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地撇撇嘴,懷抱掐絲纏枝牡丹琺瑯燻香暖爐,正襟危坐的縮在邊角,于他而言,是異常透明的存在。
馬蹄敲在雪地上的篤篤聲使得我睡意翻涌,「 」,額角砸在馬車彖木上沖了困意,我睡眼惺忪的醒來,對側冷面王抬頭淡淡斜睨我一眼,復又埋首于案上的書本中。
這人從出京到如今的半個時辰內,連握書的姿勢都未變,看他一眼只覺我手腳都酥麻起來。我尷尬之下,撩了馬車上的簾幕,兩名精裝侍衛亦騎馬隨行。因地上積雪初化,走的小心翼翼,車夫連同隨行老僕低聲商討著行走事宜,我甚感無聊,昏昏欲睡。
直到從右腿的傳來的針刺似的疼痛席卷全身,自從得了太醫院的方子,杖刑留下的腿疾已是許久不曾復發了,或是今日風寒入體吧,我瑟瑟索索的抱腿蜷縮一團,終究忍不住疼的呻(shen)吟出聲,抬眸看向身側冷眼旁觀的男人,放低身段乞求道︰「勞煩四爺替奴才取出包裹內的膏藥,烤上可好?」
他面帶遲疑的看我一眼,終于停了手上翻書的動作,按照我的指示取出包內的藥膏,得了我的示意,側身貼在身後的暖爐上,只待全車廂都漫上了濃郁苦澀的中藥味兒,方捏著遞了上來,默默與我對視相望,眸光一動不動,其中的擔憂似是而非。
我疼得哪里還顧得上其他,敷衍的道了謝,便伸腿架在了一側的暖榻上,撩了其上的碧色織緞暗花攢菊棉裙,借力蹬了腳上的寶相花紋雲頭錦鞋,三下除去玉色緞面襪套,捋起褲腳只大腿根處,赤(chi)果(luo)果(luo)露出瑩白如玉的一截小腿來,將膏藥貼于膝蓋處使力的揉捏起來。
疼痛稍減我才遲鈍的察覺出不妥來,四阿哥視線遠眺,緊蹙的眉頭似是不喜,面上神情陰郁冷凝。不禁面上一紅,我這動作于他看來太過于大膽放蕩,略顯不好意思的別開臉,忙攬上一側的銀狐輕裘披風遮上,在其遮掩下穿上鞋襪。
他慢條斯理的收了視線,修長的手指撫上額頭眼角,輕輕的揉捏數刻,之後卻側身掀起車簾,冷聲的與馬背上的近侍討論稍後的行宿問題。我則是渾噩的重新陷了入沉睡。
夢中被密集的鼓點驚醒,腿疾在源源不斷的暖煦下已輕了近半,我自炕上坐起,茫然半刻即要掀被下床,有丫髻手握銅盆推門而入,行至我面前,巧笑道︰「姑娘終于醒了,一起的那位爺都催問了兩遍了」
我捏捏昏漲的額頭,撩一眼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抬眸問她︰「我睡了很久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她扭身端了早已準備妥當的洗漱用的茶盞淨巾,笑著一一遞上︰「幾位爺是申時進的驛站,現在還未過酉時,姑娘可要進膳嗎?」
我揉了揉干癟的肚子,點頭道了謝,簡單進了食,才想起自己身為隨侍的職責所在,忙掙扎著站起,低聲問她︰「和我一起的那位爺怎樣了,我還是出去看看吧」。
她抿嘴笑了,收了碗筷,笑著勸阻我︰「姑娘還是不要出房的好,這驛站簡陋,統共只有這一間屋子鑿了土炕,燒了地龍,那位爺吩咐過了,讓姑娘好好休息,他自有下人服侍」,
「那有勞你替我問安,轉告詳情」,我忙不迭的出聲言謝,求她替我向四阿哥請了安,因舟車勞頓,身子困乏的厲害,收拾妥帖之後便重又陷入深眠。這樣快馬只顛了**日方到江蘇,四阿哥未做歇息,便直奔徐州銅山而去。
他們被安置在了驛站,我因舊疾復發,多有不便,既隨縣丞的女眷同住在內宅,四阿哥忙的無暇分身,內府的人更是不敢拘著我,因此我一得空便去租買的店面,要繼續開工怕是不敢奢望,給工匠發了錠銀,遣散他們,我在門上多加了幾道鎖,確保店鋪安全才起身離去。
沿途皆是流離失所的乞討者,瘦骨嶙峋的受災饑民,面色呆滯的卷縮在長街店鋪的屋檐下,婦孺老人哭泣悲慘之象,卒不忍睹,雖不至于路有餓殍,只是長此下去,沒有賑災之資,他們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四阿哥來的第一日便命縣丞開倉放糧,只是縣城庫房內銀錢糧食多有不足,尚不抵城中富戶的貯備,惹得他一怒之下斬了督察官,糧草官,前前後後有數十位官員掛冠受罰,卻已是于事無補。
城中富人依然是作壁上觀翹首以待事態的發展,捐資救災的倒是寥寥無幾,四阿哥還在尋找拿這些富人開刀的籍口,在城中官員紛紛落馬的情況下,他們還能保全地位安然不動,十有**是九阿哥的人。
