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在正中停下,在我面前左揖右拜,稚女敕的臉上神采飛揚的自得道︰「好小姐,多謝為弄巧出了氣」。
她話音一落,縴雲不依,撇著眉只說我偏心,嬌睨我一眼,挑眉譏笑道︰「小姐真會嘴上討巧,如今十八未滿,倒也充起輩分來了」。
「喊我一聲倒是哪里虧待你了!!」,我呵呵而笑,眼前的縴雲一身藕荷色菱紋印花軟綿旗裝,卻掩不住其內的窄肩蜂腰,只襯得身段更是風情裊娜,奪人心神了,因此不免以扇掩唇,側頭笑著打趣她︰「只是幾日不見,縴雲你出落的越發水秀姣麗,連小姐都有了幾分自慚形穢了!!」,卻是忍不住困意上涌,掩唇打了哈欠。
她眸光一頓,瞬間又復尋常,散了嬉笑,踏前攙住我,低聲勸道︰「小姐累了幾日,也該歇歇了,哪里比得上我們在院中歇了兩天呢」,弄巧見此亦上前隨聲相和。
想起方才回府時,軟轎路過納蘭府前那入耳的聲聲嗩吶引得我心中一痛,我知她二人因今日特殊,故作嬉鬧逗我開心,壓下心中感動也不點破,異常乖順的點頭應是。
側頭剔了發上的五瓣梅花銀步搖,雙蝶花鈿,押發的雲頭銀扁方,烏雲般的鬢發便紛紛散落下來,只留了簡單的一個纂兒,又去了玉柳葉銀耳環,盤花扭絲銀手鐲,將飾品一一遞給縴雲放在菱花鏡前的梳妝盒呢,只是我掀被還未躺下,便被門簾外院內管事婆子的的通報聲打斷,「二角門處的陳嬤嬤說是有事匯報!!!」,縴雲正待出言相勸,被我擰眉使色止住,只得噤聲垂手立于一側
我起身透過榻上的雕花窗欞攏起的氤氳繚繞的松綠軟煙羅向外瞄了一眼,故意對縴雲她們臉上的異色視而不見,嫻靜依依的笑道︰「勞煩婆婆請她進來吧!!!」。
不消片刻管門婆子便領了陳嬤嬤簾外通報,得了令掀簾邁進了內室,自身卻退了出去。四十出頭的陳嬤嬤不動聲色的四處環顧,上前欠身的向我請了安。
我正斜倚著身側的榻幾垂頭飲茶,忙擱了茶杯正身恭敬的回禮,側臉對著縴雲輕聲吩咐︰「去,幫嬤嬤取張小杌來」。
「姑娘客氣了」,陳嬤嬤假意推辭了幾聲,欠身落了座。前些時日安昭抽空便守在貝勒府後門處,我怕他有不妥,曾托陳嬤嬤幫忙暗中打探留意,只是安昭已是幾日不曾來了,她將近幾日的情景一一說與我听,事無巨細,絲毫不見隱瞞,從來都是無利不成事,一錠銀錁子的作用果然不容小覷。
她匯報完畢,並未急于離開,卻是自袖兜取出一絲緞手帕來,低了低身子,壓低聲音道︰「二角門的小廝央老奴將這方帕子送于姑娘,說是納蘭公子吩咐的」。
我喉間一澀,忍住眼眶發熱及身子的顫栗,緩緩展開,已經暈開的秀麗小楷︰君兮君兮,念子無依.薄言有淚,但為君戚!君兮君兮,念子無食.薄言有嘆,但為君痴!君兮君兮,念子無儔.薄言有喟,但為君悲!(借用)安昭,你這一字一頓的自我申訴,究竟是寫給我的,還是在祭奠你那還未付出,便已經夭折的深情呢?那淡淡的暈染的淡褐色,是咳出的血染上的麼?我一時之間心如刀絞,眼角壓抑的熱淚紛涌而下。
「他身子還無恙吧,今又是何時走了?」,我吸取鼻尖酸意,捏著帕子抽泣一聲,抬眸含淚問她。
「姑娘寬心,納蘭公子倒是無妨」她似是被我臉上的悲戚所驚住,若有所思的斂眉訕訕道︰「先前都到卯時,今早走了個時辰,只是寅時便離去了
他今日大婚,也難怪,我輕應一聲,垂頭揩去眼角渲染的濕意,故作堅強的半是解釋半是掩飾笑著道︰「先前沈府的宛主子托我照看安昭少爺,如今真是有勞媽媽了」,我頓了頓,側頭看向弄巧她們又道︰「弄巧,幫我送送陳媽媽,別忘了給媽媽備些打酒錢」。
弄巧忙上前掖了碎銀子到她掌中,撇我一眼笑道︰「我們姑娘今日身子不適,加之又想念沈府已去的故人,在媽媽面前多有失態,還望你老家海涵才是!!!」。
陳嬤嬤忙站起躬身自說不敢,借故推辭幾句,一臉了然的笑道︰「姑娘宅心仁厚,老奴這張碎嘴怎敢薄有微詞,亂生是非呢!!」。
「陳媽媽真是太過謙遜了,讓弄巧送您老去吧」。弄巧忙笑著上前攙了她的小臂,掀簾送她出去。
見一眾人離去,我以手撐額,歪趴在矮幾上,抬眸懨懨的對縴雲道︰「你去替我取了筆墨來吧!!!」,對著眼前的桃花小箋,我閉目失神,安昭,你對我甚是怨懟麼,恨我不該做的如此決絕,絲毫不給你回旋的余地麼,只是我心中的苦楚該念給誰听呢!!
