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贊慢慢吃完手里的東西,站起來,朝著外面指。
他指著碼頭上停著的黑色轎車,說︰「我要混黑*幫。」
每當夜幕碼頭上總有來做交易的人和車,他們的一切被掩蓋在黑暗下,顯得是那樣的神秘,讓人渴望。
盛贊生長在這里,如同三千港的每一個人,從小耳濡目染,習以為常。
「呵。」黑暗中的男人笑了,好像很久沒有笑過的人,听起來有些生疏。
他在笑盛贊的幼稚。
遠處的那輛車緩緩駛去,男人說︰「要做人上人,你還差得太遠。」
盛贊站在星光下,不卑不亢。
「你還差得太遠。」男人彈掉煙,用腳尖碾過,「三千港遲早有一天會恢復正常,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他問的,盛贊听不懂。
正常的三千港,是什麼樣子?
他滿腔熱血,希望能遇上伯樂相馬。
***
與男人分開後,盛贊蹲在路邊,等毛毛下工。
毛毛將身上的背心月兌下來,擰出一把汗水,看著路燈下的盛贊,他家盛少爺低著頭,一臉心事重重。
毛毛說︰「阿贊我倆像不像小夫妻?你來接我下班?」
盛贊還是低著頭,踹了毛毛的。
「媽喲!」毛毛嚎叫,出其不意彎下*身來,看清了盛贊差點埋在胸口的臉。
「操!老子干*死*他!」毛毛一下火了,聲音太大引得船上的工人紛紛側目。
「給我閉嘴!」盛贊低喝。
他們現在不能鬧事,他能去的地方不多。
毛毛握緊了拳頭,頭一次看見這樣的盛贊。
他心中那個永遠昂頭挺胸的阿贊,變了。
盛贊抬起頭,咧著嘴笑,嘶嘶吸氣,說老子破相了沒?
毛毛不做聲,撇開臉。
盛贊說︰「我沒事。」
他一把攬住生氣的毛毛,兄弟倆緊緊貼著,少年的身體縴長而瘦,毛毛說︰「我回家給你拿點藥?」
盛贊搖搖頭,說︰「忍著,總有一天咱們會變得不一樣。」
毛毛的眼楮,亮的想天上的星星,盛贊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們倆沒有回去睡,坐在海邊看了一個晚上星星,誰也沒提盛贊挨打的事情。
但,這個仇不能就這麼算了。
第二天,毛毛又回家一趟。
他跟毛媽說︰「嘴饞,想吃豬蹄子。」
毛媽現在也懂得心疼兒子了,把睡在她懷里的招財團子緊了緊,伸手朝牌搭子要錢,然後站起來,得意顯擺︰「不打了不打了,給我兒子做飯去!」
毛毛接過團子,偷偷的親了親。
很快,紅燒蹄子出鍋,毛毛說碼頭有事情忙,讓毛媽給他打包帶走。
這時,招財團子醒了,揉著眼楮一個勁問毛毛︰「哥?哥?」
毛毛逗了逗團子腦門上的那撮小妞妞,說︰「等著,給你哥報仇呢!」
團子听不懂,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哥哥了。
***
就是這麼湊巧,房間里昨晚欺負盛贊的那幾個都在,盛贊上工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毛毛一進去,就將那袋子香噴噴的豬蹄子掛在了牆上。
香味飄了滿屋,說話聲漸漸停下,大家都看著毛毛。
毛毛一臉緊張︰「不能吃,這是我媽特地給我做的!」
他越是這麼說,老工人們就越是想逗逗新來的。
毛毛被一腳踹到門外,砰一聲,門被甩上,里面的人在分豬蹄,毛毛蹲在門口,壞壞的笑。
吃吧,吃吧,多吃點。
十分鐘後,門開了,老工人還說︰「下次多帶點,不夠分。」
毛毛嘿嘿笑,心想,你們還想有下次?
很快,有人不吭聲的往外走,一個,兩個,三個,可就是那麼不湊巧,茅廁被鎖住了。
加了料的豬蹄子在肚子里咕嘟咕嘟的絞著腸子,又酸又痛,最重要的是,快要拉到褲子上了!
毛毛不躲,就在床上敲著二郎腿,臉上笑眯眯,看著幾個男人排一排,蹲在小樹後面,露出黑黑的背脊,白花*花的大屁*股,與腰之間有一道黑白分明的線,是常年光著膀子干活曬成這樣的。
等解決完了,幾個老工人也知道是著了道,氣的來抓毛毛,可惜腿軟無力,只能靠在牆上罵罵咧咧。
毛毛這時正了臉,警告道︰「我說了不讓你們吃,你們非要吃,嘴巴那麼饞,怪我做什麼?如果還有下次,拉血也是有可能的。」
***
幾個老工人一臉菜色,拍著當做隔牆的木板,讓隔壁兄弟來幫忙。
這時,盛贊從外面沖回來,他越過那些人,一腳踹上毛毛,看著用勁兒,其實沒分量,他心里熨帖但又板著臉,教訓毛毛︰「讓你多事!」
毛毛輕輕挨著他,看著小小的房間里,擠進來幾個大塊頭。
「有些事,不能忍。」毛毛說。
眼見著就要開打,給工人們住的這塊地方卻一下涌進了一些人,一些不屬于這里的人。
他們找盛贊,把他帶走了。
毛毛的臉上血色全無,他沒有辦法不讓盛贊走,他沒有能力去救他。
這是毛毛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特麼就是一個屁!
