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飄零在風中的葉子,那些枯萎在淺水里的蘆葦,那些無邊無盡的愛與恨,統統都在冬天到來的時候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愨鵡曉
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飛鳥,盤旋在荒蕪的大地。
像是巫師和獵人游走在黑暗當中。
夏天,秋天,然後冬天春天,像是一場又一場關于始末的完美承和。人們在這個轉輪里百轉千回。
只是那些白楊,依然以一種亙古不變的姿態站立在這片大地上。凋零或者繁盛 。
溫度在這幾天很快的降下來,凜冽的北風像是刀片一樣吹在身上生疼。曾經被綠色覆蓋的堤岸此時只剩暗黃色的枯草,漲落不定的湖面也開始歸于安靜。冬天已經來了呢,真快,到這里就要一個學期了。于小寧裹緊了風衣在心里這樣想。
其實當自己在一個地方習慣下來以後便覺得先前的失望並沒有什麼,生活總要繼續下去。那些留戀,那些不舍,在時光之中被慢慢撫平了。只是剩下的那些記憶還依然鮮活的存在于腦海。
這樣的日子好像已經很久了,每天中午在安靜的教室,寧小于總要留下來幫寧小于補習功課。參加縣里的競賽的念頭一刻也沒停止過,一意孤行地像是要去證明什麼。林立已經不能輔導他了,因為他的名次已經在林立的前邊鷙。
于小寧每次從食堂回到教室的時候都會路過操場,有些男生放棄午休冒著嚴寒在操場打球。以前初中的時候于小寧也摯愛籃球,每天放學他都會留在操場和同學們一起在籃球場揮汗如雨。那些晶瑩的汗珠在年輕的身體上閃閃發光。而每次劉楠都會坐在操場邊上觀看。進球了她會鼓掌,輸球了她會對自己做出一個加油的手勢。
此刻,看著那些年輕的面容,看著他們在學校的每個角落揮灑著年輕的活力,盡力地揮霍,盡力地生活。他想,難道屬于自己的那個年輕的時代真的已經過去了嗎?
教室里人不多,接近下午的時候陽光可以透過窗戶照進教室。所以那些鋪滿陽光的課桌就會有人趴在那里睡覺,貪婪地享受這些來之不易的光。寧小于的聲音很柔美,像是睡夢中听見滴答滴答的雨落屋檐的聲音。于小寧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妹妹感到很開心,像是上帝不忍心讓他一個人來面對這蒼白又單薄的青春,于是安排一個天使在他身邊。
林立和程爽的戀情已處于萌芽當中,只等待破土而出。為此林立悉心培養,恨不得堆一坨農家肥在上面。
如果按莎士比亞所說的︰真正的愛情使人向上。那林立和程爽的愛情似乎不是真正的,因為林立顯然已經忘記革命理想,學習成績每況愈下。林立的爸爸急的團團轉,跳出農門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可現在他學習的勁頭悄然消失。教育孩子不像種莊稼那麼簡單,豆苗不旺,撒一把化肥就行。可他是個活生生的人。電視里也在說,像林立這麼大的孩子正處于青春期,有逆反心理。林立他爸不知何為逆反心理。林立他媽告訴他說︰笨,就是你讓他往東他偏往西,你讓他打狗他偏攆雞。
「那該怎麼辦?」林立爸爸臉上的表情像是秋收趕上連雨天。一年才出現一次。可見林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這種事情不能急,要妥當處理。」正直更年期的女性還能如此沉著冷靜,看來林立的媽媽是能成大事者,如果不是在小學念完就投入到農業生產當中的話,現在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隨後林立的母親便制定了一套作戰方案,平時他們很難站在統一戰線上,而這次他們竟不謀而合。
二老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有組織有紀律。林立的母親負責研究林立的思想動向,研究對象主要來源于他的日記本。林立的父親主要是負責觀察林立的日常行為,必要時可采取蹲點的方式。
