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青昨晚是哭著睡著的,清晨半夢半醒的時候,還能听見有人拿鑰匙開了房門,走到床邊,用手指抹了抹她的眼角,親吻了下她的額頭,鼻尖,唇。然後,他提著行李走了。
她當時還以為自己被拋棄了,但又以為是在做夢,直到睡了回頭覺,猛然驚醒坐起來,才看到床頭留了一張小小的紙條。
馮子繁只說臨時出差,會去外地兩天。也並沒有交代會什麼時候回來。
結婚後第一次吵架,他刻意制造了讓彼此冷靜的時間。
俞青心里郁結,于是戴上帽子和袖子,系上圍裙準備大干一場。
這套公寓是結婚前馮子繁現買了作為婚房的,當時她說不用很大,不擁擠就行了;也不需要他操心家具,結婚後她會慢慢布置,她喜歡做這種事;更不需要裝修得多麼豪華富貴,只要簡單明了,清爽溫馨就可以。
如今想來,她提的這些要求還有一個好處——便于打掃。
不到三個小時,她大汗淋灕的已經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掃了一遍,可心情還沒好到哪里去。于是洗了個澡,把許忠蕊約出來說說話。
許忠蕊的航空職業有一點好處就是有輪休日,昨天飛回來,今天剛好就休息了。
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面,俞青先跟她說了秦嶼為她打架惹事兒的事情,來龍去脈還刻意描述得有些驚心動魄。但一說完,她看了眼許忠蕊,不滿地問︰「你怎麼這麼冷淡啊。」
許忠蕊眉都沒抬一下,淡道︰「寧大飛很多年前也為我打過架,還很多次呢。這種事情我早就習慣了。可現在寧大飛再沒做過這種事,我們之間存在著很多問題,大家都長大了也是個原因。」
而後喝了口咖啡,抬眸問︰「秦嶼現在也不小了吧?」
俞青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只好嘆了口氣。她覺得許忠蕊對秦嶼有點殘忍了,就因為他時機不對,比寧大飛遲了十年,于是完全否認他?
不過從另一面想,如果許忠蕊覺得不可能,那這種態度反而是為了秦嶼好。
「好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許忠蕊轉移了話題,一副你早被我看透的表情,說︰「你不和你的親親老公膩在一塊兒,突然把我叫出來,是不是又出什麼事兒了?」
俞青心情沉重,將昨晚如何遇到傅旻,又如何和馮子繁吵架的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她。然後一臉憂郁的說︰「阿蕊,我一直覺得我和子繁已經把以前很多事都釋懷了,可昨晚所有的跡象都在告訴我,這一年來我們所做的努力都已經白費,很多問題仍舊橫插在我們之間。」
許忠蕊忙開解她︰「你別想這麼多,馮子繁這是害怕了,怕傅旻把你從他身邊搶走,他這是很在乎你的表現,在乎到都無法再顧忌自己的風度。青青,別忘了你以前跟我說過,你現在很好,過得很幸福,所以,不要讓那些消極的想法影響到你們。」
她笑了笑,繼續說︰「更何況夫妻倆哪有不吵架的,床頭吵床尾和就好了。」
許忠蕊說得有道理,感情再好的夫妻都會吵架,吵完和好了,照樣甜甜蜜蜜如膠似漆。還能把這次吵架當成夫妻關系的調節計,兩人感情越來越好。
可俞青心里還是有點兒心虛的,因為關于昨晚的事情,她只說了一半真話,另一半則跟馮子繁說了謊話。
昨晚她本是一心要避免和傅旻過多接觸的,但他忽然主動提出上去喝杯水,看出她的遲疑後,還特意補了句︰「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該不會連請我上去坐坐都不肯吧?」
她還能說什麼呢?