見災民們面色死沉,我心有不忍,捏了捏錢袋中的銀兩還有富余,就買了半兜包子散給其中一波年紀較長的老人,在他們感恩戴德的道謝中,我只是無能為力的說了些安慰的話,無外乎他們的情景已上報朝廷,賑災有望,明知無望的話,一遍遍的說下去,多少便有了自欺欺人的意味。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個等級森嚴的朝代,底層平民的生活好壞,全然寄托于在位者,明君良臣才能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康熙雖然是史書留名的仁君,只是這樣一味的寬宥嬌縱臣下貪污津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樣想來,任由執法森嚴,手段狠辣的四阿哥登基進行大刀闊斧的變革,倒不失一個除去腐爛根基的良策。
直到我囊中空空如也,又安撫了他們幾句,才借此離去,攏著披風帶子,我隨意走到一十字叉口處,不知誰家身著綢緞的三歲稚女敕孩童因雪天路滑,不慎摔在了路中「哇哇」哭的厲害,周圍卻空無一人。
我看他生的粉女敕可愛,緩緩的他行至跟前,彎腰探手笑吟吟的道︰「小朋友栽疼了吧,來,讓姐姐扶你起身!」。
幼童水靈靈的看我一眼,噙在眼底的淚珠兒悠悠的打著轉兒,驚詫好奇的怔住盯著我,遲疑的伸了滑膩的小手到我掌心,任我攬他入懷。
只是我們相擁還未起身,便听見遠遠有人急色厲聲的高喊︰「前方馬市的馬兒受了驚,路人快閃開」,嘶喊著幽綿不絕,只嚇得前方的路上的行人紛紛避之不及。
我亦是抬頭觀看,幾十米之外,一棗紅大馬正甩著鬢毛飛馳而來,那急速踏上飛燕也非難事,驚得眾人不敢上前,連懷中幼童都驚嚇的癱軟在地。
我心中又怕又驚,抱起幼童急于離開,不料腳下一滑,單膝跪栽在地,那雪地被過路的行人踩得又硬又滑,我腿疾本來未愈,被這樣重重一磕更是酥麻酸痛的使不上半分力氣,心中苦笑不止,看這情景,怕是不死也要落個殘疾了,圍觀眾人紛紛著急卻也不敢上前。
正暗自焦急,卻不想從另一岔口又拐出一毛色亮麗的高馬迎頭撞上驚馬,轟然聲伴著眾人的驚呼,兩馬各自後退被撞飛,前者墜地顯然已是斃命,後者哀聲嘶鳴倒地不起,而馬背上的人也力道相撞,被甩出了丈米之外,圍觀的路人驚愕之下,紛紛上前幫忙。
待我掙扎著看清倒在地上的騎馬者,那清冷的臉面上宛自閉目不起,腦中似是炸了煙花般,一陣轟鳴,有生之年從未有過的疼悸之感焦灼的我心麻,拖著不甚伶俐的腿腳只身撲上,嚎啕大哭,那一刻只覺得心如死灰,他若去了,我該如此自處呢,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只嚇得我抖作一團,完全失去了素日的分寸,甚至忘了俯身探下他的氣息。
「哭什麼,我沒事」,低沉的嗓音夾雜著悶哼自耳邊想起,他緩緩出了口氣,看著我擰眉咬牙叱道︰「還不快些起來!!!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說罷也不待我回答,掙扎著站起,亦不忘俯身忍痛單手攙我起來。
「貝勒爺?」我喜極破涕而笑,胡亂的揩去臉上的淚漬,俯身攀抱住他的脖頸,再也顧不得禮數,冰涼的手指帶著污水探向他的脖間動脈,見他心脈無恙,吸了吸鼻間的酸澀,我才發現身側眾人睽睽凝視,禁不止臉上一紅,慌忙的松開他,只掂著腳尖佇立著,不免訕訕的垂眸笑道︰「貝勒爺沒事就好,若是因我有了不妥,奴才真是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你若能把貧嘴的心思用在腦子上,今日也不會落得如此狼狽了」,他含怒帶怨的瞪我一眼,一向冰凌的鳳眸中似有似無的浮起一抹別扭迷茫之色,滿臉皆是懊惱之意。
「沒有奴才的愚鈍,怎麼能襯托出貝勒爺的英勇無雙呢!!」,我看他右手虛月兌無力,顯是受了重創,他卻強自隱忍不發,我心中陡然抽痛,一時之間感動非常,一面攙扶他,一面忙不迭的點頭認錯︰「是是,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多虧了貝勒爺騎術精湛,才能化險為夷呢!!!」。