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下人也不知道時青是誰,待到第二天到學堂,安逸宣才恍然,原來就是那個讓人記不住的小子。
這麼個人也敢跟我作對?安逸宣不太相信。時青對于他來說著實太不顯眼了。因著關子朗對其頗為關切,他才對施舍了點關注,把黑狗交給他,不過是樂子而已,他根本沒把這個粗陋野民放在眼內。
「少爺,老爺叮囑,切記不可小看任何一個看似平凡的人,輕敵會招致敗局。」
安逸宣唇角一涼,「既然如此,就做點什麼吧……」反正天口熱,他不舒暢,正好看場戲舒舒心。
時青忽然感覺背後發涼,小說中,時青明天會在寢室里被指認為小偷,關子朗之所以對那個時青不冷不熱,就是因為這件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現今的時青換了芯兒,自然不會做這種事,而且他還要懷疑,曾經的時青真的偷過東西?經過最近的事,他再一次覺得這個書中世界已經漸漸發展了自己的背景設定,劇情甚至人都延伸出了更多的暗線。
這次偷竊的事,他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
是夜,他特意晚睡,熬到大概四更天,竟真讓他等到了異樣——有一個身形瘦小的人從窗口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
時青假裝熟睡,只听見那人模到了賴康的床位,以最小的動靜從抽屜中拿出了某物,再來到他的床前,放進了床頭小櫃最底層的抽屜里。
他腳步之輕盈,愣是沒發出一丁點腳步聲。
待他離開,時青翻身而起,拉開自己的抽屜,果然是一錠銀子!
他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一錠銀子,冰涼的觸感提醒他,這東西會帶給他很大的麻煩。他乘著夜色,模到賴康床邊,把銀錠還了回去。
他怎麼放輕腳步都還是有聲音,幸好房中的人都睡得沉,不然可能今晚就要鬧大了。
第二天一大早,賴康就殺豬似的暴喊︰「哪個混賬偷了我的銀子!」
這一嗓門實在大,他還跑到回廊上喊,甚至把對面的三人都喊醒了,他在房中暴跳如雷,門邊窗外漸漸聚了人。
文祈說︰「這賴康最能鬧事,大家都當看熱鬧了。」
時青心道,這回誰鬧誰,走著瞧。
他注意到安逸宣一到就看了自己一眼,這一眼不單純,時青視線稍往旁邊轉移,認出了那個瘦小下人的身形與動作。很可能是做慣了小偷小模的人,神情動靜都與常人有差異,細心觀察就能發現。
安逸宣走前一步,微笑道︰「阿康,稍安勿躁,大家先各自檢查有沒有丟錢。」
房間中的人醒來就被堵在了房內,听了話,忙各自跑到藏錢的地方檢查,「沒丟。」「我的沒有。」「我的也沒。」「……」
安逸宣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是遭賊了,且不說碧溪書塾不是尋常書塾,進不了小賊,就是真進了貪要黃白之徒,也不可能只偷一人。所以……」
關子朗接話︰「所以是有內賊?」
安逸宣露出惋惜的神情,「好歹同窗一場,這麼說話很傷人,但的確如此,你們房內有內賊。」
「安公子快把他揪出來!」有人喊道。
賴康不住地朝時青的方向掃去,嘴上道︰「那可是成色極好的大銀錠,值多了銅錢,一定是哪個窮鬼受不了誘惑下手的,揪出來一定要把他趕出書塾!不然難消我的心頭悶氣!」
「難辦了,誰偷了,現在站出來,我還可以對郭先生求情,讓他留下你。」安逸宣道。
賴康附和︰「听到沒有,安公子心善,幫你求情,別給臉不要臉。」又看了時青一眼。
連文祈都察覺到了視線,問時青︰「他好像認定了是你偷的,一直看過來。」
時青偏頭,在文祈耳邊把昨晚的事梗概地說了一遍,省去了小人是安逸宣下人這部分,「他們篤定能在我這里搜出銀子。」
文祈掏出本子寫寫畫畫,「最近事真多,先是程虎威被下藥,現在輪到你被栽贓,背後一定有一個主使人。」
等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主動站出來承認,賴康怒道︰「那就搜!沒人出去過,東西肯定還在房間里!」
文祈樂道︰「如果我晚上偷了東西,肯定當晚就藏到外面,多蠢的人才能把贓物留在自己身邊。」
安逸宣面露難色,卻沒反對。賴康便像得了權,指揮幾個人一床一床地搜了過去。
外面的人也都議論紛紛,等著小賊被揪出來。
到了時青這里,賴康一臉幸災樂禍,「呵,我看,就是你偷的了。」
關子朗站出來一步,不悅道︰「無憑無據,你怎麼可以隨意污蔑人,時弟為人正直,我信他不會做小偷小模的事。」
時青很意外關子朗會在這時候為自己說話,再看安逸宣,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只抱著手臂,微笑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程虎威站在他旁邊,粗魯地舉著大葵扇為之扇風。他偶爾對程虎威展露幾個笑容,問幾句話,那程虎威就像吃了蜜一樣歡欣。
賴康領著人對時青的床和櫃子都掀了一遍,越搜臉色越黑,嘴中念著︰「竟然沒有,怎麼可能……」
他不依不撓地把抽屜里墊底的布都翻了幾遍,甚至把櫃子都推倒了,檢查櫃底,依舊一無所獲。安逸宣眼尾似有似無地注意著這邊的情況,神色也漸漸露出不悅來。
時青心里嗤笑了一下,如果他不是重生穿越來的人,是不是就活該又要被你們禍害一次?
