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旁觀之人嘩然一片聲響,有譏笑陸一鳴不知天高地厚者,亦有佩服陸一鳴膽識豪情者,而更多的是要看黃泓澄如何應對。
因這一步陸一鳴乃是挪動了過河卒子,把中線放開,使他與黃泓澄當面而視。
象棋有規,當將帥面前無有其他棋子阻隔,先行棋者一方將帥便可不守九宮之限,一步橫跨棋局,殺入對方營中,將對方老帥吃入月復里。
可這棋局步調之行依棋局之理,吃子拿地卻又憑神通說話。
陸一鳴此招乃是將勝負成敗全系己身,篤定黃泓澄一擊動搖不得自己根基,若黃泓澄斬將不成,那接下來便輪到陸一鳴出九宮奪帥了。
黃泓澄見了陸一鳴此招亦是一驚,在心中盤算有時,終是覺自己一擊未必能斬殺陸一鳴,眼下卻非是一決高下的時機。
他看了歪歪斜斜坐在帥台之上的陸一鳴,口里言道︰「陸道友好魄力,不過諸位道友皆已入局,不使其演過神通,豈不空負了這大好棋局。「
陸一鳴略一挑眉道︰「你怕了?「
黃泓澄面色一沉,口里冷笑一聲回道︰「黃某還不知怕字怎寫?「
陸一鳴大笑一聲道︰「原來黃道友目不識丁,這倒是罕見。「
黃泓澄胸口一滯,這人玩弄口舌在他之上,他出語非但無有探出其人真實意圖,反因受譏笑,有些心浮氣躁。
魔教峰頭,物天成把玩手中一柄繡著肥胖鴛鴦的絲綢折扇,目里微光湛露,對一旁的物人龍道︰「黃泓澄怕了,看來這局棋是要輸了。「
物人龍嘿嘿一笑道︰「兩軍對陣,以氣勢為最,小黃本事是有的,不過匠氣太重,氣魄亦比之不過。只要他不敢出九宮迎戰,便是自承不是對手。棋面上佔了再多上風,怕亦是無功。「
這二人俱是從尸山血海殺出今番成就,是以對戰陣殺伐極為熟絡,非是閉門造車之輩可比,加上旁觀者清,是之出言扼住要點。
黃泓澄在此之前,曾花費七日將道門各種應對之策盤算遍了,卻獨未料到對方敢放開中門,與自己當面對博。
亦因此故,他猶豫良久終是決意將棋局拉入正常態勢,自己此前演練也能派上用處。
他手里令旗揮動,將象頂到中線,隔開將帥對臉之局。
看到這里,陸一鳴不僅有些失望,按他所想,黃泓澄在此與他見個高低再是最好不過。也不須折損太多道門精華,引來各門仇視。
但此計不成,他也不為之懊惱。自步入帥位之後,他便知曉此事無可善了,善了不得,那便只能殺個血流成河。
他令旗揮動,橫手把炮架至正中,將了一軍。
黃泓澄上士抵住炮台。
陸一鳴又是令旗揮動,驅弄身居金鳳婭一旁的張出塵翻越象位,挾帶沉混無鑄之力將未升起的士吃了去。
這人亦是神魔宗弟子,見其襲來,搖身化作一具魔光繚繞的大力神魔。但張出塵玄功深厚,三道色澤不一的神光閃過,便將這手持金錘,身被鐵甲,體高三丈的大力神魔碾作粉塵。
黃泓澄深吸一氣,理了理思緒,心知而今非是退避之時,應是該趁張出塵法力折損,將其拿下的時刻了。
是以他未再揮動令旗,只一催動法力,便連人帶棋,橫撞而去。
居與帥位之上法力本不遭壓制,而張出塵兩番吃子,法力已是虧空半數,即便是汲取了雨中靈氣,此刻也僅能發揮往日五成神通。
當此危居,張出塵伸手撫胸,把胸中五氣朝元而放,再一卷弄,剎時便有一道明白雷鏈舞空而起。
這雷鏈出則無聲,動亦無光,看似了了無奇。但黃泓澄只略一看,便覺神滯意松,幾乎下意識將法力全然鼓蕩,放出一道金膜欲將這雷鏈隔了去。
而與此同時,他一咬舌尖,吸食一口鮮血,強行止了去勢,重歸九宮帥位之上。
底下萬千魔修不禁神為之奪,這雷鏈看似平平無奇,但卻是魔教中人最懼的幾種神通之一,重陽神雷。
此術向來與三昧真火,刀筆春秋,業火紅蓮並稱斬妖除魔四大神通。但只沾上軀身,也不拘你修煉何等魔功秘法,便被其鎖了元嬰金丹三十六竅。
好在黃泓澄所放金膜亦非凡物,乃是他勤修苦持的天子帝氣,不惹半點魔氣,阻了一阻才作潰滅。
這棋局有規,吃子者才可主動而攻,至于被吃者只能在敵人殺來之時,才能動用法力施展神通。黃泓澄退回九宮帥台之後,這重陽神雷即便有再大威力,要傷到他亦是不能。