二老堅持了兩周,可一無所獲。為了弄清林立的情況,家里的活都被耽誤了下來。雞鴨鵝整個瘦了一圈。
每當單良看見林立和程爽兩人在那眉來眼去柔情蜜意,都會情不自禁感嘆︰共chan主義又走丟了一個好孩子。
「當初真不應該幫他追程爽的,又一個棟梁葬在愛河中了。我是祖國的罪人啊!」單良抱著腦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那你和寧小于呢?不也是出雙入對的嗎?」顏歌問道。
「我們是青梅竹馬,沒他們這麼……饑渴。」單良眼珠子轉了半天才找到饑渴這個詞。
「切!」顏歌不屑地哼了一聲。
日子就這麼緩慢地流逝,行雲流水的沒有任何波瀾。
于小寧依然喜歡對著窗外看落日在瞬間朝著地平線沉下去,在那一刻,他總是會想起劉楠。世界那麼大,可是我關心的也就那麼幾個人。于小寧心想著。
劉楠,半年過去了,我還是喜歡對著天空發呆。不同的是以前都是你陪我一起沉默,而今只有我一個人像是傻瓜一樣盯著天空看。我對你的思念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強烈了,似乎是沉澱了下來。可是每一次的想念都會帶有一絲輕描淡寫的憂傷。會不會有一天我再次想起你只是浮現出你的樣子,你的聲音,而對于你的那種心情完全消失不見。
桌子上堆滿課本和參考資料,只留下一小塊寫字。看似安靜明亮的教室實則是那樣的兵荒馬亂。在一個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就足以光宗耀祖的時代,人們為此通宵達旦花去所有的青春。
這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期末考如期而至。那些散落在這座校園里的日子,青春里單純又明媚的友誼,總有一天會被重新拾起。
寒假結束縣里的數理化比賽很快就開始了。班主任根據期末考試的成績挑選出幾個優秀的學生。當中有于小寧和寧小于。為了防止參賽的選手出現一些意外的情況,老師還特意把林立派上。
「搞了半天我是個備胎啊?」林立抱怨道。
「讓你跟過去就已經很不錯了,就我現在的成績都比你強。就當是去見見世面了,那里的樓有十層,沒見過吧?順道兒去小于家溜達溜達,如果house夠大,以後我們高考的時候就住他家了。」顏歌在一旁刺激林立。
「滾蛋!少瞧不起我,如果咱們真有個跑肚拉稀的,我就上場拿個一等獎給你看看。到時候獎狀借你貼兩天,把你床頭的蒼井空的照片給蓋住。」
「行,我等著。」
比賽那天林立分外高興,整個就一劉姥姥進大觀園。
「咦?你看那廣告牌多好看!五顏六色的。」「小于你快看,那里人好多,干嘛吶那是?」「等等,我數數這棟樓一共幾層?」
于小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觸踫他的自尊心。
「等等小于,這是什麼?信箱嗎?這也太大了吧!」林立拉住于小寧不撒手。
「咳咳……這是安全套發放機,投一塊錢它就會自己出來。」于小寧被林立問得臉通紅。
「這麼神奇,等等我試試。」林立說著就把手伸進褲袋里模索硬幣。
于小寧拖住他趕緊讓他離開這里。
「我就試試。對了,安全套是什麼啊?」林立一臉天真無邪的表情。
「以後會知道的,開學第一天就跟我說葷段子竟然不知道安全套是什麼。」
已經有一群女生走近,林立還是抱著發放機不撒手。
于小寧恨不得把他敲昏拖走。
幾個女生笑著看向他們。于小寧站開林立一點,沖著那群女生說︰「我不認識他,真的!真不認識他!」
「嘿,小于你看出來了。這機器還真神奇。身上還有硬幣嗎?我再投一個。」
那群女生一邊笑著一邊竊竊私語。
「你要是再不走晚上就睡大街去吧。」于小寧開始發狠,而林立也不好再說什麼。照這種情況,就算林立要跳樓,于小寧都不帶拉的,估計還得蹦到尸體上踩兩下。
林立只好滿含留戀地跟那台發放機道別。
考試在縣城二中舉行,二中是剛剛建好的學校。教學樓宏偉壯觀,每棟教學樓都用連廊連在一起。每個教學樓之間都有一個小規模的花園。
于小寧的心情很復雜,倘若遇見以前的朋友他不知該如何打招呼。
你好嗎?
