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間看去,這棋局約有百畝方圓。底下萬千修士本擬能看上一場好斗,卻未料棋局自始之後,便有茫茫雲氣相遮以掩。
道門這處多有擔心自己同門之人,此時瞧不得局勢,不由自主怒火燒心,偶有惡言出口。一時繚亂噪雜,群情難抑。
恰是巧了,居與雲深之處的金毛鼠王郝大同亦有此念。這棋局他得之未久,不過粗略知曉何用,不知開啟之時有雲氣相遮。
此時見這兩人俱有舍子之意,當下便張口吹了一口黃風,將棋局在眾人眼底。
黃泓澄略是一怔,知是有人怕道魔兩方廝殺不夠熱烈,放開好讓萬眾見了。
他修有神魔體法,精與天子望氣術,這雲霧有無俱無關礙。
他憑借天子望氣術查脈探氣,也能看出一人法力深厚程度以及其功法破綻之處。
他知曉吃馬者乃是全真教張出塵,此子道行深厚,法力圓融,一身氣息窺不出半點破綻。即便遣了金鳳婭去,也難以吞下。
是以黃泓澄令旗一指,使己方中卒踏上溝通界河的天橋橋頭。
陸一鳴見其不使炮來擊殺己方中卒,也同樣未挪己方只炮,照樣來把己方中卒前行一步。
如此以來,兩方紅黑兵卒已是隔水相望,只須一步便可上前催殺。而魔門中卒之後,又有炮架當空,魔門若真能吃去中卒,立時便可威脅居與九宮帥台之上的陸一鳴。
正當黃泓澄欲以天子望氣術判得這人虛實,居與九宮帥位的陸一鳴忽而手指長天,彈出一道盈盈水光。
傾刻之後,高天雲霧彌漫,雨氣漸深漸重,只待得大風吹過,便有濤濤天水自青冥灑下。
這雨水來得快而密集,未有先奏,便串珠成簾織成水幕,剎時便將方圓十里盡數遮彌。
陸一鳴施法之時彈了幾滴天一聖水,使這雨水可下一日有多。又將無根淨水平添其中,是以道門入局之人立覺縷縷精粹靈氣盈胸入肺,原本因棋局壓制而施展不出的神通法術也隱能施展。
此雨來得甚疾,黃泓澄只覺目中一酸,天子望氣術便散了去,竟是一點底細也未窺得。
無根淨水本無奇效,陸一鳴不過欺他倉促相應,被水光澀了眼珠罷了。
黃泓澄伸手接了一串水珠,見其中有上幾點無根淨水,知其具恢復道門弟子法力之效。
他沉吟一時,忽自袖口掏出一件八角方盆置于地上,而後伸手掐了一訣。
但見這八角方盆忽而升起幽幽黑水,漸而騰起漫漫魔雲,漸是擴開數百丈去,將己方棋子遮在下頭。
若從盆口往下而視,只見得那黑水似若幽沉無底,雖是不起波瀾,可也不能為鏡窺影。
此物為元源方魔井,內可容納八方魔氣,不論拘到何處,只管將其隨意置下,再以獨門秘法催動,便能使得此井吐出魔氣,以供魔道修士恢復法力。
黃泓澄本擬留得此物到得關鍵之時,再來一舉定勝負。卻未料陸一鳴竟有呼風喚雨之術,亦能相助同道恢復法力,看似準備比他還要充分。
他雖可遏制雨勢,可卻陷入與陸一鳴拼斗法力的泥潭。若放任不理,道魔兩方此長彼消,縱是現在他佔上風,其後也難免漸收勝勢。
是以此井雖則珍貴,他也不得不打亂計劃,先將其用了去,供應己方魔修恢復法力。
他做完這事之後,還欲再施天子望氣術一窺那中卒虛實。卻未料對面九宮帥台之上的陸一鳴早做預備。
正當他雙目氤氳毫光之時,陸一鳴忽而伸手一轉手頭寶鏡,灑出一溜明光,將己方棋子全然相籠。
而其中一縷更是灼灼逼人,直撲他目里而來。
黃泓澄竟是未及躲避,被此光耀個正中,一時他只覺雙目刺痛,半晌視不得物,待有數十滴濁淚流罷,他這才恢復了目力。不過因受強光刺灼,天子望氣術他一時難以再使,還能如何窺視道門弟子虛實。
而即便他能再施此術,此時也望不得什麼。
此刻紅棋上所居諸位道門俊彥,體上俱是籠有一團銀光,把一身氣息掩去,連那面目也分不清晰,更何況尚有雨水漫天打落,激起水煙幕幕。
黃泓澄能在魔教之中傳出勝名,自然非是等閑,若不然又豈能題名乘龍璧。
思忖一時,他終是決意以中卒吃去對方中兵,總歸須先試過一通。念頭既定,他立時揮動令旗,發了敕令。
那中卒得令之後,立時響起一陣呼喝刀兵聲去,便挾沉混之力,渡過天橋,往對岸中兵猛然撞去。
但即在此時,河界這岸中卒之上忽而閃過一道茫茫青光,一株擎天巨楊拔地而起。
這巨楊高有幾十丈余,其根須條條延伸數十丈,牢牢扎根棋局之上。
而其樹干更是挺拔雄壯,粗有近丈,即便分出的樹叉亦有一尺余粗,其上萬千葉片大若蒲扇,密密麻麻將那巨楊點襯得生機勃勃。漫天雨水打落,亦不能將那葉片搖動。
