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寶黛成婚
寶玉和黛玉的婚期已定下來了,便是這一年的秋天,丹桂飄香的時節。
賈瑤如今不住在宮里了,出府只需要向墨瀾凊告知一聲。自己哥哥成婚這樣的大事，賈瑤必然要回娘家的，早幾個月賈瑤就已經知會過墨瀾凊了，那時墨瀾凊還說會抽時間陪她去。
賈瑤當時覺得他陪自己去也是應該的，只是從今年春天開始，墨瀾凊封王，奪嫡局勢越發緊張起來。如果單說是賈瑤哥哥成婚，墨瀾凊去了自然是沒什麼問題。可關鍵是里頭還牽涉著一個林家，林如海如今態度並不明朗，但是想也知道，他是不願意就這麼被迫跟三皇子栓緊了的。
再一個，賈瑤也怕皇帝多想,如今墨瀾凊在幾位皇子中位置最高，伴隨著這份榮耀，賈瑤已經擔憂起皇帝加倍的注意和猜忌了。若是墨瀾凊陪自己前去的舉動讓老皇帝誤會他是想拉攏誰家，賈瑤是不願意的。不過墨瀾凊還是陪著賈瑤在那天一大早回去了。他是這麼跟賈瑤說的，「若我刻意不去，反倒像是避嫌一樣。這也是人倫常情，我便陪著你，也是應該的。」
這場婚事不但是賈母和林如海的盼望，寶玉黛玉的夙願得償,也是了卻了賈瑤的一個心願。坐在王夫人的屋子里，看著寶玉被王夫人來來回回的打扮著，賈瑤掩唇笑得開心。寶玉這些年長得越發俊俏，身條拔高了不少,幼時的圓臉蛋早已經瘦下去,在側臉勾勒出明朗的線條。眼角眉梢總像是帶著一股子風流，這是天生的模樣，同賈瑤他們兄妹兩個倒是很像的。
發冠被手巧的麝月高高豎起，王夫人接過賈瑤遞來的珊瑚簪子，給寶玉插上，順便撇了賈瑤一眼，「你便老老實實坐著吧。」
待寶玉終于騎上高頭大馬，帶著鑼鼓花轎前往不遠的林府去求娶黛玉。王夫人同賈瑤一起在府里頭等著，坐在王夫人的院子里看著滿目的紅，王夫人滿月復心事卻也滿心喜悅。如今她唯一的兒子終于要成婚了，從此自己的幾個兒女便都成家了，她再也不能不正視一個事實︰自己老了。看著ど女乖乖巧巧的偎著自己，像是小時候還沒出嫁的的樣子，王夫人心里有幾分發酸。把手放在小女兒已經微微隆起的小月復，娘倆嘮起家常「這些日子反應可好些了？」
賈瑤點頭，「好多了。就前一個月鬧得厲害些。如今不過是愛困倦，倒是能吃下去東西了，」想了想又跟王夫人撒嬌道，「都是夫人給的酸梅子的功勞，我就著吃了好些個，便慢慢地連湯水都能喝下去了。」
自那日賈瑤有了反應之後，又過了半個月，太醫終于確診，賈瑤的確是有了身孕。自不必提皇帝和太後的大肆賞賜，墨瀾凊和賈瑤的高興，大皇子，大皇子妃和榮妃四皇子一干人心里的膈應，只說賈母和王夫人得了消息，心里高興的了不得。王夫人第二天就帶著賈母賈政的諸多囑托，以及好些上好的吃食藥材來了秦王府。彼時賈瑤正被墨瀾凊勒令躺在床上休息，看著自己親娘來了自不必說有多麼高興。王夫人生育過四個兒女，實際經驗豐富的很，嘮嘮叨叨的給賈瑤講了一下午，又陪著她在秦王府住了一晚上。第二日才帶著滿心的不舍和喜悅回去了。
沒過多久，賈瑤開始有了劇烈的孕期反應。吃什麼吐什麼，連口補身子的湯水都喝不下去。每日里只能就著小菜喝幾口清粥，人很快的便瘦了下去。墨瀾凊急得沒法，太醫也是束手無策，一遍遍說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只是叫賈瑤盡量多吃些。宮里的老太後也跟著著急，先後送來了不少小吃，俱都毫無作用。王夫人這個當親娘的自然更心疼自己姑娘，三天兩頭的送來些點心小菜，只盼著賈瑤能開了胃口。後來還是王夫人有一天靈機一動，想起自己懷賈瑤時格外愛吃的酸梅子。說也奇了，自己懷賈瑤時倒也沒什麼大反應，只是有一天見伺候自己的丫鬟捧著酸梅子吃，不知怎的就覺得饞得慌。初時那丫鬟還不敢叫自己常，因那梅子是家里的土方腌的，上不得台面，誰知王夫人一嘗，果然就喜歡上了。
