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璃本無反心,一逼之下又得知密函內容︰二哥生死未明,長姊勢如瘋癲,太子又苦苦相逼,如何能不反?
他本來驍勇,伏禮非其之敵。待到拓跋彥得知此事之時,雙方已經交起戰來韌。
如此便再無回旋之地,只能保太子而棄賀蘭。
拓跋彥親自領兵四萬,令太子先行回營,而後追襲了賀蘭璃數百里,終于將其部剿滅。然而這一番內訌已然走漏了風聲,為月氏人所知,他們絕無放過這般好機會的可能,月氏大將帶兵在拓跋彥要經過的沙漠中伏擊成功,拓跋彥就此失去了音訊。
伏禮尚年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寫信回靖安求助。
「我這些年的傷已經是積重難返,人終有一死,即便是天子听慣了萬歲,我也深知這一天總會到來。到時候,你有何打算?是繼續留在靖安還是回到南夏去?奮」
「如果你留在靖安,我若不在只怕你孤苦無依,難以立足。況且,我也並不放心伏禮和賀蘭氏,所以……我決定把伏禮托付給你,你輔佐他,同時也換你一個無可動搖的地位,在靖安安穩終老。」
「伏禮生母的確在世,然而正因為如此我才更不放心。皇後雖然不至于想要牝雞司晨,但是皇後的母家賀蘭氏這些年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伏禮年紀尚幼,亦不是心機深沉的孩子,只恐將來在他們股掌之間。」
「當然,你與伏禮既無血脈,又無過往,你更是外族人,所以一切要靠你自己爭取,取得他的信任,這個我亦無法助你——日後是你們二人相處。」
這是他當日對她所說的話,冷靜而溫和地說出。要怎麼去愛一個人,才能冷靜到殘酷得去細心替她想好自己百年之後的立足之道和一點一滴,要在心中想過多少回之後才能平靜至此得告誡她獨自一人之後可能遇到的困難。
沒有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誓言,沒有生不同衾死必同穴的決絕。不過是想讓她在世上過得更好一些,無顛沛流離,無漂泊不定,僅此而已。
可是,她未曾想到,也並沒有做好準備會這麼快。
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听不清顏超羽到底在說什麼,只是看到他的兩片唇瓣在動。腳下險些一軟,緊緊地扶住落梅。
「不可能!」青櫻一把將信擲在地上,「他那麼多艱險時都沒有事,小小一個月氏怎麼會出事?我不信!」
落梅看了一眼青櫻,又訥訥看了一眼顏超羽,想去把信撿回來又不敢,只得扶住青櫻勸道︰「小姐要節哀啊。」
「閉嘴!」青櫻少有對身邊的人這樣凶,「他尚在人世,不過是一時在沙漠中迷路,什麼節哀不節哀?」
雖然是這樣說,然而身子還是不可遏制地向後跌了下去,仿佛腿已經沒有了支撐身體的力量。
最後只剩下一丁點的氣撐著她輕輕地說道︰「你們都出去。我想靜一下。」
眾人都是雙目赤紅,然而沒有一個人動腳。
顏超羽高聲道︰「青櫻!你必須振作,現在有太多事情需要你馬上決斷!難道你想讓他去了也不安心嗎?」
「住口!」青櫻情緒失控之下,隨手返身抓起床上的枕頭,猛力朝顏超羽一擲恨道︰「不許胡說!他絕不可能死,什麼去了?」
她不信的,決計不信的。如果他去了,她一定有感覺的,就像從前的很多次一樣。
這個世間,總有人不需要說太多的話,也沒有真正的在一起過,但是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是有感應的。
但是她現在卻無法辯駁,伏禮的信在這里白紙黑字︰遭遇月氏伏擊,生死不明,至今未歸。
可是她就是不信,隱隱中有一種感覺,說不出來,無法讓他人相信。可是他從來不是一個失信的人,他尚未將她後來的一切安置好,怎可輕易離去!