他一路追著︰「阿贊,阿贊!」
然後被人攔下,「滾一邊去!」
毛毛摔在地上,隨即被老工人們圍上來,拳打腳踢。
他起先還反抗,可越是掙扎打的就越凶,最後被一個啤酒瓶開了瓢,血流進眼里。
見了血,大家也就停手,嘴上罵罵咧咧,讓毛毛以後小心點,還讓毛毛晚上帶醫藥費過來。
毛毛頂著滿臉血往三千巷跑,路上被人當做怪物看。
他其實也不大,真出了事情,他頭一個找的,還是大人。
盛贊被帶走了,他要告訴盛老爹。
可,快要跑到門口時,他看見盛老爹載著團子回來,團子抱著一根冰棍,小舌頭滿足的伸出來一下一下,像小女乃貓那般舌忝著,時不時從前面的籃子里扭著身子回頭看老爹。
毛毛,突然就頓住了。
***
這幅畫面太過于美好,他的腳像是釘在了青石板上,挪不開。
盛贊說過的︰「忍著,總有一天咱們會變得不一樣。」
毛毛將自己縮在角落里,背對著盛老爹,等他們進了家,他才跑出三千巷。
天地茫茫,他不知道該去哪里找盛贊。
唯一知道的,帶走盛贊的人,是秦五爺的手下。
一天一夜,毛毛沒去上工,躺在細白沙灘上,心里很害怕,他從小就跟著盛贊,如果盛贊不會來了,他該怎麼辦?是回家,還是繼續留在這里?
回家了,他該怎麼跟盛老爹交代?
清晨,海平面上升起一顆蛋黃,蛋黃越升越高,越來越刺眼。
毛毛跟鴕鳥似的,將腦袋埋進沙子里,忽然,听見有人在笑。
一只手,摁著他的腦袋惡作劇般往沙子里壓,忽然卻又放開。
下一秒,毛毛被人拎著脖子拉起來,入眼,是盛贊的臉。
盛贊看起來很生氣,手里沾了一點血印子,毛毛沒洗臉,半邊臉都是已經干掉的血印子。
他哇的一下哭出來,一夜的害怕,懸了一夜的心,在看到他家盛少爺時,終于踏踏實實落地。
他先抱住盛贊,到處查看,生怕他的盛少爺傷到了哪里。
盛贊氣的一掌拍在這二貨脖子上,打的毛毛一愣。
「誰干的!我剁了他的手!」盛贊變得與前一天不同了。
毛毛還是愣愣的,被他家盛少爺摁著脖子往工人房去。
盛贊一腳踹掉門,說︰「誰干的!」
令毛毛驚奇的是,昨天還追著他打的幾個人,今天怎麼一轉眼就這麼低聲下氣了呢?
***
盛贊從褲頭上解下一把馬刀,剁在桌上,要人出來切掉手。
毛毛嚇壞了,看瘋子一樣看著盛贊。
可就真有人出來了,拔*起刀子要自*殘。
三千港,風向轉的最快,一日之間,人與人就變得不一樣了。
毛毛說︰「我不要你的手。」
盛贊挑了挑眉,意思是︰你別後悔。
毛毛照著樣子挑眉︰「毛爺爺愛吃的是耳朵!」
那人左右為難,拿著刀子想劃掉自己的耳朵。
「爺喜歡吃豬耳朵!你給爺起開!」毛毛一把奪過刀,匆匆往外走。
盛贊一個個看過這幾個欺負過他的人,跟著毛毛走了。
出了門,就換他走在前面,一手拎起毛毛,去診所看傷。
毛毛這傷,是為了他。
盛贊看毛毛被剃了光頭,後腦勺那里一道血痕,大夫戴著個眼鏡,扒開紅女敕女敕的肉,翻著一顆顆沙粒,氣的盛贊又一巴掌拍在這二貨大腿上。
腦子開花滿臉血還躺沙灘上玩浪漫的白痴,怎麼是他兄弟呢?
毛毛嘶嘶吸氣,扮可憐讓他家少爺饒他一次。
大夫的手很穩,用鉤子穿過腦皮,扯著線,盛贊一邊看著,一邊說了自己的事情。
一夜之間,他莫名其妙地從碼頭最低層的工人,被提拔為老大手下手收保護費的小羅羅。
黑幫有很明確的階級,他在金字塔的最下面。
但他終于,模到了一點門路。
那一晚,那個抽煙的男人離開時,對他說︰「我等著看你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