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稍一猶豫,回答孟婷說︰「一方帛書上的字是認得的,來自蘇師兄無疑;另一方卻很生疏,不過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一定是出自孟姑娘的手筆吧。」
孟婷格格一樂,說道︰「正是在下,不過我看張先生好似不很喜歡我的書法呀。要不我們給你換一換,把你師兄的那方舊帛書拿來給你吧?」
蘇秦听著孟婷與張師弟的對話,感覺他們二人之間一定是有什麼隱含的意思,但他一個是師弟,一個是小妻,他都十分信任,所以又怎知其中的蹊蹺。
他听到孟婷要給張師弟換一方帛書,心想︰「有這個必要嗎?兩部不是一樣的嘛,不過是新舊不同而已。」蘇秦滿心以為張師弟會大大方方地加以拒絕,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那麼做。
張儀听了孟婷的話,欲言又止,心里徘徊瞻顧,舉棋不定。孟婷見此情景,心下十分明白了。
她連忙拉著蘇秦,到了兩人的房間,讓蘇秦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了舊的那方,交給了張儀,取回了兩人連夜所書的新帛書。
蘇秦不解,問道︰「這是為何呢?」孟婷輕笑了一下,平靜地望著蘇秦,說道︰「那兩方帛書是你我共同寫的,你一半,我一半,做一份兩人情誼的見證,不也很好嗎?」
蘇秦以為孟婷所言是真,心里覺得孟婷真細心,確實那方帛書對于自己很有紀念意義,他爽快地去找張儀將帛書換回。張儀也未加推辭和客套,小心地收好了舊帛書。
就在蘇秦和張儀交換新舊帛書之時,陳需剛好找上門來了,他是急著要去見齊王田闢疆,好哭著要更多的救兵。
蘇秦從張儀的房間出來,一眼看到陳需,同他打了一個招呼,心里暗樂︰「這陳需真是太著急了,一大早就要催著自己帶他進宮。」
果然,陳需笑逐顏開,說道︰「昨日蘇丞相說,今天咱們一起進宮去見齊王,不知你準備得怎麼樣,咱們即刻動身如何?」
蘇秦心想︰「陳需可夠直接的,看來是信心滿懷。」他略一思忖︰「這會兒帶他進宮也好,齊王在參加朝會之前見陳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蘇秦打定主意,回道︰「我答應陳丞相之事,豈敢隨便忘記,我們這就走。」
蘇秦干脆連自己的屋子也沒有回去,轉頭又折回了張儀師弟的房間,招他一起入宮。張儀也很快就收拾妥當。
蘇秦向孟婷交代了一聲自己的去向,之後,就乘著馬車,帶著陳需和張儀一起到了臨淄宮去見齊王。
因為蘇秦是當今齊國的客卿,他同臨淄宮的守衛解釋幾句,守衛們就將蘇秦和陳需的馬車放行入宮。
入宮後,他們將馬車停在了宮中的太僕司,然後,蘇秦、陳需等三人就步行到壽寧宮而來。到了寢宮前,讓當值的宦官通報一聲,不一會兒,宦官出來宣詔︰「大王宣蘇卿及魏國客人即刻覲見。」
蘇秦心想︰「齊王已有所準備,否則怎會這麼快就宣詔入見。」蘇秦更是不慌不忙,他等著看一看齊王與陳需相見的熱鬧。
蘇秦等人進去時,齊王正在床榻前坐著,一個宮女給他梳著頭,他身上已穿好了繡著一條黃燦燦金色大蟒的深衣,那正是朝見群臣時的正式服裝。
陳需一進到宮里,接連向前趨近五步,比小跑著的速度都快,不容蘇秦介紹,他伏地長跪,向齊王稟報道︰「魏國丞相陳需拜見大王,微臣願大王福體安康,萬壽無疆。」
齊王心中盡管已有見陳需的準備,但是還以為他會遵循著固定的儀式,由蘇秦引薦,首先介紹一下,然後,自己與陳需客套幾句。沒料到陳需開門見山,自己急切而主動地上來就跪拜,自我紹介起來。
陳需的這種自薦的行為也令蘇秦吃驚不小,他心說︰「好你個陳需,還以為你會循規蹈矩,原來不是省油的燈,上來就直截了當,看來我還真低估你的心眼兒了。」
陳需此番主動也是自己刻意盤算過很多回的,他好不容易進了臨淄宮,見到了齊王田闢疆,怎麼會輕易放棄機會呢。
蘇秦暗暗對陳需的下一步行動有了警覺,他也真為齊王捏一把汗︰「齊王能應付得了這個難纏的陳需嗎?」
蘇秦與此同時,也感到一絲後悔︰「早知陳需有這些花招,是不是本就不該向齊王引薦他呢。」
陳需向齊王急趨而進的時候,齊王也被嚇了一大跳,他本來穩穩地坐在那里,由著宮女梳頭,享受著宮女溫柔小巧的縴手劃過發際的舒暢感覺。陳需此舉讓齊王不由得往床榻處扭了扭身體,宮女手中的梳子都掉到了地上。