顏超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總之,萬事你要早作打算。」說著示意了一下落梅,先走了出去。
待到屋中的人都散了,青櫻閉上眼坐在床上,只覺得頭疼欲裂——不是悲傷所致,而是心中突突直跳地告訴自己,哪里有不對。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這件突如其來的事的一絲一縷理清楚。
當日她的密函是親手寫就,理應無一人看過,直接封漆送往西部邊關。而拓跋彥一應是個最察人心又謹慎的人,賀蘭氏之事他早知但是按兵不動多年,便是要等一個好機會,怎麼會突然在兩軍交戰之時這個最不好的時機突然動手呢?若是說是伏禮沖動,可是伏禮怎會知曉密函的內容。他雖然是太子,然而彥對他的能耐和心智莫不清楚,又怎會隨隨便便讓他知道軍機大事,又能帶出一萬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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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頓時心念電轉,撿起方才被自己丟在地上的火漆信。
字跡是伏禮的無疑,青櫻又細細地看了一遍,不光看內容,更是將每個字細細地過了一遍。
一無所獲。
仍不放棄,又將每一行字的開頭連在一起,仍然沒有特別的意思。
她想了想,如果此信真的是伏禮寄出來的,除了這種最簡單的密信方式,他該是想不到其他的辦法才對。心中突然為這個念頭一跳,那麼難道是……
如此一想,頓時手都抖了,深呼吸了幾口之後才靜了下來。想了想棄掉了信本身,轉而將火漆的信封拿了起來。平平無奇的一個信封,除了代表十萬火急的紅漆之外看不出異常。
將信封撕開也依然沒有找到什麼異樣。
到底會是在哪里?
目光忽然落在紅漆之上,如果把字寫在封口的地方,再用火漆封上,可謂萬無一失。就算此信中途落到別人的手中,誰的第一反應都是先看里面信的內容。
她立刻用指甲刮開火漆,瞳孔驀地放大,真的有四個字︰身邊有異。
青櫻的心突突狂跳著,身邊有異?他說的是自己身邊嗎?
肯定指的不是賀蘭氏,那是已經浮在了面上的事情,犯不著如此冒險提醒。
那麼他說的是誰?她的身邊……
不過至少說明了一件事,拓跋彥所謂的遭到伏擊後下落不明至今未歸極有可能已經駕崩歸天的事……其實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既然在他的掌控之中,卻又為何要這般隱秘地示警,是為了防範什麼人?
是什麼人值得他這樣防範,又要青櫻這般謹慎小心?
這個消息是誰帶來的?又是誰急著要她早下決斷,又是誰言語間幾次暗示要取太子伏禮的性命?
此前不相干的種種忽然間似乎連成了一條線,心驚但是卻明白。頓時渾身大汗淋灕,像是在極熱的酷暑中在荒野里跑了一百里的感覺,呼吸有些接不上來。
心中極快地思索了一番,現在務必求穩。
主意一定,她突然發力將桌上的茶杯茶壺一拂盡數摔在地上,在寂靜的夜中發出可怖的聲響。
外間果然立刻就有了反應,只听到落梅憂心地叫道︰「小姐,出什麼事了?」說著便是腳步聲。
她側耳一听,不止一個人的腳步。
青櫻立刻抓起信來。
在顏超羽與落梅闖進來的時候,只見青櫻坐在地上,頭發散亂,臉上猶有淚痕,那封密函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落梅一見立時就哭了起來,跪在地上欲去扶青櫻道︰「小姐,小姐,你就是再傷心也不能這樣作踐自己啊,地上這樣涼。」
「皇上既然已經晏駕,大魏朝中必定大亂,賀蘭氏現在尚不知道,我手中也有一定的兵力,青櫻,你要做什麼其實盡在掌握當中。」顏超羽緩緩勸道。
青櫻接過落梅遞的帕子低聲道︰「彥已不在,你我畢竟是外族,還能如何呢?無非即刻迎回太子,扶住他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唯此才不負彥這些年的情誼。」
落梅一听愈發落淚道︰「小姐總是為別人想得那麼多,如今皇上已經不在小姐何必要留在這個宮里,天大地大,咱們主僕找個安靜的地方安身豈不是好?」
顏超羽亦蹙眉道︰「莫說現在太子是否還安好,即便是回來之後,太子亦是賀蘭氏之人,有起母後和國丈在側,豈容你我好掌控的?不如另選繼位人,反正宮中也不止太子一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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