但以她對傅旻多年來的了解,他這樣強勢主動,甚至略感步步緊逼還是少見的。她心里不免泛了嘀咕,但還是帶著他先進了屋。
進去後的傅旻,有些怔忪,他站在客廳里目光神游,直到俞青還真的倒了杯水遞給他,迫不及待的說了句︰「快喝吧。」然後目光緊盯著他。
傅旻看出她的迫切,內心苦澀不已。喝水時目光將這不大的公寓掃了一遍,然後慢慢的和自己無數次想象出自己和她的家,不謀而合。
可如今,這是另一個男人和她的家,與自己沒有絲毫關系。
想到此,他突然覺得胃抽了一下,頓覺翻江倒海。他立刻放下杯子沖進衛生間,趴在水槽上干嘔了起來,一張過分蒼白的臉瞬間憋得通紅。
俞青嚇了一跳,急忙追上去拍他的背,然後擔心的問︰「怎麼了?喝酒了還是吃壞肚子了?」
她還是記得以前傅旻也常這樣突然干嘔,不是去應酬喝醉酒回來,就是在外吃到什麼不干淨的食物,鬧了兩次腸胃炎。
但這一次,傅旻心里明白是什麼原因,他既沒有喝酒,也沒有吃錯東西。
他是不甘心。
可他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的說︰「沒事,胃病犯了。」
他有些呆不下去了,從衛生間出來後,就直接走到門口穿鞋︰「我先走了。」
俞青一臉擔憂的看著他。他的身體自從傅家出事後就開始不好了,越來越惡化,臉色愈蒼白,身子愈清瘦。一年後再見到他,俞青就現,這種狀況更甚了。
「等等。」她喊住已經走出門的傅旻,然後蹬蹬蹬的跑進書房,拿出一本食譜︰「這里面有很多對養胃有好處的湯,我都有做標記,你拿回去讓裴雪煲給你喝……」
月兌口而出,又反應了過來,笑著說︰「不過她估計不會下廚,那就找個阿姨吧。」
傅旻低眸看了看手里的書,問︰「你常煲湯給馮子繁喝?」
俞青略微遲疑,然後點頭︰「嗯,因為子繁的胃也不好。」
傅旻沉默了一瞬,忽而笑了下︰「好,那我拿走了。」他說著,已經將門關上了。
後來俞青再回想起來,開始覺得他那一笑,仿佛蘊含著許多復雜的情緒。然後她就開始有點小後悔了。原本只是想著不管對他還有多少感情,無論曾經生過什麼事,可畢竟他過去的二十幾年來,對她始終很不錯的。她只是不忍心看他如今這般模樣而已。
可現在想想,她最後送書的舉動,可能會有些不適當。
但隔天再想,她便覺得,僅是送出一本書,應該構成不了什麼,日後多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可馮子繁不在的夜晚,俞青第一次覺得很難受。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開著燈,看見偌大的床空落落的另一邊,心情低落,覺得這個房間太靜了。
她不由拿手機調出馮子繁的號碼,想撥過去,嘟了嘟嘴又放下了。
但許忠蕊的一個電話劃破了夜晚的寧靜。一接起來,先是一些嘈雜之聲,然後才听見許忠蕊喘息著帶著哭腔的聲音︰「青青!青青!你快來……你快來……」
俞青頓時緊張起來,連忙問在哪里,但電話卻莫名斷掉了。
她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打車趕到許忠蕊家,敲了半天門也沒人來開,問過保安才知道許忠蕊今晚根本沒回來過。
她著急的給寧大飛打電話,通了兩聲對方就掛斷了,氣得她咬牙切齒。
鑒于他的反常舉動,俞青抱著踫運氣的想法去了寧大飛家,敲門仍舊無人應。她只好先出來尋找,結果就在不遠處的公椅上,見到一身狼狽的許忠蕊。
俞青是真的沒見過這麼狼狽的她,長凌亂,身上包身的裙子也刮爛了,露出的肌膚上都是擦傷,神色呆滯,無意識的流著眼淚。
看到她時,許忠蕊的淚水流得更厲害了。
她顫抖著聲音,一句一句說道︰「我今天還跟你說,要記住曾經的幸福,不要被消極的想法影響。所以我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買了最好的紅酒,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青青你知道嗎?十年來,他在外面不檢點,我听說也猜到了,但我從未親眼見到,所以我還可以自欺欺人,騙騙自己。」
她抓著俞青的手,十分傷心的說︰「可我今天親眼見到了,他把女人帶回了家,我撞見了……我打了那個女人一巴掌,他讓我不要鬧,我氣得也打了他一巴掌……結果他打我,他居然打我……」
說到後面,她越哽咽起來,泣不成聲︰「我追出來……看著他帶著那個女人上了車,不顧我在後面追,看不見我跌倒了,他就這麼帶著那個女人走了……他就這麼走了……」
「阿蕊……」俞青沒想到居然生了這種事,一時說不出話來。
但許忠蕊哭著哭著,慢慢激動了起來︰「青青,我十年的感情……我十年的感情……我十年的感情……十年……」
俞青心里一陣酸楚,不知該怎麼安慰,就見她忽然站起來,漂亮的臉上升出一股戾氣,大喊出聲︰「我要殺了那個女人!我要殺了她……」
邊喊邊沖向了前,俞青措手不及的追了上去抓住她,但許忠蕊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拼盡全力掙扎,模樣十分恐怖。
俞青控制得十分吃力,但又不舍得打她一巴掌,便只好猛地死死抱住她,用穩定又富有震撼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喊︰「阿蕊!阿蕊!冷靜下來!阿蕊!」
許忠蕊停了下來,愣了一秒後,身體頹然,臉伏在俞青的肩膀上,無助的再次哭了起來︰「我要和他分手……我真的死心了……真的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