齊王斜著眼楮看著陳需,一臉不悅之色,他再瞧了一眼蘇秦,那意思是︰你看看你給我帶個什麼難纏人進來,怎麼會這樣粗魯無禮。
齊王田闢疆一時沒反應過來,忘記了給陳需回話。蘇秦情急之下,連忙岔開話題,他拉著張儀的手,也向前兩步,跪地行禮,然後給齊王介紹說︰「大王前日要見我的師弟張儀,我把他今日也帶到宮里來了。」
張儀也是個機靈人,他也忙學著陳需的說辭,道︰「小民張儀拜見大王,願大王洪福齊天,玉體萬歲安康。」
蘇秦插進來介紹師弟張儀給齊王,就是要讓他緩息一下,不必直接面對陳需,因此齊王連忙就回答張儀道︰「原來是張儀先生,蘇卿家屢次向寡人舉薦你,可是寡人一直國事纏身,今日才得見。」
陳需本來是說完頌詞之後,緊接著就要陳稟魏**情,然後再哭訴求援的。安排好的一個步驟,卻被蘇秦和齊王之間的對答給打斷了。
齊王沒有回答他,但陳需豈能甘心,他再次緊急插話道︰「微臣從魏國來,魏國在安邑遭受了大難,三萬多人被圍困城內,解救不下……」
齊王田闢疆此時已經緩過了一口氣,他見陳需如此執著,生怕再讓他說得多了,自己下不來台,所以,就打斷了陳需的話。回答道︰「噢,是魏國的陳需先生呀。寡人不是讓蘇秦帶兵去支援魏國了嗎?我國國內也不太平,寡人也愛莫能助。」
蘇秦聞听齊王的回答,趕快附和道︰「微臣昨日奉大王之命,前往臨淄北軍去察看赴安邑兵士的準備情況,大王放心,微臣會把這件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齊王與蘇秦一唱一和的,就是要封上陳需的話茬。
陳需來齊國一遭,堂堂魏國的丞相,連齊王的面都沒見上,于齊王田闢疆而言,那樣做難免失禮;于蘇秦而言,不讓陳需見齊王一次,踫個釘子,他怎麼會死心塌地信賴自己。
蘇秦無疑也是在為將來的安邑戰局的指揮權做準備,陳需失去了最後的指望,他還不得將來全心全意地支持自己。
如今安邑戰局吃緊,魏、齊兩國的軍隊,再加上趙國的援軍,必須有統一的指揮。三國的軍隊有任何一方不听號令,不一心一意,只能是一敗涂地。
現在蘇秦是齊國的客卿、趙國的丞相,這兩國的軍隊指揮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涉及到魏國,那就說不準。堵死了陳需所有的退路,他自然會領著魏軍,牢牢抓住蘇秦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因此,齊王與蘇秦合演的這出雙簧戲,各有所圖,由不得陳需按照他的意圖來哭訴。
陳需聞听齊王所言,心想︰「你哪里真心支援我魏軍了,不過是三千齊軍,放在安邑戰場能有什麼作用?」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使出慣用的悲情戲。
只見陳需眼眶里淚水打轉,說道︰「大王的好意,蘇卿已經轉達于我,可是大王有所不知,魏國安邑之圍,情況萬分危急,非得要齊國這樣的大國出動大軍相救不可。」
齊王看陳需眼里有淚,心說︰「看來蘇秦所言一點都不假,這個人真是能哭、善哭,話都沒說幾句呢,眼淚就下來了。」
齊王其人不拘小節慣了,他看到陳需欲悲的表情,反而呵呵笑了起來。覺得這個人也算是自己從前沒有見過的「奇人」一個。
蘇秦瞥見了齊王的笑意,心想︰「人家魏國的丞相在哭,你齊國的大王卻在笑,這算怎麼回事啊。傳出去了不讓天下人詬病嗎?」
他眼見該履行的禮節都差不多了,齊王也見過了陳需,陳需也陳述了魏國的軍情,兩下誰都能說得過去了。所以,蘇秦即刻再次轉移話題。
蘇秦說道︰「齊軍明日就將赴魏國安邑,微臣還有一事相求︰微臣的師弟張儀本來就是魏國人,熟悉魏國地形,微臣斗膽請大王賜封于他,與齊軍一同前去魏國安邑。」
齊王听到蘇秦再次插話,也明白蘇秦是有意為之,他回避陳需的陳情,而是專門回答蘇秦的請求,說道︰「蘇卿家所言有理,寡人也听說張儀是天下的賢者,難得的人才。寡人願意拜張儀為齊國的中大夫,不知張儀先生意下如何?」
張儀听罷,再次伏地拜謝,說道︰「微臣承蒙大王賜封,深謝大王,願肝腦涂地,回報于大王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