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草木 5 桃斯之家

作者 ︰ 厭食正

說著那白衣公子便盈盈起身來到杜忘憂身旁,伸出手來握住她的脖頸,似要用力折了她去。杜忘憂大駭,下意識驚呼「住手!」

「住手!」只听門口傳來朗朗一聲叱喝,白衣人止了手上動作,轉過身子去望。杜忘憂趁了這個空子抬眼看去,只見園子門口處站了昨日那書生,樸素衣著掩不去那氣質芳華。而他身邊,粉裙加身面容姣好的美人可不就是花枝嗎!乍一看去,二人比肩倒是生出了相配的趕腳。杜忘憂心中不知怎地隱隱酸澀,倒忘了出聲詢問花枝咒語的事情。

園內黑白二人連同那童子都被花枝的絕世好容顏驚了一驚,那白衣人最先緩過神智回頭瞥了一眼杜忘憂,若有所思。杜忘憂警鐘大作,此人剛才欲取她性命,非善輩。那黑衣人頓了好半天自知失禮,起身拱手作禮︰「章某同何兄來此賞玩,不想唐突了二位,敬請見諒。」

農夫見此人彬彬有禮,也拱了拱手︰「在下江州桃斯,一介農夫罷了。適才見何兄欲折那萱草,心中不忍,遂出言相攔。」杜忘憂看那農夫一言一行頗有風度,暗暗銘記那姓名,江州桃斯。

黑衣人命那童子再鋪出一席毯子,邀了桃斯和花枝坐下。饒是遲鈍如杜忘憂,也一眼看得出那黑衣人盼了能得識花枝,奈何桃斯不引見,花枝又行為灑月兌,不請自坐,只皺了眉問道︰「不知這位姑娘哪里人家?」

花枝置若罔聞,桃斯見狀,解圍︰「這位姑娘名喚花枝,此行來江州尋親不得,偶遇在下。我本意帶了她到寒舍小住一二,再做打算。」

「你此言當真?」聞言花枝一喜,出聲問道。桃斯點頭︰「自然當真。」

白衣人被冷落了好半天,不滿地插嘴道︰「桃兄適才阻我折花是何意?」桃斯莞爾︰「何兄莫氣,這萱草在百姓人家里又喚‘黃花’,道是‘食之令人好歡樂,忘憂思’,是以又稱‘忘憂草’。昔日居士有雲︰杜康能散悶,萱草能忘憂。春秋時有曰‘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想來個中意義頗為深刻。我見這草兒,獨樹一幟,倒十分可愛。」

杜忘憂傻了。這桃斯是知音啊,想她為人十九載無人問津,如今化作一株草倒被稱可愛,真是程咬金拜大旗,眾望所歸。她的在天之靈也算對得起父母祖輩了。這邊她樂得歡喜,卻不曾瞧見花枝眼里一閃而過的狠決。

那章姓公子聞言略驚,不由得多看了桃斯幾眼,面上滿是欣賞之意。白衣人越發無禮,面上不啻,口無遮攔︰「我看那菜便是黃花,果月復而已,何來這七七八八細枝末節。」

杜忘憂心中不屑,輕輕啐了一口︰「真真辜負了這幅俊秀面相。」

那白衣人言罷朝著杜忘憂狠狠瞪了一眼,杜忘憂不屑,眼中泛白︰「小人器節。」

幾人閑聊間,杜忘憂知曉了那黑衣人喚做章沉,洛陽人士,白衣人喚作何畢溫,畢生謙和溫潤之意。這含義倒頗符合他的臉,也徹底背離了他的性子。花枝賢惠地坐在桃斯身側,杜忘憂試著喚她,未果。天色漸暗,桃斯邀二人攜了童子去他家中暫住,章沉求之不得,欣然答允。何畢溫眼瞅著杜忘憂不放,桃斯見狀,提議將杜忘憂移栽至自己園中。

雖嘴上說此地無人照看,水肥皆劣,怕難綻放,但杜忘憂就當做是擔心她被那何畢溫泄憤摘了去吧。于是在那童子的幫助下,桃斯抱了杜忘憂,一行人浩浩蕩蕩下山。花枝面色不溫不火,喜怒未知。

桃斯居于一間竹樓,外有一圈竹籬笆,纏繞了爬山虎,綠意盈盈。那竹樓三側圍合,里間家具俱全,庭院內圈了小片花地,中有月季蘭花。桃斯將眾人引進屋,又將杜忘憂栽下,洗了雙手進了廚房。少頃,食物芬芳氣味誘人,幾人端了桌椅于庭院里,飲酒作詩。花枝獨坐,沉默依然。

只是苦了杜忘憂,空有看,不能吃。听他們三兩句就聊上詩文了,無聊中想起來有次看見弟弟小學時寫的日記,原文是這樣的︰媽媽讓我去扔垃圾,我不想去就去找姐姐,姐姐也讓我去扔,說是為了鍛煉我的獨立能力,我想萬一下面有一個賣小孩的怎麼辦?或者更can,被挖掉眼楮,被放進一個麻袋里丟進河里yan死,那些小孩都是因為出門而yu難的,所以我決定不出門,等爸爸回來扔。