女兒從小錦衣玉食的，也不知吃不吃得慣這樣簡簡單單腌一下的酸梅子，王夫人原本沒想過這小吃，只是女兒吐得實在厲害，所有人都沒法了，便想起這一宗來，猶猶豫豫的吩咐下面人淘洗干淨了，親自腌了一罐子送去。
不成想這東西倒是得了賈瑤的心意，一顆接一顆也不嫌酸牙。果然當天就吃了好些。把墨瀾凊看的驚訝，自己也拈了一顆吃，只酸的咕咚咕咚喝茶。
這會兒听得賈瑤提起，王夫人笑的高興，「不知道這吃食怎麼就得了你的心了。還在我肚子里的時候就偏愛這個！」
一時王夫人又想起別的話兒來，「如今你有了身子，三皇子身邊可有旁的人伺候著？」到底不忍心叫賈瑤難受，王夫人說的隱晦。只是心里早擱著這麼一樁事兒的賈瑤卻一下子就明白了，抿了抿嘴，心里有酸澀的滋味兒泛了上來，「並沒有的，他晚上還一直跟著女兒歇著呢。」。
王夫人听見如此說便松了一口氣，又說道，「瑤兒，不是娘說你。這事情總是難免的，尤其是你嫁的是皇家。再怎麼喜歡三皇子，也不能太任性了。听娘一句勸，你親自給三皇子安排……，往後有什麼事你也能舀捏得住。也不叫別人說你是個容不得人的。大皇子妃不都給大皇子屋里安排人了嗎？你不做些什麼，不說三皇子惦記著，就是太後瞧著也難免不舒坦啊。」
賈瑤又不是傻的，何嘗又不知道這些呢！只是承受了再大的壓力，再怎麼知道利害關系，她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她覺得自己已經在被同化了。沒有多少人能有勇氣在社會的浸染下維持本心，她也一樣。賈府的教育傾向于把女孩子教導成元春，或是大皇子妃那個樣子，賈瑤也想努力做成那個樣子。她明白那樣才能活的最舒服，收到的磋磨最少。是墨瀾凊本人讓她又一次想任性，她承認了，她喜歡他。喜歡到不想他身邊有別的女人，盡管她也明白，這不可能。嘆了一口氣，她沒有回答王夫人的話。
王夫人見她這個模樣，也不忍心再逼迫她。轉頭說起別的事情，「如今環兒也考了秀才了，雖然名次差些，到底他年紀還小呢。你老爺這些日子慢慢的給他尋著西席。環兒是個好的，只是身子一向弱些，我和你老爺的意思是叫他慢慢的學，倒也不必緊緊逼著，將來若能入朝，同寶玉彼此也是個襄助。」
賈瑤點點頭，一時鴛鴦過來請，說是老太太叫她們過去了。王夫人給自己收拾收拾，又吩咐桃溪他們好生扶著賈瑤，才帶著賈瑤一起往賈母院子里去了。賈母今兒穿得很是喜慶，一身葡萄纏枝兒的緞子軟褂，□撒著紅色碎花，頭上戴的足金的釵環子，正坐在鋪著紅色褥子的榻上听著素來得意的孫媳婦兒王熙鳳和大孫女元春的奉承，滿臉都是笑意。抬頭看見二兒媳婦和小孫女來了來了，目光落在賈瑤隆起的肚子上，她心里更是舒坦。一時眾人的話題都從寶黛的婚事上轉開了，開始關心起身為三皇子正妃的自家姑女乃女乃。
自己家的女兒有了孩子，尤其是男孩，無疑會讓榮國府乃至四大家族更加的把寶壓在三皇子身上。與之對等的，如果三皇子真的做上了那個位子，他們的家族獲得利益也會得到最大化，起碼平安兩世是沒有問題。賈母前段時間除了惦著寶黛二人的婚事，剩下的就是想著賈瑤肚子里這個了。她比誰都知道，若是賈瑤肚子里這個是個男孩，孫女兒就能站穩腳跟了。這可比三皇子的寵愛更要來得穩當。關心了一番賈瑤的吃食穿用，又告訴給她一番自己的經驗。