他假裝不悅道︰「賴公子,你為什麼對我的床鋪櫃子這麼執著?搜別人都沒見得這麼仔細。」
關子朗上前,把還在搜的人趕了,「我也覺得奇怪,賴康,你這做法不厚道,更令人生疑。」
賴康原來還要與時青斗幾句,但關子朗一開口他就不敢駁斥了,只得勉強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哪里,他和我有關節,我當然最懷疑他。現在搜不到什麼,我也不會揪著不放。」
關子朗正色道︰「有過節就要懷疑,你的做法太侮辱人,事後你要向時弟道歉。」
時青清了一下嗓子,阻止關子朗繼續說下去,道︰「多寫關公子仗義敢言,不過這次的事只是誤會,道歉就不用了。接著往後搜吧,早點捉出內賊,大家也好去上課。」
關子朗示意搜的人往後走,眾人就這麼把這里的小糾紛略過了,仿佛一下就忘了時青這里的事。透明屬性又再發揮了作用。
結果搜遍整個房間,都找不到那個銀錠,安逸宣還掛著那個溫和的笑容,但眼中已然沒了笑意。
賴康與那個下人都汗涔涔的不住擦額頭,賴康焦躁道︰「怎麼可能,銀子還能憑空不見嗎?到底是誰藏起來了!」
關子朗走至賴康的床頭小櫃,道︰「你平日把銀子放哪里?」
「最後一個抽屜……」賴康忙道,瞥了一眼安逸宣,抖了一下。
時青沒過去,只見關子朗把小櫃換了一個方向,抽屜櫃門正對外面,然後逐層逐格打開,到了第三個抽屜,忽地听得 啷一聲,關子朗露出了笑容,他拖出整個抽屜,傾斜了給所有人看,問賴康︰「是不是這錠?」
賴康的小眼神不住地朝安逸宣的方向看去,安逸宣淺笑道︰「既然真相大白只是誤會一場,大家就散了吧。」說罷轉身便走。賴康頓時整個人都慌了,吞吞吐吐道︰「大概就是,就是這錠了。」
關子朗取出銀錠拋了兩下,甩進了賴康懷里,道︰「下次找清楚,別平白污蔑了無辜的人。」「是的,謝關公子指點……」
圍觀的人漸漸散了,翠蓮來到時,一切都已經恢復原狀,她找關子朗問了前因後果便走了。
關子朗對時青道︰「日後被冤枉,一定要說出來,或者找我幫忙,別再悶聲不吭由著人捏了。」
時青淡然道︰「公道自在人心,存心害我的人,最後肯定會自出洋相,我又哪里用多此一舉瞎嚷嚷?」
關子朗細細思索,笑道︰「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這事便這麼過了,眾人該上課上課,該休息休息,到了傍晚基本就都忘了這一茬事。唯獨安逸宣……
「一次又一次!你們這些廢人存心要我日子不順遂是不是!」安逸宣情緒惡劣到了極點,從小到大,跟著家中姨娘學了不少手段和心計,來到這書塾,沒一個人比得過他,他也不屑于去對付其他人,他只要繼續維持外在的面貌,便足以馴服整個書塾的人了。
但如今!他難得興起,卻竟然連續兩次失敗,哪怕只是尋樂的小事,也超出他的容忍限度了。
瘦子下人和賴康跪在地上,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再惹安逸宣動氣。
「安百,你昨晚到底有沒有把銀子放過去。」安逸宣冷聲問。
名為安百的下人忙道︰「放了,絕對放了。」
「既然放了今天怎麼又在賴康的抽屜里!」他猛地砸了手中的杯盞。
剛好經過房門前的關子朗听得這一聲,看了一眼,想要進去,卻被守在門前的下人離遠攔下了。
他不解問︰「你是新來的下人?」
安九道︰「是的。」
關子朗道︰「怎麼站在門前?逸宣以前都不會這麼做。」
安九道︰「關公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少爺讓我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入,我便是照做。」
關子朗皺眉,「逸宣沒甚麼事吧?」
安九回道︰「我家少爺安好。」
關子朗又掃了房門一眼,緩慢走過,隱約听到了賴康嚎啕的叫聲,「我對公子忠心耿耿……銀子不是我拿回……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他雖自小習武,某些經脈尚未打開,是以听力還比不上那些武林高手,但多多少少,還是比普通人好的。
拿回銀子,從中作梗,他不由得心生疑惑,賴康對逸宣說這些做什麼?
關子朗想了又想,最後釋然一笑,大概是逸宣在管教賴康吧,雖然不是親兄弟,但逸宣對賴康還是挺關心的。
這個想法若被時青知道,只怕要郁卒到極點。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安逸宣自小便被動或主動地塑造了這麼一個善良仁厚的形象,所有人都信以為真,沒有人會去想他是否還有真面目。
當一件事成為了常識,眾人便會忘了存疑。算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