墨疏卻他得意洋洋笑容中一剎蒼白了臉色,手掌一抖,將盛滿金絲蜜棗琉璃盤撞翻。
「二皇子?」見溫墨疏神情古怪,楚辭也沒有半點笑意,春秋心頭一緊,怯生生望向楚辭,「爺,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楚辭勾起嘴角似是含笑,卻是目光淡泊,聲音清冷︰「你沒錯,是咱們家殿下突然發現被自己信賴人騙了,心里難受而已。」
春秋為人率直不擅心計,搞不懂這些沒說幾句話就能推測出一大套情況人,又怕莽莽撞撞糊里糊涂再說什麼會惹楚辭生氣話,索性緊閉嘴巴不再開口,只茫然地打量著忽而沙啞低笑溫墨疏。
「是嗎?原來春秋一直努力隱藏自己……楚辭,你是故意讓春秋留下吧?為了讓我睜開眼看清楚……我也終于、終于知道自己笨什麼地方了……」
溫墨情又是啞笑又是猛咳,斷斷續續且語無倫次,但這並不妨礙楚辭理解他意思,低頭愛憐地撫過腰間長笛,低低碎語似是呢喃,又似自言自語。
「人心隔肚皮,一旦牽扯到利益誰也不能信——哪怕是血脈相連手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