好一株擎天巨楊。
這中卒所立之人乃雲中道木神宗楚雲秀,亦是木神七秀之一。今次五方論劍,木神宗便選了他與鐘神秀一道而來。
莫看此子名字略有女氣,身材也不及鐘神秀魁梧,略是顯得縴弱。可他這擎天功火候純足,神通比之鐘神秀遜色不得分毫,遠非田芙秀所能比擬。
中卒之位說輕不輕,說重亦是不重。不過因其遮擋了九宮帥位,陸一鳴這才將楚雲秀置與此處。
看了楚雲秀動作,正橫撞而來的九陰門弟子不由一怔,他自恃可憑棋子之力壓服對頭,一身法力並未驅至最竭,而是留有幾分余地。
可看了這等神通,他已知此行必為無功,還待再催法力之時,他腳下棋子已是跨過天橋,與楚雲秀狠狠撞至一起。
但那擎天巨楊只略一搖動,抖落幾塊碎屑殘葉,便巋然不動,並未被其吃了。
他心中一驚,不由自主的飛身退後,往原先之地歸去。他心中念頭急轉,自己吃棋未就便歸了原位。而這人若殺將過河,自己可要全力抵擋,莫要吃子未成,反被他吃入月復里。不過此事應不會出現,己方的炮可是在後,若是少了一子,己方炮即可直驅中宮,威逼帥台。
隱隱約,他似乎听到一聲敕令,而後便聞雲旗舒之聲。他方落地未穩,又聞金戈鐵馬之聲傳來,待抬頭而觀,一株擎天巨楊已從河岸狠狠撞來。只得傾刻,他便再無體感,陷入永恆的沉寂之中。
黃泓澄眉角一抖,面里哂笑一聲。這九陰門弟子仗自己出身西方魔教,並不服自己統御。他早已言明,吃子之時萬勿顧忌法力,免為敵人所乘。如今被吃,他也不做意外。
魔教入局之人,除去他與江遠秋金鳳婭等七八人,余者皆是魔教各派舍去的棄子,是以他並未對這人被吃有上幾分感慨。
黃泓澄所思者乃是端坐帥位,手持令旗八風不動的陸一鳴。
他可是看出,在己方吃子不成的一剎那間,陸一鳴便揮旗施令,命楚雲秀前驅一步。似乎他並不在意此舉乃是將自己置身危局一般。
到了此時,他早已不敢把陸一鳴當做尋常來看,乃放到與自己等同的地位來視。所看之重,已在張出塵之上。
他沉吟少時,旋即打定主意,這居與炮位的乃是南方魔教邊度綸,一身邪法即便自己也未必能勝,拿他一試,或能看出些端倪。
他隨即揮動令旗,驅指邊度綸橫空飛起,當空化作一團飛火流星,直射九宮帥位之上。
邊度綸見此,知是揚名時日到了,當空厲喝一聲,便裹了濃濃囂煙,往陸一鳴頭臉侵來。
居與將帥之位的兩人,一身法力並未遭得棋盤壓制,反因己方陣亡而逐漸加強幾分。是以陸一鳴也不慌忙,口里一喝,便放了三十六滴銀色水珠迎頭而起。
這水珠自然便是玄元沉水,其每滴均有萬斤之重,而在其外,又裹了一縷三昧真火。
他自度不論是這人以棋子本身所攜的千鈞之重,又或是這人所放邪法,都拿自己無法,這才敢不顧威脅。
果不其然,那棋子下落之時,三十六滴玄元沉水列為水線,串若珍珠,一點一滴,自下而上把那棋子下落之勢撐住。
而當那股囂煙欲惹陸一鳴心神六感之時,那三昧真火當即繚繞而擴,將之焚了大半。
這一次,黃泓澄吃子仍是未就,炮又歸回原位,在九宮中線頂處停駐。
陸一鳴仍是不加躲避,又使楚雲秀向前行了一步,貼住邊度綸所立之炮。
黃泓澄思索片刻,他本擬邊度綸即便吃不得對方老帥,也能傷其一二,卻未料到邊度綸反吃了一虧。
因有雨水相遮,陸一鳴又未讓三昧真火燒到極處,再加上邊度綸又不能開口提醒,他並不知陸一鳴煉就三昧真火。
不若再使炮再吃一次。這個念頭方生出來,他便自己掐滅。他雖不知方才陸一鳴使得什麼神通,可也能看出這一擊並未傷其分毫,反是邊度綸邪氣被破,受傷而歸。再以他相擊,只怕仍也無功。
若此次無功,只怕下一步,那擎天巨樹便要落到邊度綸身上。這時折損大部法力的邊度綸又豈能抵擋。
邊度綸雖是南方魔教弟子,可其詭異神通卻能助他在小天外天佔上先機,此時卻還未到舍棄之機。
他想透之後,把那中心炮橫拉數步,放到邊線之上,直指位踞馬位的凌霜君而去。
他不由一笑,雖是損了一馬,可他還是佔了先機上風。
陸一鳴定神看住凌霜君,只見她面上非無凝重,反而躍躍欲試,絲毫不懼對方車炮合攻。
既然若此,陸一鳴也不猶豫,手中令旗一指,一個棋子便橫挪一步。
這一步踏出,非但底下觀戰的萬千修士大寒震驚,就連高天之上的三位還真修士亦覺匪夷所思。
這一手便要決一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