你是帕上情思千萬縷,我是筆尖心事一行行。我本道宛姨可憐,可她尚能為納蘭容若至死不渝的守節,而我們呢,連為彼此托付情深的資格都沒有!為何我的歡愉要有旁人來賜予,我的喜樂要有他人來定奪,你伏在我耳邊問出的話,我如今又該問向誰呢?
「一之贈兮宛然笑,睞明眸兮善窈窕,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使我心勞!二之贈兮珠淚滴,泣瓊枝兮為冰泥,我有所悲海天遙,雙星莫聚兮使我心戚!三之贈兮美容儀,眉既蹙兮春山低,我有所怨身無依,四時漂泊兮使我心摧!四之贈兮穎才思,文機敏兮賦歌詩,我有知音舉世少,六道輪回兮唯我心痴!(借用)」,我提筆蘸墨,一遍低聲吟誦,字字句句念得的心酸,過去兩年的光景尚歷歷在目,只可惜轉瞬已是物是人非了,而我們呢,最終還是沒能逃月兌所謂的命運的束縛。
或許安昭兩年的感情遠不值我傷心至此,真正讓我絕望的是此刻我終于認清了自己的幼稚草率,明白了所謂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永遠都是痴心妄想罷了,皇族貴嗣的清芷,風華絕代的宛姨尚且逃不過,我有如何憑己之力扭轉這大的時局!!!
「貝勒爺?」送客回來的弄巧在簾外一聲驚訝至極的提聲高喊,瞬間便拉回我徑自沉浸在傷痛的思緒,提身透過窗欞還隱約能看見四阿哥白蟒箭服下的靛青半袖軟綢長袍,和袍角處繡工精美細致的纏枝印花圖案和邊紋修飾。
和縴雲默默對視一眼,都不免都有些驚愕,暗道大意,我慌亂的揩去臉上的淚痕,擲了手中的青玉軟筆,驚忙起身下榻,赤腳趿了擱置腳踏上的鳳紋軟緞繡鞋,所幸寢衣裙擺曳地,裙下仔細情景倒也看的不甚真切,因此也未特意穿上襪套。
攬了榻前長幾上的綠萼披風隨意的攏在身上,疾步走到門簾處,對著軟紗簾外那一抹俊秀挺拔的身姿輕聲道︰「貝勒爺來了,怎麼也不進屋坐坐,外面熱天毒日的,若是曬著了可如何使得呢!!!」。
他正欲抬腳離去的白緞朝靴一頓,身側垂手侍待的的弄巧連忙上前打簾,他垂眸提袍躬身邁進,軟簾被打起,有細細的微風尾隨沁入襲來,輕柔調皮的吹開了我搭在身上的披風,其下遮掩的薄軟如絲的青紗寢衣便全然的緊敷在身,只使得上身的玲瓏溝壑了然入目,我面上一片緋紅,自然也顧不得其他,忙後退著躲開這陣風,一邊俯身去攬緊披風。
只恨我後退的過于慌忙,加之腳底板上生出的汗津正盛,慌亂中繡鞋自赤腳上滑落,我吃驚之又一腳踏上了曳地的寢衣的下擺,眼看著就要栽倒在地,我鼻尖沁汗,這一刻真是丟臉到了極致,還次次失禮落拓都被他撞見。
有清涼的薄荷寒香拂鼻,合著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我被他攏入懷中,他下頜悠然低垂,默默與我對視,清冷的面上神情曖昧不明,和我肩上肌膚只隔了兩層輕紗,一層褻衣的微涼指尖紋絲不動,宛自不理我額上垂下的細軟發絲已將他的手掌系數掩埋,清冷如玉的嗓音自耳邊響起︰「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了?」。
我神情驟然清明,想到此刻自己正是雲鬢半偏,脂殘粉淡,哪里還能見人呢,臉上瞬間便升騰起一陣熾熱,一邊亦不忘掙扎著後退,拿寢衣寬闊的袖子遮住臉,不甚伶俐的喊著︰「貝,貝,貝勒爺!!!」。
「擋什麼,你這樣慵妝素服我見的還少麼!!哪里還有半分女容而言」,他白玉般的下巴傲嬌的抬起,似是異常的不屑,狹長的鳳眸中有薄怒氤氳,薄唇驟然緊抿,微微的一個俯身用力,便橫然將我抱起,不顧我的掙扎,大步走到榻前放下,不動聲色的看一眼已被我闔上的桃紅信箋,這才氣定神閑的提袍在一側的大紅圈椅內坐下,淡然側目,微微掃一眼室內情景兒,蹙眉沉聲道︰「既然房內燥熱,怎麼不遣人去官中領些冰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