終于前頭來人說新娘子已經給接回來了。賈政林如海已經去了前廳，那些個賓客也都被請去了。賈母得了信兒，也帶著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鳳元春賈瑤等一並過去。那座位是早安排好的。賈政王夫人和林如海並排坐在最上首，兩位新人著著鮮紅的嫁衣，手里牽著紅菱，按著規矩拜了。隨著新娘子被送到新房里，賈母等人去後廳招待女客，賈赦賈政和賈璉寶玉在前廳招待男客。其間墨瀾凊到來賈瑤身邊關心一番，問了她又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叫賈母王夫人看見了，那滿意自不必說。
賈母不欲賈瑤跟著一起招待。一來孫女兒有孕了受不得累，二來孫女兒身份高貴著，那些賓客恐也不自在。賈瑤也樂得不受那份罪。因為她跟黛玉算是閨中密友，也是有血緣的姊妹，因而她不僅是婆家人，也可算作是娘家人的。跟賈母和王夫人說了一聲，她先去寶黛的新房里陪黛玉去了。左右寶玉要到了晚上才會來的，怕黛玉自己一個人無聊，再一個也著實想她了，賈瑤帶著桃溪杏枝，一路熟門熟路的過去了。
黛玉還乖巧的蒙著紅蓋頭，坐在喜床上一動不動。賈瑤盡量悄無聲息的過去了，不過她如今身子重，到底還是發出了聲音。看不清情況的黛玉有幾分疑惑，寶玉不會過來的這樣早，那這是誰呢？歪了歪頭，就听見了熟悉的聲音，「黛玉？」
是瑤兒。渀佛早就料到般，黛玉嘴角帶出溫柔又欣喜的笑意，「你怎麼過來了？不去陪著老太太和二舅母？」她沒有說什麼給三皇子妃請安的話，因為兩人都知道，他們之間不需要這些。
「叫錯了。二舅母？怎麼還不改口？該叫什麼你心里難道沒數？」賈瑤調笑道。
紅蓋頭下，黛玉的臉兒紅了，輕輕咬住下唇，她沒有答話。
賈瑤不再逗黛玉，她上前坐在喜床上，像小時候那樣緊挨在黛玉身邊，輕輕摟住一身紅衣的黛玉，「我真高興能有這麼一天。」
黛玉也環住她，略想了想，克制住心里的羞意，她也開口，「……我也是。」
兩個人靜靜在一起偎依了一會兒，一點兒也瞧不出是分別了經年，好像那些朝墨晚歌，日日相伴的時光還是昨天。明兒早上醒來了，側身一瞧，最好的朋友就睡在旁邊，先自己一步醒來了，這會兒正笑著瞧自己呢。
還是黛玉打破寧靜，「我听說你……」她把細女敕的手輕輕放在賈瑤的小月復上，「咱們可是要有一個小寶貝了？」正是這時，賈瑤的肚皮好像動了一下。黛玉感覺到了，心里不由有一種其妙的震撼，「剛才可是？」
賈瑤也是第一次踫上這種事，自己也怔愣了。忙把手護在小月復上，半晌卻再沒有動靜。方才的動靜像是一場幻覺，甜蜜又美好。「是，我家寶貝剛才跟你打招呼呢！他竟這麼喜歡你，這是他第一次有動靜呢！我和墨瀾……三皇子都沒見過的！」
黛玉聞言不由開心至極，「他果然是喜歡我的呢！我的寶貝佷兒，真想早點見到他什麼樣子……肯定漂亮得不得了！」
賈瑤哼了一聲，「喜歡自己生一個去！想來你也不遠了。」
不提兩人敘些閨中姊妹的私房話兒，晚宴很快開始了，賈瑤也被王夫人派來的金釧兒叫了回去。王夫人沒再讓她去前面，在自個兒院子里安排了兩樣清靜吃食陪著她用了，又自己忙忙的去前頭了。
晚上的洞房自然是鬧不成的。前頭的晚宴結束了，這面子已經算是給的很大了，墨瀾凊來後頭接了賈瑤回去了。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看著墨瀾凊溫柔的臉，賈瑤又想起了白天里王夫人提起的事。原本的好心情，再想起這件事後，自然就維持不下去了。原本就有些疲倦了，這會子低著頭，賈瑤的臉色越發不好。