我很好!你好嗎?
我也很好。
還有別的嗎?還能說些什麼嗎?
于小寧的心情暗了下來,像是頭頂的太陽突然被一個高大的建築物所遮擋。
于小寧按照準考證上面標注的信息找到了考場。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坐下來以後便不住地張望,眼前的那些背影像是沒有自己所熟悉的。前方的學生似乎都是互相認識的,因為他們交談甚歡。
「這次我是沒戲了,昨晚一點都沒看。現在連基本的公式都忘記了。」一個帶著厚厚玻璃片的女生對過道邊的女生說。
「我也是啊,昨天被媽媽拉去逛商場,逛了一整天。累死我了,今天早晨都不想起床。」另一個女生熱烈地回應著。
「哈哈哈,少騙我了。你看你的黑眼圈跟國家特級保護動物似的,肯定是昨晚看書看到很晚吧?」戴眼鏡的女生識破了對方的詭計,並以此洋洋得意並沒有絲毫覺得落後的意思,因為自己也是做題做到很晚。「哎,剛才進來的那個男生你認識嗎?以前在學校里沒見過啊。」女生壓低了聲音問。
「我也沒見過,估計是下邊學校來的吧。別在意,來了也是白來。下邊學校的學生能有咱們一中和二中的學生優秀?」過道邊的女生采取**「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的作戰方針。
眼鏡女听了她所說的話把腰桿挺得筆直,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鈴聲響起,教室里立馬安靜下來。于小寧拿過卷子瀏覽了一遍就開始做起來。
第一場是物理,接下來是化學。第一場距離第二場相隔半個小時。交過卷子之後于小寧走出教室溜達。因為教室里是那些學生在和帶隊老師如火如荼地交流卷子的難易程度。于小寧不想听。在他看來這些毫無意義。
寧小于正趴在連廊的扶手上發呆。
「下午去我家吧。」于小寧說。冬天里的氣溫很低,一說話就有一大團暖霧從嘴巴里升出來,雖然現在已經是上午。
「嗯,好啊。」寧小于回過神來對著于小寧燦爛地笑了一下。
然後兩人一起陷入沉默。冬日里的暖陽剛好照在他們年輕的臉上。
競賽過後成績很快便下來了。閱卷組是從各個學校的骨干老師中抽出來的,卷子收上來之後直接被送到閱卷室。所以幾乎是在第二場考完,第一場的成績就出來了。
湖溝中學包攬了物理競賽的前三名。化學科目也只是一個二等獎被縣城中學奪走。
頒獎儀式是在二中的大會議室里召開。學生坐在最前邊,帶隊老師站在最後邊。
于小寧和寧小于在頒獎儀式上格外的耀眼。教育局的領導為他們頒獎而且與他們合影。
先前戴著厚厚玻璃片的女生氣得咬牙切齒。但是技不如人也沒辦法。
湖溝中學在這場競賽上出盡了風頭,校長和班主任被教育局的領導請上台做學術交流。那些帶隊老師只好干瞪眼。
散會的時候于小寧和寧小于一起走出二中。門口站滿陪考的家長,雖然這不是高考,但這是比高考更加榮耀的競賽。于小寧牽著寧小于的手走在人群中。
「于小寧。」有人在背後喊他。
于小寧回頭,是曾經的一個哥們。
「你好厲害哦,我都不敢相信了。原來這次物理競賽的二等獎是曾經初中常常抄我作業的于小寧同學。」
「哈哈,不敢相信吧?」
「這是誰?」
「我妹妹。」于小寧很自然地說,仿佛就像是一直被自己呵護的親人一樣。
「不對!我是他姐!」寧小于糾正道。
「哦,哦,都一樣。你們倆都是人才。」
于小寧和那個人寒暄了幾句後以一句「以後常聯系」結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變得這樣陌生,像是隔著一道高牆,我永遠不知道那邊上演了怎樣的精彩,就像你也不知道我在另一邊過著怎樣的生活。于是曾經那些心靈相惜的時光消失不見。
于小寧牽起寧小于的手慢慢悠悠往家里走,仿佛整個世界都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