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最後蘇言送我回去,當我下車,還沉浸那歡快的氣氛的她問我︰「你今年回家過年麼?」
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腦袋里全是張楠的畫面,她為什麼不理我,當我是個陌生人。蘇言也下車,走到我的面前,看著我神不守舍的表情。她輕輕踮起腳尖,親了我。我才清醒了過來,一把推開了她。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蘇言平靜的落寞的臉,好像突然長大的小女孩,只听她輕輕說道︰「你真的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我也真是很傻,明明知道誰也無法替代一個人。我們都很可笑,都在做著不知道目的事情,都在做著沒有目的的夢。其實我無法責怪你變了心,也無法責怪你始終如一。沒有理由要求任何人做任何事,因為每個人都是自由的。」
她轉過臉,我在那車窗反射的鏡面上,看到了她的兩行清淚。但我沒有追上去,我知道我心里喜歡的人不是她。就算痛,一次就好,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回去了,蘇言沒有跟上來。她回去了,我看著她開走的車,消失在銀杏葉飄飛的馬路上。我的心里一陣疼痛,我在內心的雪地里寫下對蘇言的歉意,然後堆個雪人將它們蓋住。我真沒用,連表達歉意的話語都說不出一句。
後來的那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夢到了一個女孩子和我,在銀杏滿天飛的大道上。我坐在公園路邊的躺椅上,她的頭發都搔著了我的後頸,我的手里拿著一本日記本,我正在把日記里寫的字句,寫到網上的私密空間里去。可這時一直在我身後偷看的那個女孩,一把搶過我的日記本。大聲的讀出來︰「我沒有理由要求任何人做任何事,因為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我看向她,明媚的陽光卻迷了我的眼。
我忽然感覺好黑好冷,我醒了過來,被子又到了地上。我把冰冷的被子,抱回床上。仔細的听門邊的聲音,這一次沒有人來敲門。好像蘇言聲音︰「你怎麼了?」這句問候就在耳邊繚繞不去。
我打開網上的私密空間,卻被密碼擋在了前面,把我經常用的所有的密碼都試了一個遍。還用張楠的名字,母親的名字,什麼生日,學號,都試了個遍。然後我就想修改密碼,但修改的方法居然只有,驗證問題,但不知道當時我腦袋抽得什麼筋,驗證問題也無法通過,同樣的問題,其他的賬號的驗證問題都沒問題,但這個就是不能通過。試了一上午,飯都沒來得及吃。我就因為一個夢,餓了一早上,忙了一早上,自嘲自己的無聊,最後無功而返。
不過沒想到的就是,她居然是蘇言的表姐,她居然離我是這麼的近。只不過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另外一個人當男朋友,我是不是不該再打擾她的世界呢?這樣想著,回過神來,我已經撥了她在這座城市的電話,她接了電話,我慌忙說︰「可以見面麼?」
她說︰「有什麼話,就電話里說吧?」
「還是見面再說吧!」
「好吧?」
我把公園的地址告訴了她,約定時間下午3點。我到了公園,等了半個小時,當看著姜城開著車把她送過來,我心如死灰。還好她是一個人走了過來,我的嘴唇沉重得無法開啟我心里堆積的層層念想。
她來到我的面前,眼楮只看了我一眼,就只是看著其他地方。「有什麼說的,你說吧!」
被她的言語一觸,我腦海里的千言萬語,全部被清空殆盡。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變成了這個樣子,她好像一下子陌生得我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你最近還好麼?」終于說出一句話,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句話。
「還不錯!」
「你不開心麼?」
「沒有,我心情很好!」
「真的沒想到,蘇言是你的表妹。」我笑笑,卻顯得很不自然。也沒能化解我兩之間的冰天雪地。
「她一直都是。」
「你什麼時候來到這里的?」
「這里是我小姨的家,我很快會回去的。」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最後還是回去了。」
「沒有!我不知道你回去了!」說了這句,她終于看了我一眼。然後她接著說︰「沒什麼說的,我就先走了吧!」
我沉吟了一會,她好像在害怕我一樣,想逃一般的離開。不想再和我多呆一秒一分,這深切的刀割傷我的自尊。我的心里不禁有一絲的怒氣升起,就說出了一句︰「你走吧!」
她轉身欲走,連再見都沒有說。
我再也無法控制我自己,我從她的背後抱住她,大叫一聲︰「張楠,我愛你!」
她再怎麼掙扎,我也不放手,眼淚奪眶而出,她就停止了掙扎。旁邊賣藝的一個年輕小伙,唱起了《相思成災》。
張楠轉過身,眼楮里已經溢滿淚水,卻忽然兩眼一翻,倒了下去。我及時的抱著她,心髒都快停掉的驚嚇。大概過了一瞬間的愣神,我才如夢初醒的想要喚醒她,但想到必須先要求救。我忽然想起停車在一邊的姜城,我抱著張楠用幾乎是沖刺的來到那個車的旁邊。
姜城驚詫沒超過一秒,就直接打開車門,什麼也沒有問,我把張楠放在後車位。姜城開始搶救,他把張楠身體擺好,他解開張楠的一顆紐扣,首先確認呼吸和脈搏,掐人中,張楠終于醒了過來。姜城大吼︰「前面的包里有葡萄糖。」我打開前車門,翻看張楠的咖啡色皮包,果然有一盒葡萄糖,我拿出一只,扳開給姜城。姜城接過,然後喂張楠喝下。然後我到後座位扶著她,姜城開車去醫院。而且是去姜城工作的醫院,然後我才知道一些我一直不知道的事情。張楠得了病,而且是白血病。