墨瀾凊心里奇怪，嘴里也就問了出來，「你今兒不是高興得很？這是怎的了？難道是累著了？還是舍不得岳父岳母？」想了想覺得可能確實是這個原因，他笑著安慰道，「別難受。往後他出生了，你養好了身子，左右咱們是在宮外，你去榮國府倒還方便呢！」
賈瑤搖搖頭，又見他神色疑惑不解，本來懷著孕情緒也有些控制不好，想著他沒準也想要個通房妾室的，這會子心里越發懷疑起來，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我問你，這些日子我……可要再填個人伺候你？」
墨瀾凊頓時明白她臉色為什麼不好了，臉上就帶出了幾分笑意，故意逗弄她道，「瑤兒竟如此賢惠？！我是全憑你的安排的，有賢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賈瑤听見如此說更覺得生氣，「好啊！你是看好了哪個？或是咱們府里的你都看不上眼，我去跟皇祖母求？你說出來，我自然都去幫你要來的。」
墨瀾凊見她腰板挺得筆直，一雙眼楮都氣紅了，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便知道她心里當真了，好笑之余還有幾分生氣，「我不過逗逗你，你怎的還當真了。瑤兒只放心罷，除了你，我誰都不喜歡的。」其實在墨瀾凊看來，他雖然是真心喜愛自己的妻子，也願意給她寵愛和尊重，但是身份尊貴的男人有個妾室通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賈瑤就是心里不舒坦，也不該這樣跟他鬧脾氣。只不過是賈瑤如今有了身孕，他不願意惹她不開心，在一個如今局勢不明，他也怕不小心身邊哪個人就被旁的人收買了去，因而他如今也沒這個心思。
不過自己不想是一回事，妻子給他撩臉子，墨瀾凊心里也有幾分不舒坦。
不過他這廂臉色沉下來，賈瑤卻全不來哄他，反而轉過身去不再理他。墨瀾凊開始想端著，也不去和賈瑤說話。只是挺了一會兒，還不見賈瑤過來哄他，無奈之下，他模模鼻子，安慰自己妻子現在有著身孕，不和她一般見識。
著臉湊上去，墨瀾凊臉上頗有幾分無賴，「瑤兒？瑤兒……瑤兒，莫生氣，我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罷了，有你這個桃花仙子在，我何曾還稀罕別人呢！」
如此哄了兩句，賈瑤才轉過臉來，眼楮還有一點紅紅的，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看著墨瀾凊眼楮道，「你若有了別人，我就不喜歡你了。」
墨瀾凊一時覺得這只是一句撒嬌話，卻莫名的一震，覺得賈瑤又幾分莊重意思在里頭。他點點頭，笑著應了，心里卻琢磨開那「不喜歡你了」是什麼意思。半晌沒再說話。
賈瑤也不再看他，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想著自己的心事。她這句話說的半真半假，卻是真真正正的字面意思，不但是對墨瀾凊說，也是對自己說。若是墨瀾凊有了別人，她真的要收起那些毫無意義的愛戀，不能再喜歡了，否則不過傷己而已，這句話，就當做是自己最後一次任性了……從此以後必然不再妄想愛情，只想最開始打量好的，做個賢惠人。安安穩穩大大度度的過好這社會上最為贊頌的貴婦的一生，只守著自己的孩子，穩妥的過了一世。
不過……她嘴角溢出一絲苦笑，這明明是訂好了的死局，不是麼？他又怎麼可能，只有自己一個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