于是自己詩興大發來了段弟弟體︰桃斯讓我好生待著,我不想好生待著就去找花枝,花枝也讓我好生待著,說是為了我能專心修煉,我想萬一修煉以後不能成仙怎麼辦?或者更慘,被神仙欺負,被千年蛇妖抓住吸了內力,那些小妖都是因為好好修煉而過世的,所以我決定不好生待著,等桃斯發現我。

哪想到桃斯沒發現我,何畢溫倒是百般瞧我不順眼。吃飽喝足以後離了桌子走到我身邊,揪著我的臉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啊喂!我各種鄙視嫌棄他,奈何此人純粹麻瓜一個,完全不懂我的苦心。

那邊花枝也是,全然當我是透明的,見我這樣被折騰,反而一臉開心的樣子。嘴角輕揚,簡單單就吸引了章沉的目光,與章沉說著說著便看他走了神的桃斯滿臉無奈,順著這一茬就找到了身為罪魁禍首的我。他起身進屋,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木盆,里面裝了清水。

他走到何畢溫身旁,蹲子,手浸入盆中沾濕,拿出來對著花地澆灑。何畢溫想必是從未見過澆花的,也彎了身子學著桃斯的樣子打濕了手,輕輕對著杜忘憂揮揮,那水珠沿著手指的方向順了他手中的力度揮灑出去,砸的杜忘憂搖頭晃腦的,像是挨了幾耳光一般。杜忘憂抬眼狠狠地瞪他,只見他一臉錯愕,甩手而去。

這是**果的報復,**果的不安好心。杜忘憂恨恨地想。

桃斯輕笑,扶住了搖搖晃晃的杜忘憂,眼神溫柔,手掌劃過花苞,杜忘憂感覺到有點粗糙的摩擦感。一時間愣住,失了感覺。那邊花枝眯起了眼楮,危險的目光一覽無余。

入夜,幾人各自回了房間。杜忘憂對著花枝的背影呼叫,花枝身形頓了一頓,終是沒理。杜忘憂想仰天長嘯,又怕一嘯就嘯出了顏溪,吞吞唾沫還是忍了。夜色如水,杜忘憂對著彎月發呆。

夜半時分,輾轉未睡。想起今日花枝的作為,心中了然。又掙扎一番,卻發現念動口訣,人身再出。雖心中更是疑惑,卻免不了更是激動。念起那桃斯笑若春風人如玉,砰然心動。心生一計,略略思索,眉間有猶豫。但想起花枝所作所為,又笑自己自作動情。

于是次日清晨,桃斯打開籬笆門時便看到了眼含淚花煢煢孑立的杜忘憂。

不出意料地,桃斯出聲詢問。杜忘憂深深一揖︰「小女子名杜忘憂,如今二八年華,家道中落無處可去,本欲去了那南園了此余生,途徑此屋甚是新奇,不免駐足多望了兩眼。敢問公子,家中可缺丫鬟侍女,忘憂願做牛做馬,只求溫飽。」

這一番話倒是張口即來,說的毫無羞澀。桃斯一介謙謙君子,自不會拒絕。所以當他領了杜忘憂給眾人介紹時,除了花枝冷眼下藏了怒意之外,章沉倒是無甚意外。而那何畢溫,眼光復雜,滿是探索。幸好桃斯解了圍,杜忘憂才得以吃上了異世的第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飯菜。心中已內牛滿面。

杜忘憂知曉花枝對她不滿,但當了桃斯面花枝也不便挑明。于是杜忘憂白日里做足了跟屁蟲,為桃斯跑前跑後。章沉本意在知州逗留一天兩天,奈何良景美人在側,樂不思蜀,加上桃斯好客,一再挽留,便安了心在這住下。那何畢溫倒是皮糙肉厚臉皮不薄,住的心安理得如魚得水優哉游哉。

一晃便三日有余。這天天氣甚好,杜忘憂提議出游,無人有異議便拾掇了簡單的行裝,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杜忘憂高中時學了《琵琶行》,曉得那居士在這江頭所寫,遂求了桃斯尋一水邊停留。一方面她穿來就在那山上,未見河溪,另一方面她著實想賣弄一番,出出風頭。有了這另一方面,第一方面就純粹是胡謅。好在桃斯不疑,欣然允了。

眾人沿著山路往下,山口便有一條溪,溪水甚是清冽。杜忘憂見了甚是欣喜。幾人席地而坐,章沉率先發言︰「來時匆忙,不曾留意,今日細細把玩,只覺這山口甚是美麗。」

杜忘憂心里覺得好笑,古人就是拐彎抹角,明明是有花枝同行,這山才清,水才秀。可惜花枝不知其情意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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