張出塵不居帥位,對這規則也不過懵懂,見陸一鳴似有速戰速決,避免傷亡之意,便欲試上一試,看此行可否誅除其人。
此雷一出,魔教那處立時便把正道不可招惹之子,又添上張出塵之名。而其余三位,一是廣寒宮樓心月,一是般若寺小苦和尚,一是三陽宗許鴻。還有一位便是此時仍未確定的修出三昧真火的神秘修士。
看到這里,金鳳婭立時便做好預備,若張出塵殺來,她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但陸一鳴看出張出塵氣息亦有不諧,不得一陣休憩,也恐是難以為繼,但當陸一鳴令旗揮動之時,那張出塵身形一挺,胸中五氣立時卷了天中雨水入懷,只得傾刻,一身法力便恢復五六成有余。
見了此狀,陸一鳴大笑一聲,指頭一彈,一道天罡符篆招搖長天而去。
剎時間,漫天靈光如遭鯨吞之水,化作一片片濃郁彩霧往棋局下落。
當與棋局之中的道門弟子,傾刻間便覺玄功不催自動,一身法力蠢蠢欲動,不待多時,神通已是盡復。
此為九息服氣。
見道門弟子除了拘束,黃泓澄亦有動作,只見他肩膀一振,一身魔氣立時獵獵涌動,漸而凝若實質。
此子自魔氣露出之後,諸人不由一驚。
只見其身架魁偉,神肅面沉,隱隱還有黃泓澄本貌。其穿有暗金龍袍,衣袖邊角處還繪有山川河岳圖紋,身後尚有一道光膜變幻不定,偶爾化聚龍形。
最為招搖的是其人頭定正戴冕冠,墜起的玉珠大放寶光,顯然非是一般。
此為帝王禮冠,但卻偏偏戴到一位魔門修士頭頂。
大自在天子。
這便是黃泓澄所煉就的神魔之體。
東方魔教一卷神魔天書內具三千真傳。其中神魔宗佔了千二之數,無相宗佔了九百九十九數,剩下所余便是白骨門所持。三者之法雖則同源,卻又大相徑庭,若不得教主秘傳,並不能同修三宗之法。
而這大自在天子之法便是神魔宗一千二百之法排名前十之列的真傳。
為修煉此法,黃泓澄擄了豫州凡世在位帝王三十六數,又掘帝陵三百余座,擇其中開國劃疆者一十二數,治世太平者一十二數,昏庸亡國者一十二數。
他以生死合計七十二位皇帝血肉尸骨為基,窮甲子之功,終是煉就這大自在天子神魔之體。
而剩余尸骨也沒浪費,被他煉作冕冠,龍袍,玉璽三件魔寶用以大自在天子相襯。
他變過魔體之後,把首一昂,搖動冕冠珠簾,手里玉璽一擲,便把那元源方魔井拍成碎屑,將內里所容黑水化作十余朵魔雲,罩在魔教弟子頭頂。
眾魔得有魔雲罩頂,亦是覺法力圓融,神通飽滿,並不遜色道門分毫。
但旁人會因他大自在天子魔體失神,可陸一鳴卻視若無睹,趁那魔修法力未復之時,令旗用力揮動,向張出塵發出敕令。
有漫天靈氣入灌彌補法力,張出塵一連催動了六道色澤不一的神光,籠在棋子之外。
這六道神光各有靈妙,往日他對陣迎敵之時,最多使上三道,同輩之士便抵擋不了。而今六道齊出,他自信即便元嬰修士也要退避鋒芒。
這一步乃以黃泓澄為炮台,將另一側的孤馬吃了去。
這馬上所居者乃是西方魔教玄虛府弟子辛呈,他沐浴魔雲之下,法力才恢復三成。
見張出塵身被神光而來,心中哪敢大意,遂把身形一抖,立時化作一團濁煙,徐徐擴散。
他適才也是見了張出塵吃子,全憑無匹雄渾巨力碾壓。他此時身化燎煙,虛浮無質,縱有萬斤之力亦不能傷其分毫。
但他未料到,當張出塵看及他身化濁煙,立時將身外環簇的一道紅光先與棋子下落灑出。
這紅光甫一落下,便繚繞而散,將濁煙映襯霞紅。而隨後,辛呈便從濁煙中露了形體。這紅光竟是專擅破除各類身形虛化之法。
只是這時,他再也無時機抵擋,張出塵已是飛臨當頭,將他碾成粉渣。
化身大自在天子之後,黃泓澄心境更是涼薄,莫說是西方魔教弟子,便是他神魔宗同門死去,他亦是不會皺上一個眉頭。
試問,又有哪一位帝王會為臣子亡故而真心悲愴。
只是適才當張出塵從他頭頂漫度之時,他隱約感覺似乎可以做上手段,但時機倉促,未及試過,一時也不能知猜想可對。
黃泓澄亦或是大自在天子,他一震衣袖,心中自語︰不能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