我不停的想著這個陌生的詞語,感覺這種幾率小的東西只會出現在影視作品中,不會出現在生活之中。我很不能理解,我也忘記了傷心。但我站在張楠病房外面,身體不冷,卻忍不住的發抖。姜城出來,看見了我的模樣,示意我跟著他走,並說張楠已經沒有任何事情了。我坐在姜城的辦公室,他遞過來一杯熱咖啡。我喝了一口,勉強鎮定自己的情緒。
「不用擔心,張楠已經移植過骨髓了,身體恢復得還算順利,貧血的狀況會慢慢變好的。」
「哦?」
「一切都過去了。她會很快好起來的。」
我沒有任何表情和言語,好像完全听不懂他說得話。但我一直都在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而且我自姜城的辦公室,看到我所住的哪一棟樓,所以我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她一直都在這里治療的麼?」
「從去年12月的時候到今年夏天的時候。」
「為什麼以前她一點癥狀都沒有呢?」
「本來她的病情是慢性的,在去年元旦前的時候,突然轉急性,幸好3月初及時的找到了匹配的骨髓。」
注︰其實姜城漏說了大年初一張楠突然外出,後來失血過多,差點死去的事情。
我是否應該慶幸,她在醫院里和我通了一通電話,和我一起看了一下煙花。盡管沒能和她站在一起,卻看著同一片煙花和天空。
「我能去看看她麼?」
他沒有回答,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帶我來到張楠的病床前,我看著靜靜睡去的張楠,心里很痛。我忽然說︰「你就沒有任何疑問麼?對我和她……」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都知道。」姜城心里卻多說一句︰「她喜歡你,你喜歡她。」
「你知道?我們曾經在一起的事情。」
他肯定的點了點頭,我卻疑惑萬分。繼續問他︰「你不是她男朋友嗎?」
「你別誤會?不是這樣的。」他搖了搖頭。
「是她突然要求的,我們只是演戲而已。」
我發現姜城這個人真的是太好了,沒什麼壞脾氣,什麼都能包容似的。
「我倒是很奇怪,為什麼你會和她表妹在一起呢?」他也問我了。
「啊……我……我們也是演戲。」我一下緊張到窒息。
他也不追問,只是坐在一邊,好像在思索什麼似的,他忽然站起來,面對我說︰「我們先出去,不要打擾她了?」
我心想也是,病人最重要的就是休息了。當時天已漸黑了,我準備到樓下買點什麼把晚飯幾下解決了。我出去的時候,遇到了正趕來的張楠父母和蘇言,我大致說了我所了解的情況。張楠父母就慌忙進去看女兒去了,蘇言好像是特意留下來。
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怎麼在這里?」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嘴里嚅囁沒有任何聲音。喉嚨里空空的,沒有勇氣冒出任何的氣息。好像我干了什麼愧疚和羞恥的事情一樣。
她看著我,好像一個老師正在處理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
「你是張楠的表妹是吧?」姜城剛好經過,就過來搭訕了。
「哦……你是表姐的……姜城,是吧?」
姜城微笑著,輕輕的點頭。
「你……你怎麼……」
「我在這里工作的,你表姐是我現在接手的病人。今天本來一起去公園,沒想到突然出了點狀況,幸虧方遠剛好在旁邊,可以幫忙。」
「真的?」蘇言睜大她偵探的探索眼神,掃射我們的里里外外。然後找到一個突破口,繼續糾纏,「你為什麼會在那里?」
「我……」我又無語了。
「當時你不是在看書嗎?我剛好把你放在我車里的書,還給你。」姜城再次替我圓場,而且連道具都準備好了,把一本《老人與海》遞給了我。貌似我還看過簡介,但沒有看完過。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怎麼忽然有興致去公園看書呢?」以前從來沒發現她是這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你還是快點去看張楠吧?」我故意岔開話題。
「哦,正事倒忘了。我要回公司的,你等著我。」一听她要回公司我就感覺很不妙,果然要讓我干等她。
她連忙跑到正要關閉的電梯口,進去了也不忘,大聲叮囑我一定要等她。我特無辜的看著姜城,姜城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這書是該還給你,還是我先留著啊?」
「看來張楠的表妹疑心很重,你留著吧?改天還我。」
我倒覺得這個姜城其實滿可靠,做事滴水不漏。忽然他看著我,我感覺到他逼人的目光,不自禁的後退。
「他們兩個,你更喜歡誰?」
這一點,我自問心中有愧。的確蘇言在我很低落的時候,陪伴過我,但我從始至終心里最喜歡始終是張楠。但對于她們,我很迷茫,我承認自己被蘇言的活潑開朗吸引著。
「我不知道。」但很讓自己,讓別人失望的是我會這樣回答。
他一把把我推到牆上,眼楮直逼著我,我從他的鼻息里听到了他的憤怒。周圍漸漸都有注意的人,人們投來異樣的眼光,一個女保安走了過來卻只是饒有趣味的站在旁邊,臉色冷淡好像一切都不關她的事似的。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的?」他放開了我,轉過身,把煙拿出來,剛想點上,但突然察覺這里是醫院大廳。又把煙塞進了煙盒,回過頭來,對著我,用那種咬牙切齒的憤恨說了一句︰「沒種!」
我沒想到像他這樣溫爾儒雅的人也會說髒話。他一把幾乎是搶過我手里的那本書,我看著他漸漸走到另外一邊的檢驗科去。
我的心情很壞,前所未有的壞。話說,有時候覺得說話真是一件多余的事情,說錯了就會招來一大堆的閑言碎語。說對了,別人沒理解到,結果也是一樣的。反正那一刻我的心里全是消極想法,大腦完全失控,找不到停止的按鍵。
人群散去,只有那個女保安在那里看著我,然後什麼也不說最後還是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